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栩的臉上,出現了一種白箏從未見過的神色。


    似哀傷,又似憂愁……


    白箏從來沒有想到過,一貫瀟灑從容、雷厲風行的江栩,竟然會有這樣的一麵。


    但當那些低聲的囈語飄進她的耳朵中,她才明白,江栩一直默默藏在心底的難處。


    “我曾經,也有過一段橫跨整個青春期的校園戀愛。


    畢業的時候,我去了西北,他留在了杭州。


    我原本以為,這樣漫長的距離,根本不可能熬得過去。


    可沒想到,隔著兩千多公裏的距離,我們硬是把這段異地戀談了下來。


    五年之後,我從西北迴了北京,結婚生子,過上了曾經夢寐以求的普通生活。”


    聽到這裏,白箏的眼皮一陣劇烈的顫動,她想起自己曾經有過的那些荒唐想法,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兩個大耳巴子。


    但江栩並不知道白箏的心理活動,她還沉浸在自己的迴憶之中。


    “我們都是普通家庭裏出生的普通人,結婚之後,在柴米油鹽的普通日子中,處處都是經濟壓力。


    房貸、車貸,還有養小孩的費用,讓兩個人都捉襟見肘。


    後來沒辦法,孩子斷奶之後,我就開始重新迴到老本行了。


    幹我們這行你知道的,即便是我努力找家附近的工地,但也未必能次次如人意。


    我們便開始了漫長的分居生活,隨之而來的,就是如同芳姐一樣的處境。


    抱怨、指責、怒罵……因為我工作的性質,沒有辦法兼顧工作和家庭,即便我的收入越來越高,也依然得不到肯定。


    那段時間,全世界仿佛都在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我。


    認為我沒有盡到一個做人妻子、做人母親的責任……”


    濕潤從眼角溢出,江栩毫不在意地隨手抹去,端起酒杯,又是一大口。


    放下杯子,她的語氣有些嘲弄。


    “你說說,這個世界是不是很可笑,咱們工地上這麽多男的,隻要他們按時打錢迴去,即便幾年也不迴一次家,即便他們在外麵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情,也沒有人會罵他們不負責任。


    但是女人就不一樣了,你隻顧家庭不工作掙錢,人家就說你沒用,是要靠別人養的蛀蟲。


    你忙於工作顧不上家庭,別人也會罵你不負責任,枉為人母。


    那段時間啊,我真的過得特別痛苦,我每天失眠睡不著,即便是偶爾睡著了,腦子裏也全是孩子的哭鬧聲、丈夫的指責聲。


    但是第二天起來,我仍然要強撐著精力去上班,還必須得全神貫注不能有一點差錯。


    那時候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啊,到底我應該怎麽做,才能夠兼顧雙方呢?我到底要怎麽樣怎麽走出這種困境呢?”


    麵對江栩拋給自己的那些問題,白箏同樣聽得揪心不已。


    同樣是女人,她完全能夠感受到,女性在這個行業中的艱難。


    尤其是江栩當時麵臨的狀況,白箏感覺如果是自己處在那樣的環境之中,怕是早就崩潰了。


    她有些急切地想知道江栩最後的選擇。


    “那後來呢?你找到方法了嗎?”


    江栩笑了,笑得很釋然。


    “找到了,他出軌了,我們離婚,孩子的撫養權歸他,我每月給撫養費就行。”


    白箏聞言整個人僵在原地,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


    麵對嚎啕大哭的米芳時,她尚可以說出幾句安慰的話來。


    但如今對麵坐著的是江栩,在她的心裏,像江栩這樣優秀又善良的女性,是可以配得上這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的。


    但如今,江栩明明白白地將這些苦難攤在她的麵前,白箏感覺自己的唿吸都夾雜著苦澀的味道。


    “也不怕你笑話,一直到最後離婚的時候,雙方父母都把離婚的原因歸結到我身上。


    認為是我沒有盡到一個妻子的責任,對方才會出軌的。”


    白箏的拳頭緊緊捏在一起,一張臉漲得通紅。


    “這太可笑了!你在工地上是為了分擔整個家庭的經濟壓力,但對方出軌,完全是漠視家庭、毫無責任心的表現!


    這個世界總是這樣,對女人這麽多的苛刻,這太不公平了!”


    白箏此刻憤怒到了極點,隻恨自己沒有早點認識江栩,不然一定要衝到那些人麵前為她說一句公道話。


    安靜的餐廳之中,白箏的情緒無法發泄,最終隻能給自己倒了慢慢一杯酒,學著江栩的模樣一口幹了下去。


    江栩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暖心。


    她伸手拿掉白箏手裏的杯子,溫聲叮囑:“慢慢喝……別這麽生氣,我都已經不生氣了,反正都已經過去了。”


    “怎麽可能不生氣呢?對方也就算了,自己的父母也這麽說,實在是太憤慨了!


    師父你別聽他們瞎說,我覺得你已經做得夠好的了!”


    江栩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將她僵直的腰按迴了沙發上。


    “雖然我也這樣覺得,但聽你這樣說出來,我還是很高興。”


    自前麵擦掉那一滴淚之後,江栩始終都是笑著的。


    但白箏怎麽看,都覺得那笑意不達眼底,掩藏的都是心酸。


    她爬到沙發的另一端,學著江栩一開始的模樣,伸手攬過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師父,想哭就哭,想罵就罵吧,今晚是我們的放縱夜,無論你幹了什麽,都不會有人知道的!”


    兩人周身的氣質與此刻保持的姿勢完全不搭,但江栩卻感受到白箏竭力想要安慰自己的心意。


    她順從地靠在白箏肩膀上,翹著一隻腳,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


    “其實也沒什麽了,真的都已經過去了……


    今天和你說起這些,也隻是看到芳姐那樣,有些觸景生情了。


    可能因為我自己的經曆太過失敗了,所以每當身邊的女性麵臨家庭和工作的抉擇時,我都會帶有偏向性地誘導她們。


    看起來再幸福美滿的家庭,也未必永遠能靠得住。


    但是能力和本事掌握在自己手裏,那就永遠不會丟了。


    所以啊,白箏,你別怪我以偏概全,我隻是想提醒你,以後你找對象,要找一個能夠心甘情願接受你所有優缺點的人。


    不能一方麵享受你的優點,一方麵又對你的缺點指指點點。


    人是一個整體,愛一個人,就得愛他的全部。


    還有,千萬不要在親密關係之中迷失自我,忘記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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