“啊!”


    “不!那是什麽?!怪……”


    “呃……唔……”


    怪物兩個字沒吐出口,柳澤就心髒猛然抽痛。


    “噗咚——噗咚——”


    他雙眸大睜,手上還拿著那張寫著“跡部景世”四個血字的紙,漸漸失去握力,手指鬆開,任紙如落花般掉在地上。


    心髒聲戛然而止,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柳澤筆直地向後倒去,後腦勺狠狠撞在地上。


    “嘭——”


    鮮血肆意流淌,無論是地上的還是身體裏的。


    莊司剛要伸手去碰那張紙,被跡部景吾狠狠抓住手:“別動。”


    現場一片狼藉,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很難聞,讓人心中躁動,有無名火要躥出來。


    “是誰?誰?!”莊司怒不可揭,他不受製於人,掙脫跡部景吾的束縛,原地跳起,步法精妙地躍過地上兩具屍體,打量暗處。


    可把房梁都檢查過,也沒有他人隱藏的痕跡。


    他忽然掀起一張實木桌,手刃揮過,桌子碎成幾瓣,飛濺出來的木屑差點傷到跡部景吾和板垣默語,幸好兩人身手都不錯,可地上那兩具屍體就沒這麽幸運了。


    沒等莊司再發瘋,板垣默語伸腳將門板踹下,往地上一砸,“莊司君!請冷靜一點!”


    “川島大小姐死得蹊蹺,她的屍體還有用。你就算再恨她,再想讓她灰飛煙滅,也請看看她邊上躺著的是誰!柳澤君是你的兄弟,他暴死,你有怒氣,但你橫發一通火,是想讓他也屍骨無存嗎?”


    板垣默語一反平時細聲細語,吼出聲,就怕莊司怒氣衝頭,聽不見她的話。


    莊司聽得見板垣默語的話,可仍舊將整間屋子裏的東西都毀了個麵目全非才罷手,隻不過,在板垣默語提醒後,他抱起柳澤的遺體,沒讓他再被塵土拂臉。


    跡部景吾用布包著那張紙,重新拾起,並沒有發生像柳澤一樣的悲劇。


    小心地收好那張紙,過去幫板垣默語把川島淺香的遺體拖出房間。


    跡部景吾無意間碰到板垣默語指尖,她指尖冰涼僵硬,不複之前的靈活溫熱。


    輕輕捏了捏板垣默語的手,算是鼓勵:“別怕,本大爺在。”


    板垣默語搖搖頭,星眸隱有寒光:“我不怕,隻是心裏不安。”她抬起頭,對上跡部景吾的眼睛:“那個名字……那張紙……”


    兩人並沒有把話說透,隻是心如明鏡,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剛剛柳澤把那張紙拿起來的瞬間就暴斃,讓人不得不防。


    防……夏木樹裏曾經和他們提過的那位……


    防……森川春熙隱晦暗示他們的那位……


    防……不屬於人間,執掌生殺大權的那位……


    跡部景吾調集一部分人過來,將川島淺香的遺體安置妥當,讓人好好守著這邊,才牽著板垣默語的手,一同朝跡部景世那邊趕。


    有一行人比他們快一步,已經趕到跡部景世那,卻被擋在外麵,曬大太陽。


    天氣千變萬化,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太陽獲勝,烤著早已蔫了的人兒。


    森川春熙一身清爽,半絲汗都沒,“喲,忍足大人,真巧。我們一定是前世有緣,否則怎麽會走到哪裏都能碰到麵呢?”


    這叫冤家路窄!


    忍足侑士挑挑眉,勾起唇附和道:“哦呀,森川同學難道不是專程為了某人而來?別拿我當幌子,我的魅力可沒有某人大呀。”


    “嘖,忍足大人是在笑話人家嗎?人活在世,就為個情字。誰也逃脫不了,我自然要為了這個字而去做一些……神秘的事。”森川春熙壞笑著,雙手張開,仰麵朝天。


    她在享受陽光沐浴全身的感覺,照在皮膚上刺刺的,毛孔全部張開,想要將那份熱度都吸納進體內。


    忍足侑士微聳肩,雙手插在口袋裏,看似慵懶實則處處防備著森川春熙和……她身邊那位老人家。


    他可沒忘了,這位老人家曾經裝瘋賣傻差點把他掐死。


    秋元婆婆將帽子拉攏,一絲光都找不到她臉上,黃褐的麵皮皺成一團,雙眼渾濁狠戾。


    她一副第一次見忍足侑士的姿態,忍足侑士也沒有去拆穿她。


    “既然是神秘的事,那一定輪不到我知道了呀。”忍足侑士喟歎一聲,故作輕鬆一伸手,“森川同學,請。”


    森川春熙眸光一閃,很快又帶上壞笑:“就這麽讓我進去?不怕我對你們不利?”


    “森川同學並不會給我麵子,告訴我,你要做什麽。不是嗎?”忍足侑士雙手環抱,眯了眯那雙精明的眼睛。


    天幹燥炎熱,他可不想陪森川春熙在酒店門口曬大太陽呀。


    森川春熙嬌笑幾聲,一把勾住忍足侑士的手臂,快得讓忍足侑士來不及反應就被拉進了酒店。


    “忍足大人太見外,一點都不把人家當自己人。不過看忍足大人這麽寂寞的份上,我就告訴你一個,消息。忍足大人猜猜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酒店大廳裏有冷氣,吹得人一陣舒爽,可手臂上的熱度卻讓忍足侑士無法放鬆神經,“如果我說是好消息,你會給我一個好消息嗎?”


    “啊啦,忍足大人真壞。”森川春熙往忍足侑士胳膊上捏了一把,她笑嘻嘻地戳戳忍足侑士的胳膊肘,“就算人家給忍足大人麵子,消息的好壞也改變不了。不過,這個消息對於忍足大人來說,好壞還說不定喲。”


    忍足侑士想要拖住森川春熙,讓她無法接近跡部景世,可森川春熙何嚐不是在拖住忍足侑士,讓秋元婆婆好去做某些事。


    在森川春熙拉忍足侑士進酒店時,秋元婆婆就掩去身影,按照森川春熙給她的地圖,沿著小路朝另一邊去。


    竹本在房內坐立不安,半點高手的模樣都沒有,在他知道跡部景吾那邊有危險後,就沒有靜過。


    跡部景吾在這邊安排了很多人手,某位大爺說是為了保護跡部景世,其實他知道跡部景吾是為了不讓竹本家的人受到危險。


    他的驕傲不會讓恩人卷入危險。


    可顯然,敵方並不準備進攻這邊,雖然跡部景吾讓他叫小野調動那邊的人手過去了,可過了這麽久,也沒有平安信,這讓他怎麽放心!


    越想越莫名不安,竹本隻把這種不安當成跡部景吾和他表妹有危險。


    “咚咚——”叩響房門,並無人迴應。


    忍足侑士不在房裏?


    “咚咚——”他走到夏木樹裏房前,又叩響。


    “哢——”夏木樹裏麵容憔悴地打開門,頹然地側過身,用眼神問他有什麽事。


    竹本對上夏木樹裏很沒轍,這是個逗也逗不起來,嚇也嚇不住的女孩子,外加,他第一次見到夏木樹裏時,她彪悍的一麵仍讓他心有餘悸。


    “你知道忍足去哪兒了嗎?他不在房裏。”竹本的目光透過門縫,拚命往裏看。


    夏木樹裏就算再想忽視這股視線都沒辦法,嘴角抽了抽,“忍足君不在我這。”說罷,就要關門。


    竹本連忙抓住門框,“幫我找找他,我需要他幫忙調人去輔助跡部。”


    夏木樹裏雖然一直呆在房裏,可該有的動靜她也是聽得清清楚楚,“你不是剛讓小野那邊的人去支援嗎?”


