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人帶著阿依仰住進了寨子。


    這種選擇也是現在形勢逼迫之下的無奈之舉。


    這一是因為任務本身一步步的指引,讓他們走到了這一步。


    二是因為現實情況下,現在的方式是目前最不壞的選擇。


    寨子裏的大巫手上有某種巫咒,可以決定阿相旎的生死。而阿相旎平日裏被寨子——準確來說是大巫——嚴加看管,輕易不得外出。重華和半步簫音的身體形勢不容他們多想,再加上之後也要助阿相旎逃脫寨子控製,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們在商討一番後,決定幹脆深入寨子,假稱求醫於大巫,再看方便行事。


    阿依仰和阿相旎兩人都不通武功,雖然不知道阿相旎是否還有其他的手段,但現在他們手上有了阿依仰做人質,雙方之間倒是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他們是絕不會因為這兩人年紀尚小便掉以輕心,反而更為謹慎。


    重華為阿依仰換上漢人小孩的衣服,再給她易容一番,帶著她堂而皇之地踏入了苗寨之中。至於那位npc,則在寨子的幾十裏之外負責接應他們。


    這實在是因為,接下來的情況,重華他們已經很難再多照顧一個人npc的安危了。


    阿相旎所在的寨子並不小。


    這個寨子依山而建,大大小小的木屋點綴在山穀山麓之間,炊煙嫋嫋,雞犬相聞,綿延不知幾十裏。寨民們依山開墾出梯田,微風吹過,傳來一股清新的泥土潮氣。


    阿依仰看著這頗具人間煙火氣的景象,臉上有著一種似悲似喜,又非悲非喜的奇妙表情。這種複雜的表情在她蒼白而稚氣的麵龐上,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遊離感。


    饒是重華是個好奇心並不強烈的人,此時也不禁想知道,阿依仰的心情究竟是如何的。


    還未等她開口問,阿依仰倒是先開口了。


    “我應該恨他們,討厭他們的。”她一邊說著,一邊露出了有些困惑地表情,“但為什麽,我卻隻覺得他們距離我太遠了,不想去恨他們。”


    “那就不要去恨他們,再距離他們更遠一點,就可以忘記他們了。”重華迴道。


    寨子中的人如圖其他苗寨一般,有熱情歡迎他們的,也有厭惡恐懼他們的,雖然因為這寨子的特殊情況,後者更多一些。


    幸運的是,也有善良的寨民收留了他們。


    這一次,半步簫音以他十分的親和力,仍是從那些寨民口中搜集到許多信息。


    寨子大約在八年前遷到此處,但沒有一個普通寨民知曉,他們遷徙到此處的原因,是因為一個剛出生的孩子。而提起阿相旎,所有人把他當成大巫的弟子。至於他是否有除了這個身外之外的特殊之處,更是沒有一個人了解。


    他們告知了當地寨民想要求見當地大巫的請求,在耐心等待了半日之後,他們可以見到這個傳說中的人物。


    他們三人等在木屋的門外。


    木屋內,是這座大寨子裏那個最有名望的大巫。


    沒過多久,隻聽“吱呀”一聲,木屋的門由內自外被推開,阿相旎從木屋中探出身來,同重華對視一眼,說道:“請。”


    這個門對重華的身高來說,有點低了。


    重華緊了緊手中的見,微微俯身,進入了屋內。


    那一個瞬間,她邁入屋內的腳步一頓,同端坐在屋內的人互相對視一眼後,她眼睛一閃,終是將這一步嚴嚴實實地踏了下去。


    沒想到,阿相旎口中的大巫,竟然是一個年紀不過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而且還是一個功力不低的年輕男子。


    此時,這個大巫對踏入門內的重華微微一笑。


    倒是比這遊戲裏絕大部分的人物模型要好看很多。


    除此之外……內功十一重,這在中原武林上,已經可以作為一個獨當一麵的門派掌門了。而且,他的氣勢,讓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個人。


    重華同半步簫音兩人向這位大巫行了個抱拳禮。


    她看到阿相旎已經迴到大巫身邊,此時正眼觀鼻鼻觀心,未向這裏多瞟一眼。而阿依仰也像平日那樣,對她的兄長不假辭色,此時更是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不,準確來說,阿依仰是害怕的連抬頭的勇氣都不敢。


    她站在重華的身邊,大氣都不敢出,像是前幾日被重華扼住咽喉了一樣。


    這位大巫如此可怕嗎?


