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船後,經那年輕劍士引路,先是經過一片竹林,然後來到一處明顯是剛收拾出來的一片小山之上,小山上已經擺好了蒲平和按幾,有一黑衣老人仗劍負手而立。


    琴雨和那劍士停下腳步,遠遠的站在小山之邊。姬複獨自向著那位老者疾步快走,向著他行禮道:“燕國太子姬複見過巨子!”


    那老者轉過身來,看了看仍然保持施禮狀態的姬複,臉上露出一絲意外,還有一絲讚賞。


    “太子一路辛苦,錢冇見過太子。”也對著姬複行了一禮。


    兩人相對而坐,坐立於天地之間,天朗氣清,竹風吹過,一片涼意與清香。


    兩人都是漠然不語,相互打量。


    姬複看向那老者,隻見其皮膚黝黑,臉上卻是有那三四條皺紋,但是卻不顯老態,更顯堅毅,衣服並不華麗,與平民無異,但隻要他坐在那裏,你就不能輕視他的存在。


    ……


    最終,還是姬複先沉不住氣,開口問道:“巨子,既早已預知複將要求見,為何不直接讓琴雨告知於我。”


    看了看姬複,錢冇說到:“老夫也是不知公子要來,來與不來,全是機緣。”


    體會了一下老者的話,姬複卻是明白……若是自己看不透,或者沒有琴雨這個溝通的紐帶……也就沒有這次的會麵。


    “墨家既已經在齊地沉寂了近百年,為何要選擇在這個時候出世,與我燕軍作對。”姬複既有不解,也有些許的惱怒。


    “公子說笑了,不是我墨家與你燕軍作對,卻是你們容不下我等。”錢冇也不惱怒,似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卻有理算當然的事情。


    姬複一臉莫名。


    “巨子何意?”


    錢冇別有深意的看了姬複一眼,“公子當真猜不出?”


    姬複聽到後先是一愣,然後看了看周邊,又向即墨的方向望了望,看著錢冇那充滿意味的眼神,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不會吧!”


    “看來公子猜到了!”


    “即墨,墨家?這麽巧?……還請巨子解惑!”


    錢冇看了一眼姬複,想了想帶著些懷念的意味說到:“我墨家第一任巨子墨子死後,第一大弟子禽滑厘猶豫傷心過度也隨之而去,其餘弟子因為沒有指定出下任巨子而出現分歧,故而我墨家不幸分裂。”


    錢冇的聲音中充滿了傷感。


    “其中一部分人不願離開故土,隨鄧陵子留在了楚國,他們以外門子弟為多,崇尚武力和道義,故此派多的是以俠客的身份,到處行義。他們反對各國的戰爭,認為這些戰爭都是權貴們為了自己利益發動的,不利於百姓,他們以自己的價值觀來衡量這個世界。還有一部分人看到秦國變法圖強,獎勵軍功,想要建立一番功業,故而西向入秦,這部分人以相裏勤為首,也多以劍客猛士為主。另外還有許多外門弟子和內門弟子也自立正宗,相繼離去。”


    “那齊地墨者是…”姬複看錢冇一直沒說到正題,於是問道。


    “我齊地墨者,是除鄧陵子和相裏勤為首的墨家意外的另一大分流,故而現在所有流傳我墨家分為了三派。”


    “那齊地墨者都是些什麽人?”姬複好奇的問道。


    “我齊地墨者當年以相夫氏祖師為首,他們都是一些厭倦了爭鬥的墨家子弟,多為好辯論或喜鑽研器物的一些人為主。……他們輾轉各地,欲尋得一理想之所安居下來,平靜生活。”


    說完以後,看了一眼姬複說到:“他們來到即墨之時,發現即墨周圍風景秀麗,多山水,且東臨大海,實在是隱居之所。再者,當時齊國乃東方大國,十分安定。”


    “所以你們就選擇了此處作為避世之所?”


    “是,也不是。使相夫氏祖師下定決心的是墨家弟子之中有一人說了一句話……”


    “什麽話?”姬複接到,如果是說相聲,姬複絕對是一個很好的捧哏的,''總是能恰到好處的接話。


    錢冇也很滿意姬複的反應,不然隻讓他一個勁兒的說,連口喝水的功夫都沒有。再者,沒一點反應說下去也沒意思不是。


    放下喝水的杯子,錢冇接著說到:“那位墨家子弟說的是‘此地名為即墨,與我墨家之墨甚為有緣,仿佛冥冥之中有上天注定似的。’”


    “當時相夫氏祖師和跟隨他的墨家子弟聽後大為讚同,深以為然……要不然,怎麽會讓他們正好到此處。”


    “我墨家在齊地自相夫氏祖師算來,已經近百年了,這即墨就是我們的根基,你說,你們攻打即墨,我們能袖手旁觀嗎?”


    姬複聽著這錢冇這位老者中氣十足的質問,默然無語,心中卻是一萬個草泥馬奔騰而過……這都是什麽事兒,本來以為即墨對峙為自己練兵爭取時間,到時候仁化之策實行能夠輕而易舉取得即墨,如今……墨家又來插一杠子,這還不夠,居然還打到人家總部來了……人家不奮力反抗才怪!


    自己處於下風啊現在,有些理虧,姬複決定先認錯再說。


    “巨子,我等確實不知,若是知道即墨乃墨家重地,我燕軍當將即墨拱手相讓!”


    “公子休要說此不實之語!”


    姬複張了張口,默然,然後問道,“如今可有補救之法?”


    “難了,此時已不受我控製了!”


    “巨子何意?”姬複連忙問道。


    “巨子,恐怕就快要不是啦!”錢冇自言自語的說到,然後又對姬複道:“我這次之所以出來見你,卻是因為事情已經超出了我的掌控,我不想門內弟子無辜枉死,聽得琴雨對你的評價和作為,才想出來與你商議,看能否為我齊地墨者尋一生機。”


    這是話裏有話啊,難道是即墨城中有變?姬複心中自語道。


    “但有所托,必不相負!隻是還請巨子告知,目下貴派危機何在?”


    看了眼眼神誠摯的姬複,錢冇想了想說到:“即墨之戰不管勝與不勝,齊國亡與不亡,我齊地墨者當不複在此,甚至連楚地墨者也將不複存在。”


    姬複心中劇震,錢冇提到齊地,楚地,唯獨沒有提到秦地,難道……


    還沒等姬複想完,錢冇的聲音傳來:“恐怕以公子才智也推知出來了……不管我們願意不願意,我們都將……西向入秦!”


    姬複雖然也猜到了,但真的確定了,卻是難以接受,瞳孔放大,就連手都有些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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