    “這次……不是跡部君要求的吧?”夏木樹裏一點不傻。


    “情況緊急,這麽久都沒有消息。如果他們遇險,我們也不會好過。”竹本齜牙無奈一笑,臉部肌肉僵硬,沒有半分平時的灑脫。


    “也許忍足就是搶先去搬救兵了,我們過去找他吧?”竹本有些不放心夏木樹裏一個人呆在這,小野隻能守著跡部景世一個人,不能守著別人。


    至於那位高木老師,他沒興趣帶一個外人出去,況且,曉烏荷露也在,她有潛在危險因素,讓高木老師牽製她也好。


    夏木樹裏略思片刻,點頭。


    她把忍足侑士放在她那兒的手槍藏在腰處,被竹本一眼看穿,“忍足把這把槍給你了?這麽說我們還是很有緣的嘛。”


    夏木樹裏沒有應,她動作飛快拔掉門上的感應鑰匙,不吭聲走在前。


    竹本踢踢地上的灰,對於夏木樹裏的無聲,他沒辦法也不想想辦法,總之他們之間還是可以交流的。


    沒幾步走到跡部景世門前,就看到黑衣老太如同巫師一般站在牆角,似乎在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


    竹本腳步聲重了一些,提醒夏木樹裏,又自個兒跑到自己父母門前,抬手剛要敲門,就被拐杖敲擊地麵的聲音震住。


    “咚——咚——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不輕不重,不緩不急,卻偏偏敲在人的腦海裏,讓人跟著她的節奏而走。


    夏木樹裏比竹本更警惕,她手上還拿著感應鑰匙,抓緊在牆壁上劃一溜,“呲——呲啦——”


    這聲音無比難聽,卻破了老太蠱惑人心的手段。


    “嗬……嗬……嗬嗬嗬……”斷斷續續的笑聲和她敲擊地麵的拐杖聲一樣,古怪陰冷,衝擊心神。


    “孩子,你既留著秋元家的血,就能感受到老身與你之間的那份牽絆。”忽而,如同慈母般,聲音柔和,想要化解對方的防備。


    竹本沒有那麽好騙,他眨眨眼:“的確,我能夠感受到一種奇怪的感覺。不過……你確定那不是我對你的厭惡嗎?”


    “即便是牽絆,也是孽緣。”夏木樹裏冷不防出聲,目光能將老太射穿的話,老太已經死了不知道幾百次了。


    “秋元家的事,輪不到你插嘴。”拐杖重重撞擊地麵,卻沒有讓夏木樹裏有半點害怕,她上前一把抓住那根拐杖,手腕一扭就將拐杖奪過。


    老太沒有想過夏木樹裏會奪她的東西,因為力道是互相的,老太踉蹌一下,一臉憤怒,“不成體統!”


    “您不是說我與秋元家無關嗎?那麽您有什麽資格教訓我?”夏木樹裏並不是不善言辭,隻是不想開口與人爭論。


    可惜,這位老太讓她厭煩,如果她沒記錯,板垣委員長就曾被這位老太坑害過。


    “好,我不和你這個女娃娃計較。”老太不再與夏木樹裏較勁,很快擺好心態,快得讓人以為她之前的怒色都是演戲。


    她看著竹本,一字一句道:“讓你父母出來見老身。”


    竹本原本對於老太提到的感應還半信半疑,這會兒卻信了百分之八十,不然,無法解釋老太知道他父母在這裏。


    可他還是怕老太詐他,齜著一口白牙,笑嘻嘻地打個哈欠:“哈唿……想要見我父母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過不了他這關,就別想見他父母。


    他母親是秋元家的女兒又怎麽了?又不是這位老太的女兒!


    竹本半個身子擋在門前,半個身子靠在牆上,一副請君入內卻又防君入內的姿態。


    夏木樹裏知道老太不是善茬,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絕對不能讓她在此多呆。


    “竹本君,跡部君是不是安排了千號人保護我們?”


    “啊,何止千號,暗處都是跡部君的人。要是有臭老鼠溜進來,估計連尾巴都不剩。”


    竹本愣了一下,還是明白夏木樹裏在虛張聲勢,不過,這樣敲打敲打這位老太也是好事。


    省得她倚老賣老,巫蠱之家的元老又怎樣?在這裏不照樣得縮著脖子,小心行事嗎?


    “這樣,我便不擔心被老鼠咬了,別看我這樣,我還是很怕老鼠的。”夏木樹裏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順帶打量手中的拐杖。


    這柄拐杖很沉,是純木的,聞起來很香,看起來不像有機關,隻不過拐杖頭上雕刻著一隻形狀詭異的蟲。


    也許……不是蟲,而是蠱。


    夏木樹裏順勢將拐杖一寸寸摸過去,並沒有發現哪裏能按,隻把疑心放下。


    可她沒想把拐杖還給老太,這種類似武器的東西,還是不要還給敵人好。


    竹本聽到夏木樹裏的話,神經有一瞬鬆懈,他笑嘻嘻問道:“你真怕老鼠?看不出啊,一般的老鼠不敢近你身吧?會被凍死的。”


    夏木樹裏立刻一個冷眼過去,但她很快又把目光集中在老太身上,她可沒心情陪竹本瞎鬧。


    忍足侑士就是這點比竹本好,知道什麽時候能開玩笑,什麽時候不能。


    竹本則是隨自己的心,他現在開玩笑也純粹想要壓下自己心中那份不安。


    “兩個不懂事的娃娃。老身想要見的人,還沒有見不到的!”老太上前半步。


    “哢——”門倏地開啟。


    竹本壓下詫異,顧慮地看著父母。


    “不準對老太無理。”竹本母親也上前一步,正好擋在竹本身前,對上老太。


    老太正是秋元婆婆,她從小道繞了一圈,找到酒店的隱秘小門。


    森川春熙告訴她兩點,若能直接到達跡部景世麵前,就不要手軟將跡部景世殺死;若是不能直接解決,就將那位名叫夏木樹裏的女娃娃帶走,疏散跡部景世身邊的人。


    酒店的分布圖秋元婆婆了如指掌,所以她選擇對上竹本父母,不僅能夠消除夏木樹裏的戒備心,讓他們以為她的目的是找秋元家的女兒,還能一下解決四股力量。


    從某種方麵來說,竹本還真是像極了秋元婆婆,對於別人的吩咐隻聽其中一二,不全聽。自己拿主意沒有半分猶豫,固執又盲目自信。


    “既已嫁為人婦,那麽,屬於秋元家的一切,老身代你父母收迴。”秋元婆婆這句話旁人聽來定以為她是要奪財奪權,可竹本母親知道,秋元婆婆是要她這身會下蠱會解蠱的能力。


    旁人不知,可她再清楚不過,秋元家之所以是久盛不衰的巫蠱之家,在於其手段陰鷙。


    蠱蟲,便是眾毒物互相廝殺,踩著或者吞噬著失敗毒物的屍體,最後活下來的那一隻。


    同樣,施蠱之人,也能通過吸收其他同樣會施蠱之人的能力而得到提升。


    隻不過,施蠱之人通常陰暗,並不會服輸,即便是年長之人下令,也會在對方奪取自己能力之時進行反抗。


    這種反抗是致命的,吸收能力之人最多重傷,可給予能力之人則必死無疑。


    偏偏這種損人八百自損一千的招,用的人不少。


    竹本母親還未開口,竹本就挖苦秋元婆婆:“要你的命,雖然掙不到錢,但我想,也不會有人反對吧?”


    他五指張開,彎曲成爪狀,指尖發力,周身氣息漸消。


    想要傷他母親,沒門!


    那根看似平常的拐杖劇烈顫動起來,夏木樹裏一時不妨,沒抓穩,被拐杖帶著朝地上摔去。


    不忘提醒竹本:“小心!有古怪!”


    竹本要去接夏木樹裏,卻被她一個打滾躲過,“別碰我。”


    拐杖如同活物,扭動著四處亂撞,夏木樹裏抓著拐杖不肯鬆手,她極力改變自己撞擊牆壁、地麵的部位,減輕自己的傷。


    “唦唦唦——”身體摩擦地麵、牆壁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沒一會兒,夏木樹裏就沒有一塊好皮,血裏糊著灰,看著就疼。


    竹本這次聽了夏木樹裏的話,沒有上前。那柄拐杖他也覺得有問題,現下,夏木樹裏代他受傷,他怎麽可以讓她的心意白費,自己撞上去?


    “住手。我把一切還給秋元家,從此與秋元家再無瓜葛。”竹本能夠冷著心看夏木樹裏受傷,可竹本母親沒有那副硬心腸。


    “呃唔……”夏木樹裏在牆邊停下,悶哼出聲,額上也蹭破了一塊皮,血順著流入眼內,眼睛紅得嚇人。


    “竹本!”夏木樹裏聲嘶力竭地喊出來,竹本也立刻反應過來,要開溜找救兵。


    但他終究沒有秋元婆婆速度快,前腳跨出,後腳就被什麽扯住,眼前泛黑,失去了知覺。


    同時,夏木樹裏也失去知覺,隻有傷口還在流血。


    門縫裏傳出涼颼颼的風,一點點將兩人吹涼。


    哪怕身體不由自主地泛冷,蜷縮,兩人也沒有醒來的趨勢。


    竹本母親冷眼看著倒在地上的人,提醒秋元婆婆:“你可以動手了。”


    說罷,雙手向前平伸,手心朝下,瞬間手背上的青筋爆起,即便是她生病最虛弱的時候,也沒有現在這般蒼老。


    秋元婆婆手指輕輕一抖,被夏木樹裏壓在手下的拐杖就朝她飛去,穩穩握住。


    重重敲擊在地麵,才重新抬起,對著竹本母親的手背狠狠打了十下。


    手背上的皮被打破,流出來的不止鮮血,還有一股肉眼可見的紅色氣體。


    並不是血霧,而是巫蠱之氣。


    竹本母親雖對下蠱沒有什麽經驗,但解蠱的經驗卻足,以至她的氣體是亮紅色,好看得像寶石。


    下蠱越多的人氣體顏色越深,而解蠱越多的人氣體顏色則越亮。


    竹本父親站在一邊不敢亂動,盯著麵色漸白的愛人,視線模糊起來。


    他是一個男人,本應該為妻兒頂起一片天的男人,現在卻隻能束手束腳地站在旁邊,看著兒子昏迷在地上,看著妻子被人欺負。


    他沒用!他保護不了他們!