    重華若有所思。


    她記得阿相旎的血不止可治惡疾,還有助於練功。現在,由不得她不去猜想,不知這位年紀輕輕就達到十一重內功的大巫,是否有“借用”他弟子的血呢?


    這時,大巫開口問道:“你們幾位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他的口音並不像這裏的苗疆之地的大部分苗人一樣,帶著點說不出來的腔調——他的漢話說得很好。


    大概是遊戲方既懶得解決古時候各地難以交流的問題,又不想讓各地口音都一樣,幹脆做出這樣的設計——各地npc的口音聽起來有些不同,卻不會無法理解。


    而這大巫的漢話說得如此標準,的確有些讓人在意。


    半步簫音上前一步抱拳道:“我和同伴兩人身中奇毒,聽人指點說南疆之地多高人,便來此地尋找解毒之法。隻是這一路來,我們已經接觸了多位擅醫毒之術的奇人,可他們大多隻能緩解我們二人體內之毒,卻無法徹底消除。”


    “我們隻好一路向更深處尋找,恰好來到了貴地。”


    說到這裏,半步簫音深深地向麵前的npc行了個禮,“實不相瞞,我在見到閣下之前,實在未抱多少期望。但在見到閣下之後,我感受到您的氣勢與實力,確實認為,如果您不能救,那天下恐怕也無幾人能助我等了。”


    “在下懇請閣下能為我與同伴解毒,”他再拜道,“若您能肯救我二人,恩同再造,當百倍報之。倘若閣下有何要求,我等絕不敢辭。”


    他說完後,重華也拱手再行一禮。


    大巫沉吟半晌,並未正麵迴答,隻是將目光轉向重華身邊的阿依仰,“不知這位女童……”


    半步簫音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這是我們在路上所救的一位漢人幼女。見其父母均亡,無家可歸,且頗為依戀我的同伴,便一同帶上了路。”


    阿依仰此時有些害怕沉默的模樣,倒是暗合了半步簫音的說辭。


    重華也作勢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阿依仰的頭。


    大巫見此狀,也微笑地接受了他們的說辭,即使隻是表麵上。


    像他這般,能做出殺掉所有來此地中原人的舉動,必然是個十分多疑而心狠的人。此時雖然表麵上接受了他們的說法,但暗地裏是否在籌謀什麽,也未可知。


    一時間,整個木屋之內,所有人都各懷心思,空氣中呈現出了一種詭異而凝滯的氛圍。


    重華都不知道這種沉默到尷尬的氣氛持續了多久。


    直到屋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鳥叫,房內的眾人才仿若醒來一般,互相看了幾眼。


    最後,還是大巫打破了沉默,“我自當盡力為二位解毒,不過還請二位離開此地後,不要將任何信息透露給外人。”


    重華抬起眼睛,看了對方一眼。


    大巫沉默一會兒,繼續說道:“當然,我希望你們在解毒之後,能為我做一件事。”


    ……


    有了大巫的這句話,重華同半步簫音二人便暫時在此地安頓了下來。


    那大巫說要為他們二人解毒,還真似模似樣。


    每日早中晚三次,重華都要在藥浴桶中浸泡一個時辰;還要喝下由各種奇怪配方熬製成的黑綠色的藥汁。


    這些東西,以他們現在的能力來說,還未覺察出有什麽不妥。


    而且在經過這些天的治療後,他們身上的debuff層數的確有所削減,至少不用擔心短時間內屍化了。


    他們在寨子中平靜地“解毒”,無論是阿依仰,阿相旎,還是那位神秘的大巫,都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一日又一日。