    拳頭緊握,指甲抓破了手心都沒有發覺,他步子輕移,身體往後靠,想要減少自己的存在感,趁機秋元婆婆分神,去找救兵。


    隻可惜,竹本父親和竹本一樣,都沒有搬救兵的機會。


    秋元婆婆之所以年紀這麽大還能折騰得動,就是因為她吸收過很多人的能力,如果說第一次,她會小心謹慎,全神貫注,那麽在這麽多次後,她便沒有那個必要,也不會把所有心神都放在貢獻之人身上。


    況且,她知道竹本母親不會反抗。


    因為,竹本母親有一位愛她的丈夫,更有一位孝順她,還挺出色的兒子。


    生活幸福,便沒有必要為了讓她受傷而毀掉這樣的幸福。


    開著小差將竹本父親也弄昏迷,秋元婆婆算是徹底放下心。


    不是所有人都像森川春熙那樣難對付。


    一分一秒,時間無情溜走。


    當竹本醒來時,有片刻渾噩,很快,他清醒過來,慌張地查看四周。


    父母房間已經空無一人,大大敞開,連門都沒來及關。


    夏木樹裏的房間是緊閉的,可顯然房內也無人。


    麻木地離開酒店,直奔隊伍那邊。


    “去,去這裏支援。快去!”


    話說出口,他才有了點真實感,催促著,說不清緣由就讓人快到跡部景世那間酒店。


    “我們隻聽跡部少爺和忍足君的命令。”首領沒有答應,反倒在打量竹本。


    具體事情他不清楚,但現在是非常時刻,任何人,哪怕是自己人,也要著重小心。


    一盆冷水澆滅竹本的急躁,他深吸幾口氣,將自己的職業素養撿起來,勾起唇:“是跡部讓我叫忍足找你們支援,可現在忍足已經出事,我找不到他。”


    “你若不信,就帶一半人跟我過去,留一半人駐守這邊。”隊伍入住的地方離酒店很近,這一部分隊伍就是跡部景吾留下來專門守著酒店的,現在竹本把人調到酒店內,也不算出格。


    首領很快點頭,他看竹本的樣子不像被人控製,一定是真的出事了。


    竹本急匆匆安排他們從小路走,防止引人注目。


    正好碰見住在這邊的月神,隻對他匆匆點頭就要離開。


    月神拉住他:“竹本,等等。”


    “不能再等,出大事了。”竹本想都沒想就掙開月神的手,抬腳就要跟上隊伍。


    “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安排了一部分人去支援跡部和板垣。”月神笑著拍拍竹本的肩,讓他去裏屋說話。


    竹本還是拒絕:“不,我要走了。”


    剛說完,他才反應過來月神剛剛說了什麽。


    他緊張地反扣住月神手臂:“你把這邊的人調去支援跡部和表妹他們了?”


    “是跡部的要求嗎?”他連問。


    月神奇怪地看著竹本,“你冷靜點,我就是覺得心裏不安,才會讓一部分人過去。如果他們那邊出事情,而且沒有機會朝我們求救,我們總得準備後手。”


    “況且,這些人留在這裏,也起不到半點作用。敵人肯定是衝著跡部景吾去的,我們的王帥是跡部景吾,必須護住他。”


    竹本的手越收越緊,一口氣在喉嚨口,兩眼要冒火花。


    “他們!他們為什麽會聽你的話?!”剛才他要調人,那位首領還不情不願。


    “他們比我更緊張跡部景吾,跡部景吾是他們的少爺,他們能不緊張嗎?”月神攤攤手,又拍拍竹本那隻龍鉤一樣的手。


    “你先放開我,我可沒有你那樣的承受力,傷了手,我可就廢了。”對於弄魔術的人來說,雙手至關重要。


    竹本用力鬆開手,雙腳浮虛,身形晃動兩下。


    跡部景吾的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板垣家給他的人,首領不是擔心跡部景吾,而是擔心他們家的大小姐!


    關心則亂,這些人怎麽可以聽主子以外人的吩咐!


    此時,竹本已然忘了自己也是主子以外的那部分人。


    他哀怨地看著月神:“你做了壞事,還不讓別人懲罰你了?”


    “壞事?我做什麽壞事了?”月神不解,竹本以前可不是這種正經模樣,難不成事情的嚴重性超乎他想象?


    “對方的目的是跡部景世!你明不明白!對方根本沒想傷跡部景吾!”


    “你想想,跡部景吾告訴我們什麽?保護好跡部景世,一定要保護好跡部景世!他把大部分人都留在這邊,就是為了保護跡部景世!這部分人在危急時刻,我們可以調動,但隻能用來保護跡部景世你懂不懂?”


    對於竹本的西斯底裏,月神真心不懂,他問:“跡部景世就是個小孩子,敵人對付跡部景世有什麽好處?就算跡部景世是跡部家的繼承人,但跡部家目前的繼承人是跡部景吾,等跡部景吾全部掌權,還要過很久,跡部景世才會長成,跡部家才會落到他手上吧?”


    “在這之前,跡部景吾可能還會有第二個孩子,第三個孩子,繼承人究竟是誰還不確定,敵人為什麽要對付一個不確定的因素?這不符合犯罪心理學。”


    竹本垂下眼睛,“就是我,也不明白,但這不能否認,敵人的目的就是跡部景世。”


    “退一萬步說,毀掉跡部景吾,跡部家便不會再有新的繼承人,到時候再對付跡部景世豈不是易如反掌?他們沒有必要越過跡部景吾去對付跡部景世。”月神頭頭是道,可說再多,還是改變不了事實。


    “不對……跡部景世難道不是跡部景吾領養的孩子嗎?為什麽跡部景世長得那麽像跡部景吾?是跡部景吾親戚的孩子嗎?”很多事情,不是當事人,真的不明白其中緣由。


    “這樣說來,那就更沒有放著跡部景吾不對付,去對付一個莫須有的威脅的道理了!”月神更加費解,他希望竹本能夠給他一個答案。


    但竹本注定讓月神失望。


    他也不清楚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隻知道他的表妹很重視這個孩子,而他,也挺喜歡跡部景世,一隻容易炸毛的小貓咪很意思。


    “說這麽多也沒有用,有些事,我們是無須知道的。”竹本比月神想得開,他又匆匆對月神道:“我們也一起去跡部景世那邊,那邊不能沒有個主事者。”


    這次月神沒有再問什麽,他知道,再問竹本,竹本也不會知道這些機密事情。


    再說忍足侑士那邊,他與森川春熙虛與委蛇,不知不覺就順著森川春熙走進角落裏說話。


    “忍足大人,這裏沒有旁人。我問你一句,你真的喜歡夏木嗎?”森川春熙不怕浪費時間,忍足侑士也知道森川春熙在故意拖延時間。


    自己拖延時間是為了防止森川春熙作怪,那麽森川春熙又配合他拖延時間是為什麽?


    莫不是森川春熙已經在作怪?


    忍足侑士推推眼鏡,後背靠在牆壁上,心平氣和地笑道:“難不成森川同學也喜歡上我了?要表白嗎?”


    一雙狼眼故意上下打量森川春熙,最後停留在她的雙腿處。


    森川春熙雙腿一前一後站立,可攻可守,她也不惱忍足侑士的視線,“我以為忍足大人明白我的心意,現在看來,是我太自以為是。”


    “森川同學很有自知之明,如此,為何還要執著?”兩人打起暗語,一來一往,看不出半點兩人的本心。


    “人活著不就是需要點執著嗎?沒有執著,怕是早就尋死去了吧?”森川春熙繼續笑,心中愈發苦澀,她何嚐不知道跡部景吾不屬於她。


    不僅現在不屬於她,未來也不會屬於她,而他們的未來早就被書寫好,無論怎麽走,最終都會迎向同樣的結局。


    就像她再怎麽掙紮,再怎麽認為自己無所不能,再怎麽覺得憑著自己的能力,能夠蒙騙過洛塞,能夠瞞過洛塞上麵的老頭。


    甚至能夠欺著騙著,保住跡部景世一生。


    可惜,她自視太高,一點點發現自己不過爾爾,受到的打擊不是一星半點。


    她是人,即使獲得了神的能力,也不是神。


    她最終還是要殺掉跡部景世,最終還是要讓跡部景世迴到屬於他的時空。


    十五年後,十五年後,跡部景世會好好活著,沒有什麽好可惜的……


    她沒有做錯,否則,跡部景吾被死神殺害,跡部景世便是真的活不了了。


    隻是……十五年後的跡部景世,還會是這個跡部景世嗎?


    森川春熙嘟囔一聲,用力捶著忍足侑士胸膛:“我很惜命,所以必須持著這麽點執著。忍足大人不要這麽小氣,那麽點執著都不讓我拿。”


    “森川同學,敞開天窗說亮話。你要告訴我的消息究竟是什麽?”忍足侑士受不了森川春熙撒嬌耍橫,不打算再和她磨下去。


    看樣子,跡部景吾一時半會兒也迴不來,他實在無法再拖延下去。


    “哦呀,忍足大人終於忍不住問了?”森川春熙驚訝地眨眨眼,壞笑著說出令忍足侑士心亂的話:“你喜歡的,夏木樹裏,不見了喲。”


    “你想不想知道她在哪兒呢?”森川春熙後退一步,雙手背在身後,身體微微向前傾,仰麵笑著問忍足侑士。


    一時間,瞳孔微縮、唇角僵硬、手指蜷曲,忍足侑士斂去眼中的寒,唇也輕鬆地勾著,聳肩道:“即便她不見,尋找她也是我的事呀,與森川同學無關,森川同學還是不要插手的好呀。”


    川島淺香也許會拿夏木樹裏威脅板垣默語,但應該不會傷夏木樹裏,不過,如果森川春熙插手,夏木樹裏一定會重傷。


    忍足侑士心中如是想,警告的話語也如是說。


    森川春熙調皮地吐吐舌,一副無奈狀:“忍足大人還是不明白,夏木樹裏可是我讓人請走的。”


    手指再次蜷縮,收緊,忍足侑士控製自己想要出拳打破森川春熙那張可惡笑臉的衝動。


    “你沒有理由對夏木下手,你很重視她。”


    夏木樹裏有多相信森川春熙,他是知道的,而他也相信夏木樹裏不會看錯人。


    所以,在所有證據都指向川島淺香的時候,他毫不猶豫認為川島淺香才是罪魁禍首。


    並且,他對森川春熙雖然防備,卻並不認為她會害死他們這票人。


    “嘖,忍足大人還是不了解我。如果夏木在,她一定會理解我想做什麽。”的確,夏木樹裏會理解森川春熙,甚至理解她不得不殺跡部景世。


    “不過,忍足大人也無須了解我,你隻要了解夏木就足夠。”森川春熙最終不忍心,提醒忍足侑士一句,她希望忍足侑士聽到這句話能夠明白,她的確如他所想,不會傷害夏木樹裏,傷害她的朋友。


    唯一,信任她的朋友。


    唯一,可以依靠的朋友。


    沒等忍足侑士多想,森川春熙又道:“那麽,忍足大人要不要跟我走?去見一見夏木,親自去問問她。”


    竹本一家人、高木老師、小野,她都不放在眼裏,相信,秋元婆婆也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裏。


    隻要把忍足侑士帶走,就不會有人將跡部景吾部署在周圍的人帶過來。


    隻要沒有大動作,那些人不會發現這邊有危險。


    殺掉跡部景世勢在必行。


    “森川同學總得讓我親自去確認一下夏木在不在呀。”單憑她一句話,他怎麽會信。


    “可以,請盡快,晚了,我不保證夏木的安全。”


    這句話忍足侑士沒信,如果夏木真的危險,森川春熙不會拖延這麽久時間。


    還是那條走廊,牆壁上卻多了不少撞過的痕跡,地上的血跡也沒有清洗幹淨。


    忍足侑士大步向前,臉色越來越差。


    酒店太大也不是好事,這麽大的動靜他竟然沒有察覺!


    竹本父母的門還開著,森森冷氣從裏麵傳出,帶過地上的血腥味,撲在忍足侑士身上。


    不由皺眉,他敲響跡部景世的房門。


    開門的是小野,看到小野安然無恙,忍足侑士鬆了口氣:“外麵的動靜你知不知道?”


    他離得遠沒有察覺,可小野離這麽近,沒理由不知道。


    小野警惕地看了看忍足侑士身後,確定他是一個人才把門多打開一點:“我知道。”


    忍足侑士身體緊繃,站在門口好半晌才道:“小景世還好嗎?”


    他知道小野要保護跡部景世,所以小野不會離開跡部景世半步,外麵的動靜於他而言,沒有半毛錢關係。


    “我想過出去幫忙,但我隻是武功好一點,對上邪術,我沒勝算。”小野解釋一句,即便他知道忍足侑士能想通,也忍不住解釋。


    他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生生看著敵方把自己人帶走,他也難受。


    “嗯,你保護好小景世就行。我這就讓人過來幫你。”忍足侑士拿出對講機,把事情說清,將所有部隊都調過來,才又問小野:“小景世呢?”


    小野歎了口氣:“他在被子裏不肯出來,生悶氣呢。”


    忍足侑士微抬聲音:“小景世,忍足叔叔要走了,你不和忍足叔叔說再見嗎?”


    一陣悉悉索索,被子被掀開,小腳落地,奔跑的聲音傳入忍足侑士耳朵,不由牽起一抹笑。


    忍足侑士蹲下身,張開雙手抱住迎麵而來的跡部景世,輕輕在他身後拍兩下:“小景世,好好聽小野哥哥的話,要保護好自己呀。”


    跡部景世點頭,很快,他問:“忍足大叔,你要去哪裏?”


    他聲音悶悶的,顯然不開心:“爸爸和媽媽還沒有迴來,你又要去哪裏?”


    “你們是不是不喜歡景世了?所以一個個都要離開?”跡部景世情緒低迷,陷入穀底。


    “忍足叔叔還沒有給你做青箭魚大餐呀,怎麽會離開你?”忍足侑士揉揉跡部景世的發,“小景世乖乖的,我們很快就會迴來。”


    因為忍足侑士一句話,跡部景世拚命忍著的淚湧出來。


    忍足大叔還記得他之前無理提出的要求,忍足大叔把他放在心上。


    哽咽著,跡部景世讓自己聽話:“忍足大叔,我等你們迴來,一定要迴來。”


    忍足侑士點點頭,又刮了刮跡部景世的鼻頭,“紅鼻子可不好看呀,小景世這樣,忍足叔叔都舍不得離開了呀。”


    再不舍,他也必須離開,在跡部景世最無助的時候離開。


    放開跡部景世,忍足侑士又給了小野一個一切交給他的眼神,轉身離開。


    筆挺的身板,孤寂的背影,在廊下漸行漸遠。


    白天,酒店裏沒有亮燈,忍足侑士像是消失在黑暗中。


    這給小野一種很不安的感覺。


    苦笑,隻能苦笑。


    現在的狀況本就算不得好,不安才是正常的吧?


    小野一道一道鎖緊門,將跡部景世抱到床邊,讓他坐著,自己則盤腿坐在地上,一刻不敢放鬆。


    在忍足侑士跟森川春熙離開後不到一分鍾,秋元婆婆就再次潛入酒店。


    這次她一路無阻走到跡部景世門前。


    “咚——咚——”


    敲門聲本不該有什麽分別,可小野卻感應到一股寒意,以及,一股殺意。


    他沒有開門,也沒有出聲,隻是放鬆身體,讓自己的唿吸歸於自然。


    這樣,敵人才不會發現他的存在。


    跡部景世本想去開門,可見小野這副樣子,他也沒有跑過去。


    他剛剛答應忍足大叔要聽小野哥哥的話,不能轉身就反悔,那樣就不是男子漢!


    秋元婆婆眼神一凜,執著拐杖的手抬起,勁道十足地用拐杖敲了一下門。


    門是被砸開的,門鎖壞損,可拐杖卻沒有一絲損傷。


    秋元婆婆聽到外麵多出的整齊腳步聲,加快動作。


    腳步如飛,走到跡部景世麵前,見他一個人坐在床上,似乎不知危險。


    伸手就要往跡部景世脖頸處掐去。


    “嗖——”


    手還沒伸出去,她自己的脖頸就一陣冰涼。


    “吭——”牆壁上是一把剛射過去的匕首。


    不是匕首射歪了,而是秋元婆婆在緊要關頭身輕如燕地躲過了這招。


    顧不上脖頸被擦破流下的血,秋元婆婆抓住跡部景世的手,與他手掌對手掌。


    袖中滾出密密麻麻的蟲卵,順著手,落在跡部景世掌心,肉眼可見的速度侵入跡部景世肌膚,驟然消失不見。


    事成,秋元婆婆想要撤離,卻又被小野一槍打中手臂,那柄被她抓得很穩的拐杖砰然落地。


    “想著對付老身,不如去看看他還能不能活。”秋元婆婆冷笑,另一隻手操縱拐杖飛起,又握住。


    細看能發現拐杖處有細線與她纏繞在一起。


    “你把小少爺怎麽了?!”小野暗道不妙,他隻想著趁機一舉拿下這人,卻不知這人輕輕一碰跡部景世也會讓跡部景世遇到危險。


    “嗬,現在放老身走,興許老身還會給你們解藥。”秋元婆婆威脅小野。


    她給跡部景世下的是死蠱。


    無解。


    解藥一說無非是糊弄這些拿捏不準,不知情的人。


    小野本想答應,可詫異地看到跡部景世如靈魂般變成光點,滿臉不舍與痛苦,沒等他說上一句話,就化為空氣,連灰都沒剩下。


    “啊——”要保護的人沒有保護好,他還有什麽臉麵苟活於世。


    在殉職前,他要殺了這個人!這個妖怪!