    在武林大會決賽的這日,重華特意看了論壇的實況轉播。


    這次,她看到了一位老熟人。


    沒有了她的“攔路”,風起之時如願進入了決賽。而令重華有些驚訝的是,風起之時的內功已經修煉到七重巔峰。


    這種修煉速度……


    論壇裏的人也紛紛說,風起之時必然是修煉了什麽邪門的功夫。玩家接觸到這種看似修煉快速地邪功雖說不易,但並不是毫無途徑。


    可一般玩家絕不敢碰。


    所有的功法大都有得必有失。便宜的等級低,重防禦的攻擊低,重敏捷的血量少。“邪功”在能快速增加內力的同時,可以說每一刻都遊離在走火入魔的門口。


    據說目前少有玩家能撐到內功二重。


    如果說風起之時是修煉的這種功夫,能保持到七重巔峰……


    用論壇裏那位人氣第一的遊戲主播的話來說就是:“人家畢竟是變態。”


    所以看風起之時以這七重內功一路虐殺小朋友一般到了決賽,觀眾們都有些麻木了。


    ——“要是重華在就好了。”


    ——“就算是重華,短時間內上六重都幾乎沒可能。”


    ——“重華的外功好啊,說不定能越重贏。”


    ——“別想了,越一重都難於登天,越兩重簡直是異想天開。”


    ——“你忘記上次她怎麽越重吊打風起之時的嗎?”


    ……


    重華看玩家們討論得有趣,也不禁笑了笑。


    她將注意力轉到了風起之時的比賽上。


    興許是上次的失敗讓他更為注重外功功法的修煉。這次他的套路不再是二三流的《斷魂索》,而是一套以長刀做武器,風格時而大開大合,時而刁鑽詭譎的功法。


    不,準確來說,應該是兩種不同風格的套路被他合為了一種。


    這兩套功法,以她的經驗來說,至少評級為a-


    看來下次遇到這人,要更為小心些了。她一邊看現場直播,一邊思索著。


    而讓她頗有興趣的是,風起之時的對手,竟然能在如此劣勢之下,與他戰個平分秋色。他的表現,讓一眾玩家們從一開始的生無可戀,變得越來越興奮。


    正在這時,屋內突然傳來一陣細小的篤篤聲。


    重華一頓,關了論壇,一撇眼,看到了在角落處的一隻蠍子,蠍子上沾著一卷紙條。


    她伸手將紙條取下,隻見上歪歪扭扭地寫了兩個漢字,“何時”。


    何時?何時行動?


    大約是阿相旎的詢問。他們久日來不動作,而且即使沒有他的幫助,重華與半步簫音的毒素也在慢慢被清除。阿相旎怕他們屍毒解除後,就不助他們出逃,有些沉不住氣了吧。


    重華又扯了一張紙條,上書“今晚”,綁到了那隻蠍子的身上。


    看著那隻蠍子悄然離去的身影,重華微微歎了口氣。


    “怎麽了?”正巧從門外進來的半步簫音聽到她歎氣,詢問道。


    重華將阿相旎前來相催的事情告知了他。


    “其實無論阿相旎怎麽努力,他,和阿依仰的命運,已經冥冥之中被“任務劇情”給限定了。”重華輕聲道,“也許這些任務在‘我們’的努力下能有幾種、幾十種、甚至幾百種不同的結果,可是,那又如何?”


    她隻是偶發感慨,未曾想到,半步簫音倒是有些嚴肅地迴答了她。


    “並非如此,”他說道,“並不是‘任務’決定了他們,而是他們決定過了‘任務’。”


    重華抬頭望他。


    “即使是我們,也是我們決定了‘任務’。”他微微一笑,“這個遊戲可遠比玩家們想象中有趣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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