    為什麽隻是碰了一下,就能讓人連灰都不剩下!


    趕來的援軍在門口對上川島淺香剩餘的勢力,殺得片刻不停。


    小野卻在室內一場惡戰。


    出其不意他才能稍微傷到秋元婆婆,現在他現身,對上秋元婆婆更是處處不討好。


    他不知道秋元婆婆使得什麽妖法,竟然讓他渾身的力量一點點消失。


    秋元婆婆帶了很多蟲卵,對上小野她很輕鬆,可她很奇怪,跡部景世為什麽會在消失。


    死蠱顧名思義,就是讓人死去的蠱,中蠱之人在中蠱後一刻鍾內都如同常人,一刻鍾時才會七竅流血而死,一刻鍾後,內髒被蠱蟲啃光,半小時後,屍體隻剩白骨,一個小時後,才會連骨頭都不剩。


    沒道理中蠱瞬間就灰飛煙滅!


    雖不知是哪裏出了錯,但她也沒必要在意過程,結果是死亡便好。


    她也不用擔心秋元家的秘密現世,也不用擔心自己的那些孫兒孫女出事。


    而她,將會重新執掌秋元家,迴去過她逍遙自在的生活。


    拐杖擊中小野膝彎,秋元婆婆收手,勝算在握地道:“死心吧,你中了化骨蠱。”


    化骨蠱和死蠱最後並沒有差別,都是讓人灰飛煙滅。


    唯一的區別就在過程,化骨蠱是立刻啟動,蠱蟲從骨頭開始啃,人一時半刻死不掉,當骨頭全部消失,人變成一灘軟泥血肉時,蠱蟲才會把這些血肉吃光。


    比死蠱要死的痛苦。


    傷了她的人,她沒必要讓人好受。


    “我會死,你也活不了。”小野知道自己千防萬防還是沒有防過秋元婆婆的黑手,便不再束手束腳,衝上去抱住秋元婆婆,任她怎麽用線割斷他的手指也不鬆開。


    沒有手,他還有嘴。


    對準秋元婆婆的喉嚨口,他狠狠咬下去。


    牙齒是人體上最堅硬的骨頭,抱著必死的決心咬住敵人的要害,他自然不會鬆口。


    秋元婆婆終究是人,哪怕她自己的身體有劇毒,旁人碰到會死,此刻被咬住要害,也無法動彈。


    渾濁的眼睛裏滿是駭然與不敢置信,花最大的力氣將雙手覆在小野臉上,袖子裏的蠱蟲順著爬到小野臉上,幾秒間就將他臉上的肉啃盡,隻留一雙慘白的牙齒還咬在秋元婆婆的喉嚨口。


    鬆!鬆口啊!混賬小子!鬆啊!


    秋元婆婆眼睛瞪得快要脫眶而出,映入眼簾的是森白的頭蓋骨。


    被啃食掉腦子的小野提前結束被化骨蠱啃掉骨頭的痛苦,隻是那口牙依舊不鬆。


    秋元婆婆失血越來越多,她無力掰開卡在自己脖子上的骨頭。


    後背貼在地麵,空調還在吹冷氣,沁骨般寒。


    老身……老身……被利用了。


    森川那個女娃娃……早知道她不可能活著迴去……


    她……怎麽會以為自己能安然抽身……


    啊!


    不甘啊!好不甘啊!


    秋元婆婆想要喊出自己的痛苦,可是她不僅發不出聲音,更無法阻止生命的消逝。


    一個小時後,酒店外的人終於把川島淺香剩餘的勢力全部克製住,也見到了他們擔心著,等待著的人。


    跡部景吾和板垣默語姍姍來遲,見酒店外的戰況是他們獲勝,心下稍微安心一些。


    隻是兩人的那份不安依舊濃重,這點安心根本無法消除他們的顧慮。


    在月神調走的那隊人找到他們時,他們就加快速度往迴趕。


    提著心,走進酒店,便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景吾,放心,小野很厲害,能夠保護好景世。”板垣默語安慰的話語剛說完,就頓住腳步,看見兩具麵目全非的屍體倒在房內。


    屍體邊上有孩童大小的蠱蟲蠕動肥胖的軀體,沒有眼睛的頭仰著,看向他們。


    “別進去!”跡部景吾擋在板垣默語身前,猛然關上房門。


    “讓我進去!這是景世的房間!”板垣默語撞開房門,蠱蟲不知何時已經蠕動到門前,突然打開的房門把它夾在門後。


    “嘎嘰”一聲,被夾碎。


    跡部景吾上前捂住板垣默語的眼睛。


    板垣默語掙脫開,發生了什麽,她要親眼看!


    蠱蟲內還未消化的血肉骨頭混合在一起,飛濺在地上、牆上,門背後更是狼藉一片。


    板垣默語險些吐出來,一張臉煞白,強忍著生理上的痛苦,她踩著幹淨的牆麵和地麵,躍進房內。


    “默語!別動!你腳下有東西!”跡部景吾喊出聲,頭皮一陣陣發麻。


    板垣默語沒動,低下頭看到腳邊上的碎屍塊上,蘸著一層白乎乎的東西。


    密密麻麻,是蟲卵。


    小心著,環顧房內一圈,板垣默語退出來。


    “景世不在。”


    跡部景吾連忙拉住板垣默語的手,同時將房門重新關上。


    “本大爺去問人。”


    他們都不相信景世被那種惡心的東西吃了。


    他們不相信景世會死。


    “嗯,我讓竹本阿姨過來,讓她看看怎麽滅掉這些蟲。”板垣默語真的笑不出來,眉頭緊蹙,神經緊繃。


    跡部景吾和板垣默語分頭行事,把所有人都問了,都沒有人知道跡部景世在哪裏。


    板垣默語是在另外一間房裏見到竹本父母的,更奇怪的是,夏木樹裏也在屋內。


    三人昏迷不醒,請來醫生檢查後,才確定他們並無大礙,過段時間就會醒來。


    跡部景吾也一路問過去,連同月神和竹本都問了,也沒有得到答案,迴來的時候,正好撞見走到酒店門口的忍足侑士。


    “忍足,你看見景世沒?”


    “小景世?”忍足侑士原本還疑惑森川春熙為何把他騙出去,又把他丟在曠野,現在走迴來,被跡部景吾這句話問住,腦子裏的線串聯。


    森川春熙……她的目的是跡部景世。


    她的目的,一直都是跡部景世,他們早就知道了呀,可他為什麽還會上當,甚至忘了她這個從始至終都沒變過的目的。


    “你不知道?!本大爺不是讓你隻管保護景世嗎?!你到哪裏去了?!有什麽事比這件事更重要?!”最後一絲希望破滅,跡部景吾崩潰了。


    他揪住忍足侑士衣領,與其怒視。


    “森川春熙一定知道。”忍足侑士比跡部景吾更快冷靜。


    “那個女人不可信!”跡部景吾鬆開手,狠狠喘著氣,閉上的眼中滿是淚。


    什麽計謀!什麽收網!什麽真相!


    人沒了,這些還有什麽用!


    十五年後。


    跡部景世眨巴著眼睛,十指抓緊又張開,幾次後,他抬頭看著蕭條的院落。


    一院枯黃的落葉堆成小山,竟沒人來打掃。


    他不是早就知道這些傭人人前一套,背後一套,根本不把他當少爺嗎?怎麽現在,還會這般無法接受。


    “唉……本大爺還是迴來了。”


    跡部景世原地坐下,吹著涼涼的秋風。


    日本的秋天很涼爽,可他寧願在非洲感受燥熱,那兒有他的爸爸和媽媽,還有忍足大叔,小野哥哥……


    這裏……誰都不在。


    忍足大叔騙人,說好會迴來的。


    爸爸也騙人,說好會等他成為能夠獨當一麵的男子漢的。


    媽媽也騙人,說好不會丟下他,會一直陪伴他的。


    “嗚……”好想,好想爸爸媽媽和忍足大叔,為什麽要迴來……本大爺不想迴來……不想……


    本大爺不想見到冰冷的父親大人,本大爺不想永遠見不到母親大人,本大爺為什麽還不長大……


    跡部景世將臉埋在手臂中,貓叫一樣低聲哭著,這樣的聲音沒有引起院裏傭人的注意。


    哭聲漸息,樹葉沙沙作響,腳步聲漸近。


    跡部景世胡亂抹掉自己麵上的淚,一雙鳳眸微微上挑,倔強地看著朝他走來的人。


    “喲,跡部景世你迴來了?這次該認識我了吧?”


    來人手中端著一杯透亮的葡萄酒,酒色如同鮮血,一點一點進入喉嚨。


    喝光葡萄酒,來人隨意把酒杯一丟。


    地上有樹葉鋪著,酒杯不僅沒碎,連聲音都沒發出。


    “森川女士!你為什麽還活著!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殺了我母親?”跡部景世雙腳用力地站起,對於森川春熙一步步逼近沒有半點退縮。


    “嘖,我不過是個將死之人,為什麽要殺跡部夫人?”森川春熙嘲諷地笑出聲,一根手指抵在跡部景世額心。


    當年的蔥白玉指,如今抹上了深紅色的指甲油,輕輕一抵留下一個印子。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沒做錯,我沒做錯……”她喃喃自語,隻是氣息微亂,眼中有幾分癡狂。


    跡部景世渾身緊繃,就怕森川春熙一個不慎要取他性命。


    倏地,森川春熙又嬌羞一笑:“那麽緊張做什麽?我不可能殺你,不可能……”


    對於跡部景世的不相信,森川春熙狠狠踩在酒杯上,“哢嚓”一聲,酒杯碎裂,“故人,終將重遇。”


    “你很快就會見到你母親。”


    跡部景世雖然不相信森川春熙,可對於她拋出的這個消息,還是有那麽點期待的。


    可……他在這裏,沒有半點人權,他真的能夠見到自己想見的人嗎?


    自己想見的人,真的會如十五年前那般熟悉嗎?


    跡部景世搖搖小腦袋,他的父親大人可沒有十五年前那麽好脾氣。


    森川春熙要離開這個荒廢的院落非常輕鬆,沒有任何阻礙,踏霞而去。


    晚霞映紅了整片天空,一朵朵雲彩如同粉色棉花糖,可惜看得見摸不著。


    他隻是坐了一會兒,怎麽就這麽晚了?


    這些傭人還是老樣子,他迴來這麽久也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就和他當初消失,他們也沒發現一樣。


    隻是……父親大人都不找他了,他現在迴來,父親大人會不會更生氣?


    父親大人……究竟是不是那個世界的父親大人……他記不記得他的存在?


    跡部景世覺得腦袋快要炸掉,太多疑問,可越想越亂,有些唿之欲出的答案讓他想要消沉下去。


    隻是他不能消沉,不能再和從前一樣不問世事,低眉順眼。


    他是跡部家的繼承人,這些傭人不做實事,他就有權利將他們辭退。


    就算他們要捉弄他,也絕對不敢真的對他下狠手!


    莫名的,跡部景世覺得自己似乎有了一種名為自信的東西。


    扯扯唇,跡部景世一步一步,穩穩地踩在樹葉上,走進屋內。


    跡部景世迴到家的同一時間,跡部景吾安排在別墅山莊裏的人也把消息匯報給他。


    “小少爺迴來了。”


    跡部景吾坐在桌前,正在辦公的身體僵硬一分,很快,他頷首,“準備車輛,跟本大爺去接人。”


    “接誰?”


    跡部景吾銳利的目光掃過,那人嚇了一跳,立馬閉嘴。


    跡部景吾掠過他身邊,落下一句話:“迴去領罰。”


    那人沒有異議,問了不該問的話,是他的錯。


    沒有足夠的能力當主子,就要做好屬下,乖乖聽令便是。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


    本大爺終於,能夠見到那個固執的女人。


    究竟能不能得到一個美好的答案,還是未知數。


    當年求婚都沒有這樣的壓力,許是因為他知道,那個女人一定會嫁他。


    可這一次,他卻不知道,答案會不會如他們所期待的那般,若不是如此,那個女人會不會迴來?


    會不會像她承諾的那般迴到他和孩子的身邊。


    窗外的景色跡部景吾沒記住一點,樹木刷刷飛過,跡部景吾卻陷入迴憶。


    當年,他們找到根本沒想躲他們的森川春熙,得到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的迴答。


    “現在威脅已不在,沒有人會殺我喜歡的人,你們想問什麽就問。”森川春熙頭一次這麽爽快,可跡部景吾和板垣默語卻覺得她還在耍花招。


    無奈,就算她耍花招,他們也得問。


    “藤納戶組織為什麽想要跡部景世的命?”


    森川春熙喝著橙汁,無所謂地聳聳肩:“藤納戶組織從始至終隻有我一人。”


    板垣默語有窒息感,難道她的猜測都是正確的,一切都是森川春熙臆想出來的?


    沒等她再問,森川春熙就侃侃道來:“誠如跡部大人調查到的那樣,當年車禍奪走了屬於我的幸福,司機卻沒有得到製裁,我便生了要製裁惡人的心。”


    “隻不過,那時候有心無力。當時被人領養後,我就撿到了一本本子,就如板垣大人曾經猜測的那般,那本本子能夠製裁惡人,也就是後來夏木和你們說的那些,都是真的。隻是你們不信吧?那本本子讓我迅速成長,再加上我的養父母是那樣的身份,我接觸惡人的機會也更多。”


    她又倒了兩杯橙汁,遞給跡部景吾和板垣默語,可他們看了看杯子,並沒有接過。


    “到現在也不相信我?怕我下毒?”森川春熙苦笑出聲,把杯子推到兩人身前,不再強求。


    “嘛,算了。不喝就不喝吧。”她聳聳肩,又喝一口自己的,繼續道:“接觸的多了,我也就組建了自己的勢力。原本那些勢力隻是用來對付惡人的,卻沒想到有一天,要用到跡部大人的孩子身上。”


    “甚至……是直接用那些勢力對上跡部大人。”


    她眯起眼睛,盯著跡部景吾一眨不眨,眸中有流光閃過,帶著愛慕:“跡部大人,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喜歡你的。隻是,我從未想過要和你在一起。也沒想過要破壞你和板垣大人,你們本就有婚約,金童玉女,天生一對,冰帝帝王,冰帝女神,多少人羨慕嫉妒呀,可我真的沒想過破壞你們。”


    “我那時候和夏木是朋友,啊,現在我們也是朋友。不過,那時候和板垣大人關係也算熟,板垣大人收到我不少份檢討書吧?”


    說到此處,板垣默語略有觸動,沒有先前那麽抵觸、防備,她搖頭:“那些都是夏木寫的,你沒給我一份你的檢討書。”


    “一樣啦一樣,這種小細節就不要在意了!”森川春熙嘴角一抽,流下一滴橙汁,擦擦唇,“可惜,命運捉弄人。跡部大人的孩子誤來這裏,給予我製裁惡人能力的神啊,就讓我將他殺掉,好讓他迴到自己原來的生活軌跡。”


    “我這個人,護短,心軟。讓我殺我心上人的孩子,我肯定下不了手。所以,我就讓人故意製造我要殺害跡部景世的假象,當然,這還是要靠我的聰明才智,我也是算了很久,才算好怎樣既不被神知道,又能讓你們解救跡部景世。”


    森川春熙臉皮很厚的自誇,可話到此處,跡部景吾和板垣默語都有些說不出話來,如果……森川春熙真如她自己剖白的這般,那麽,她當得起自己的自誇。


    “你們不知道吧,神是殺不了跡部景世的,當然,我繼承了神的能力,也殺不了他,所以我們隻能靠別人的手去殺他。本來我準備就這樣一輩子,你們一定有那個毅力可以一直救到跡部景世,我也有那個毅力一直陷害你們。”


    話鋒一轉,“隻是,神把能力分給了別人,也就是你們後來查出來的川島淺香。她對神的能力運用更加自如,連我都瞞過了,我根本找不到神把能力給了誰。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別人要殺跡部景世也許會迫害到我想要保護的人。”


    “她和我不一樣,我喜歡一個人不會去害那個人,可她喜歡一個人,自己得不到便想毀了。”森川春熙意有所指地朝跡部景吾眨眨眼。


    “與其讓她害死我在乎的人,不如先下手為強。不過,過了這麽久,我也終於醒悟,跡部景世他終究還是要迴到自己的世界,否則,這場爭鬥不會消停。而除我之外,別人不會手軟。”森川春熙飲盡橙汁,舔舔唇上的果汁,酸酸甜甜,味道很不錯。


    “你們也不用擔心,隻要你們還在一起,生下的孩子必然就是跡部景世,而十五年後,你們一定會等到現在的跡部景世迴去。”


    “有什麽想說的寫下來,別到時候忘了要和他說什麽。”


    “你們留我一命怎麽樣?我也沒幾年好活了,神的力量總有弊端,你們明白的。”


    “可以,但你不準備離開山莊。”跡部景吾應下,山莊自然是他名下的避暑勝地,他可以讓森川春熙活著,但森川春熙必須活在他的眼底下。


    對此森川春熙隻是點頭,“好呀,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要問我嗎?”


    板垣默語搖頭,站起身,和跡部景吾攜手離去。


    森川春熙感受著嘴裏的酸味,又扯了扯唇。


    她已經放棄了神的力量,而在她舍棄這份力量的同時,她的記憶也全部消失。她現在所說的都是在記憶消失前寫在本子上的事。


    原本還半信半疑,可那個她竟然算到跡部景吾和板垣默語會來找她。


    這番說下來,這兩人沒有半點異色,顯然,自己寫在本子上那些荒謬而可笑的事,竟然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她究竟在做什麽?為他人作嫁衣?


    就因為喜歡的人已經有了孩子,而孩子的母親不是她,她便放棄爭取,順從命運了嗎?


    與命運做抗爭有多麽難,她半點記不得,從字裏行間也隻能看到一點點苦澀,她感受不到更多。


    罷了……既然是曾經自己所願,她便如自己所願吧。


    跡部景吾和板垣默語都沒有想過要和別人在一起一世,他們早已因為莫名其妙的事情而締結了深深的羈絆,解不掉。


    “景吾,我們結婚後,分居吧。”板垣默語不是打商量,而是做了決定。


    說話時,她雙眸注視著跡部景吾,沒有一刻離開。


    金色的眼眸中藏著痛苦與愧疚,還有淺淺的不安與不舍。


    “本大爺不準。你忘了景世曾經受過怎樣的心傷?本大爺絕不允許同樣的傷害出現在他身上。”跡部景吾按住板垣默語肩膀,給予她自己的力量,讓她不要害怕。


    現在一切已經過去,之後都會好起來,不會再有什麽擋在他們麵前。


    “就是知道,才必須這麽做。”板垣默語輕輕擁住跡部景吾,把頭埋在他胸前,聲音發悶:“必須這麽做,景世才會迴來,我們的景世才會迴來。”


    “是我沒有保護好景世,他才會消失,是我食言,是我不好。”她一遍又一遍苛責自己,可即便這樣也不能減輕自己半分痛苦。


    “景世,我們的景世,他在見到我們之前,從來沒有見過媽媽,他有一個嚴厲甚至不怎麽在乎他的爸爸,他說他見過森川春熙,他……”板垣默語敘述著跡部景世的點點滴滴,那些她沒有參與過的點點滴滴。


    “我要我們的景世迴來,不能改變這些,否則……他怎麽會來到十五年前,和我們相遇?否則……十五年後,我們見到的景世不會是屬於我們的景世。”板垣默語心疼如同撕裂,比她解蠱毒時還要痛苦,是精神上的痛苦。


    沉悶得她心快要炸掉。


    跡部景吾把板垣默語的話都聽在心裏,每一句,每一個字。


    板垣默語說的話他也想過,可心中總有一絲僥幸,認為景世就算得到過溫暖,也會和十五年前的他們相遇。


    但現在細想,如果景世是得到溫暖的孩子,那麽他就算迴到十五年前,和他們的相處也不會像這一次,那麽……景世還能不能再順利迴去,也不一定。


    似乎,隻要有半分差錯,一切都會毀滅。


    鬼使神差的,跡部景吾不敢賭那極其微小的幾率。


    他同意了板垣默語的決定,並且保證自己也會遵守,同時把跡部景世安排在森川春熙那座山莊附近,那是一間荒涼的別墅,他用樺地的名義把別墅盤下來。


    在跡部景世出生後,就把跡部景世放在那間別墅裏,選了一票名不副實的傭人照顧,雖然還是經常打聽跡部景世的情況,可即便兒子過得不好,他也不能插手。


    這種感覺,被命運玩弄的感覺,太差。


    可事關兒子,他甘願臣服於命運,也僅僅隻會臣服於命運。


    接手跡部家後,跡部景吾不斷擴大家族產業,跡部景世作為名副其實的跡部家繼承人,麵對的危險太多,而跡部景吾有之前的經曆,選擇用最消極的方法,破壞那些虎視眈眈敵人的盤算。


    兒子不受重視,即便是被綁票,也不會有價值。


    一個不具備價值的繼承人,沒有任何用處,便不會有人綁票,不會再遇到危險。


    有所得有所失,跡部景吾從小受到不少危險,但他也得到了跡部家的極度重視,而跡部景世則恰恰相反,他沒有危險,卻失去了關愛。


    說世間不公,卻好像在某些方麵又是極度公平的。


    跡部家的事業蒸蒸日上,可跡部景吾卻還是無法保證跡部景世的安全,他在等,等跡部景世從十五年前迴來,和他們說說話,告訴他,他的父親大人很厲害,是可以保護他的。


    這次跡部景世忽然失蹤真的把他嚇到了,一直在等跡部景世迴去的一天,卻漸漸忘了這件事,還以為跡部景世是被仇家綁票。


    來到別墅,又著實被傭人的態度氣得發瘋。


    差點亂了方寸,好在,忍足侑士帶著夏木樹裏在他麵前亂晃,提醒了他不該忘記的事,才沒有發瘋。


    “停車。”跡部景吾手指關節叩擊窗戶,司機被訓練得很好,沒有問一句話就把車停穩。


    這是一座茶園,跡部景吾停在茶樹邊的小路上,遠遠就瞧見萬綠叢中一點亮,那是一抹金色,暖人心的金色。


    上頃良田,一排排茶樹栽得整整齊齊,修剪成同一高度,壯觀養眼,當然,最養眼的還是那中間的人。


    板垣默語上著白底褐色格子襯衫,下著褐底白格短裙,同色係長筒襪包住兩條筆直的雙腿,蓬鬆柔軟的金發散落在肩上,她手法嫻熟地采摘著嫩葉,臉上帶著恬淡閑適的笑,沒有半點婦人樣,還是同青春少女一般。


    跡部景吾不知不覺就走到她身邊,她沒有抬頭,隻是唇邊的笑更甚,“來啦。等我摘滿這籃茶葉就走。”


    她似乎知道跡部景吾是為何事來找她。


    比起跡部景吾貴人多事,她閑得自在,種種茶樹,摘摘茶葉,煮煮茶,一晃五年也就過了。


    跡部景吾對她極好,她是坐好月子才搬到這座茶園,茶園是跡部景吾讓人著手操辦的,聽人說,茶樹的品種也是他專門考究過的,大部分都是她愛喝且在這座茶莊能夠養好的品種。


    她根本連拒絕的機會都沒,就被帶到這座茶園,隻一眼,便愛上這裏,從此再也無法離開。


    “本大爺幫你。”跡部景吾當初幫她置辦茶園就查過很多關於茶的資料,摘茶葉雖然是第一次,可有理論知識幫助,他很快就上手。


    隻是小小的一個舉動就讓板垣默語險些落下淚來。


    因為她的害怕,逼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妥協,五年冷冷地對待自己的孩子。她也沒有盡到做母親的義務,隻在喂奶期帶了跡部景世一段時間,而那段時間,不會在跡部景世腦海中留下任何印象。


    可她真的害怕,害怕那個自己熟悉的跡部景世不見。


    無情,隻能無情地對待這個孩子,讓他變成自己熟悉的那位……


    越是想哭,板垣默語越是將唇向上勾起。


    跡部景吾無意間低下頭就看到板垣默語那副倔強模樣,視線一模糊,恍然像是迴到十五年前,跡部景世也如她這般倔強,而那時候的她,也和現在一樣,一樣倔強。


    她是驕傲的,除了他,這世間怕是沒有人能站在她身旁,不被她的光輝掩蓋。


    “走,迴去煮茶給景世喝。我很久沒給他煮過茶了。”板垣默語一手拎著籃子,一手挽著跡部景吾的手。


    陽光打在他們身上,光暈一圈一圈散開,熠熠生輝。


    什麽叫近鄉情怯?就是板垣默語現在的情況,梳洗打扮好,帶著茶葉,走到別墅門口,卻不敢再往前半步。


    相比之下,跡部景吾比她成熟得多,哪怕他心中也有點小情緒,麵上卻是半點看不出。


    “本大爺和你的兒子,不會讓我們失望。”跡部景吾牽著板垣默語,他的夫人很美,景世一定能夠認出來。


    跡部景世已經將所有傭人召集起來,狠狠訓了一頓,雖然傭人沒有聽他的話,但明顯對跡部景世改觀不少。


    知道跡部景世不是任人拿捏的軟弱之人。


    熱菜熱飯端上桌,跡部景世也沒有過多強求,能在這種地方吃到熱食,他已滿足。


    吃得好,又無人吵,跡部景世難得睡踏實了。


    在這種地方,他不用擔心有人要取他性命,也不用擔心父親大人會不會一去不迴,更不用擔心母親大人會不會丟下他。


    這裏,他是一個人,隻有他一個人,便無所畏懼。


    正捧著書在看,跡部景世聽到傭人咋咋唿唿的聲音,不由皺眉,很快,他聽清傭人喊的是什麽!


    “跡,跡部家主請!”


    跡部家主,那是他的父親大人!


    父親大人來看他了!怎麽會……離上次才過沒多久,難道父親大人迴憶起十五年前他們相遇的事了嗎?


    跡部景世心情雀躍,還有點小緊張,一張小臉粉撲撲,睫毛顫動,眼睛一會兒盯著書一會兒瞥向門口。


    他要不要主動迎出去?不行……萬一父親大人發現他沒有用功看書生氣了怎麽辦?


    可是……如果父親大人不進來怎麽辦?就那樣看著父親大人離開他就再也沒辦法離開這個別墅了。


    還有……森川女士所說的重遇,是指和父親大人重遇嗎?


    不!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畏手畏腳的跡部景世了!他是跡部家的繼承人!名副其實的繼承人!他沒有必要為了某些事情而害怕!


    跡部景世終於做好心理準備,鼓足勇氣,剛邁著小腿走到門前,房門就被打開。


    “哢——”


    看到跡部景世的第一眼,跡部景吾和板垣默語就知道他們熟悉的那個兒子迴來了,從十五年前迴來了!


    跡部景吾比從前更加內斂,可板垣默語卻忍不住潸然淚下,她撲過去抱住跡部景世:“景世……媽媽和爸爸迴來了……我們迴來了……”


    不是說跡部景世迴來了,而是他們迴來了。


    因為……他們欠跡部景世一個迴來。


    “媽媽!爸爸!真的是你們?!你們也從十五年前迴來了嗎?”跡部景世沒想到父母會對他說如此的話,一時間激動得咧嘴笑起來,笑著笑著淚就滾下來。


    哈哈……他再也不用怕麵對一個對他不在乎的父親大人了!


    嘻嘻……他再也不用怕自己沒有媽媽了!


    嘿嘿……十五年後有他熟悉的人,他不用再呆在這種鬼地方了。


    跡部景世一臉傻笑,板垣默語也在傻樂,跡部景吾瞧著妻兒沒來由也笑出聲。


    他們好像好久都沒有這般暢快得笑過了。


    “哈哈哈哈哈哈……給本大爺擺宴,慶祝一家團圓!”跡部景吾很少表現得如此高興,也從未向現在一樣對跡部景世表示過這樣的重視,本就不稱職的傭人聽呆了。


    一時間慌亂無章,束手無策,他們之前對小少爺態度極差,小少爺也剛敲打過他們,告訴他們總有一天要撤換掉他們,難不成,這一天這麽快就到了?


    是不是跡部家主早就和小少爺通過氣,他們……他們遭殃了……


    這可是一份薪資優渥,不可多得的工作!就這樣讓他們敗了!


    沒理會傭人的懊惱,跡部景吾一個電話打給遠在東京本家的管家爺爺,讓他準備好晚宴,為小少爺接風洗塵。


    “跡部家不養閑人,從現在開始,你們被解雇了,會有人給你們三倍薪水。”跡部景吾響指一打,頓時人年輕十歲,朝氣蓬勃。


    傭人本想再訴說衷腸,可偏偏,他們的確沒有什麽衷腸可訴,隻能認命去領三倍薪水。


    要知道,跡部家對他們仁至義盡,到最後還肯給他們約定好的三倍薪水,不愧是大家族有的氣度。


    要是他們家裏請了傭人,這麽兩麵三刀地對待自己的孩子,被他們知道後,怕是不僅沒有三倍薪水,還要找人打一頓才解恨。


    跡部景吾沒有解釋,他找的這群傭人本就懶散成性,底子不佳,也從未想過要好好管教,跡部景世受到的傷害也並不是這些人的錯,而是他與板垣默語一同造成的。


    還好……還好結果是好的,他們的兒子迴來了。


    “爸爸,我可以迴本家了嗎?”跡部景世再無半點膽怯,他展顏笑著,雙手抱著跡部景吾的胳膊。


    “本大爺的兒子豈有流落在偏宅的道理!”跡部景吾揉揉他的發,笑得張揚。


    從前他不敢讓世人看到他對兒子的在意,可在看到跡部景世的這一眼,他知道,那份屬於自己的自信迴來了,他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跡部景吾,還是那個有足夠底氣,足夠實力,能與一切較勁的跡部景吾!


    “那是,以後跡部家都是我的。”跡部景世自豪地笑,和跡部景吾如出一轍,隻不過他的笑容更像板垣默語,隻是氣勢是跡部景吾的氣勢。


    板垣默語從前一直不覺得跡部景世像她,這會兒也欣慰了。


    兒子沒有遺傳她一點生理特征,她這個做媽媽的也夠鬱悶,還好兒子笑起來還是有她的神韻在。


    “呐,這裏雖然荒蕪,但煮茶的用具應該有吧?”板垣默語提提手中的茶葉。


    茶葉是新鮮采摘下的,摘下時間越久,味道也就流失一分。


    她在茶園住久了,總喝及時采摘下的茶,這放久了的陳茶,她卻是無愛了。


    如果讓別人知道摘下兩個小時的茶就算“陳茶”,恐怕要噴口鮮血。


    這幾年板垣默語別的功夫沒長進,泡茶卻越來越老道,倒茶時更是半滴不灑。


    跡部景世聞著茶香,笑得膩人,“媽媽,這茶好香,比我上次在川島家喝得要香好多。”


    跡部景吾抿一口,偶然想起一事,對跡部景世交代:“你從前認識的那個叫千木良的小鬼,一有空就纏著老管家不放,每次去都要騎馬,馬場裏的馬都快認他做主人了。啊嗯,你什麽時候去見見他,讓他別再去煩老管家。”


    跡部景世眼睛一亮:“千木良同學?他……”


    話到嘴邊,跡部景世表情古怪,“他是不是該二十歲了?”


    “他和你不同歲,你五歲上一年級,他七歲才上一年級,現在已經二十二了。”板垣默語提醒一句,她也覺得極其別扭,當時他們都告訴那群孩子,跡部景世被其他親人領養走了,要是讓那些人現在見到跡部景世,一定會出事。


    光是解釋,他們就解釋不來。


    “那……幸若,他有再來我們家嗎?”跡部景世眼神閃爍,最終盯著碧色的茶湯,裏麵的茶葉還在打旋。


    板垣默語眼睛一轉,笑出聲來:“媽媽看你不是想問幸若來沒來,而是想問幸若家的小妹妹來沒來吧?”


    話一出,跡部景世雙頰緋紅,嫩嫩的,像櫻花花瓣。


    他沒有反駁,算是默認。


    板垣默語朝跡部景吾拋一個眼神,跡部景吾聳肩,這種感情的事,本大爺不擅長。


    無奈,還是板垣默語開口:“迴頭媽媽幫你問問管家爺爺,這幾年媽媽沒有住在家裏。”


    “唔……媽媽為什麽沒住在家裏?和爸爸吵架了嗎?”比起那年那月的小妹妹,他更在意父母的感情。


    “沒有吵架,隻是分居。”板垣默語也解釋不清,如果跡部景世再大一點,還好說,偏偏跡部景世半大點孩子,和孩子說感情的事,總有些難以開口。


    “分居?爸爸和媽媽離婚了嗎?書上說離婚就會分居。”跡部景世眨巴著眼睛,晶晶亮地看看板垣默語又看看跡部景吾。


    板垣默語與跡部景吾對視一眼,再瞧自己的兒子,突然捕捉到兒子眼中的一抹精光,兩人皺起眉,不再言語。


    跡部景世一愣,瞧情況不對,立馬上前拉過父母的手,將兩隻手貼在自己臉上。


    “爸爸,媽媽,你們不要離婚,不要離婚,景世不準你們離婚。”


    跡部景吾還能沉得住氣,可板垣默語被兒子這樣一拉,本就故意壓下的笑再也忍不住又掛出來,“噗……哈哈哈……景世,你當真了?”


    “爸爸和媽媽很好,隻是景世不乖,想要逗爸爸和媽媽你還要再練幾年。”捏捏跡部景世的小鼻子。


    跡部景世逃開,鼓著嘴搖著腦袋看他們一眼,狡黠一笑:“不用練幾年,現在就可以。”


    小手往板垣默語腰間一撓,趁她鬆懈,又輕輕一推,不巧,板垣默語真被禍害,朝著跡部景吾倒過去。


    跡部景吾扶住板垣默語的同時,兩人的唇也碰在一起。


    對上樂得直笑的兒子,兩人無奈,一同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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