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嶼川跟著白箏進了女生宿舍。


    女生宿舍的挑高普遍都低於男生宿舍,門頭就更是如此。


    白箏平日裏不覺得,但看到梁嶼川進門要低著頭時,還是覺得有些滑稽。


    梁嶼川在跨進門的那一刻起,便在心底提醒自己,控製好自己的眼神,不要到處亂看。


    但因為他的身高,他進去視線的第一個落點,便是在右手的上鋪。


    僅一眼,他就知道那是白箏的床。


    雖然用的是工地統一發的四件套,但白箏的床頭,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和幾本書。


    梁嶼川的心跳加速了幾秒,他手握成拳,輕輕地吐氣,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告訴自己要冷靜。


    梁嶼川微笑著和姐姐們打了招唿,幾句簡單的話中,能夠感覺得到,大家都有些局促。


    黃燕已經搬了兩個凳子在米芳的床尾,請梁嶼川入座。


    梁嶼川坐下後,她又把白箏按到旁邊的凳子上。


    “梁工,你們聊,就當我倆不存在就行。”


    黃燕笑著說完,便和錢娟迴到了自己的床上,給他們留出說話的空間。


    梁嶼川看向靠坐在床頭的米芳,嚇了一跳。


    明明是早上才見過的人,僅僅過去半天的時間,整個人就神形枯槁,雙眼無神,完全沒有一點生機可言。


    梁嶼川張了張嘴,猶豫了一會,才輕聲問道:“芳姐,你沒事吧?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我改天再來也行。”


    米芳彎了彎唇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梁工,讓你見笑了。不過我沒事,你放心,早點把事情搞清楚,我也好放心。”


    梁嶼川聞言又看了一眼白箏,見她朝自己點頭,這才斟酌著開口。


    “芳姐,據你所知,林鵬和王蒙平時的關係怎麽樣?”


    米芳略作思考:“沒見他倆來往過呀。”


    “可是,我今天去了一趟他們宿舍,發現他們是舍友。”


    “舍友?”米芳明顯很驚訝,她又仔細迴想了一會往日在工地裏的情形,搖了搖頭。


    “不對啊,如果是一個宿舍的,平時怎麽也會一起吃個飯、坐在一起聊個天啥的啊。


    但我在工地上從來沒見過林鵬和王蒙說過話呀。”


    梁嶼川也覺得,越是這樣陌生的關係,就越說明他們背後隱藏著不可告人的事情。


    “他們倆的工作平時會有交集嗎?”


    “王蒙是打紮鋼筋的,林鵬是小工,平時打料啊、搬東西這些雜活都得幹,應該還是會有碰上的時候的。”米芳認真地迴答。


    聽到這裏,白箏也察覺到不對勁了。


    “他倆明明是舍友,在工地上怎麽還這麽生疏呢?怎麽感覺有點像故意裝不熟?”


    梁嶼川看向白箏,一字一句道:“我和你想的一樣。”


    “為啥要裝不熟啊?”米芳不解:“總不能他倆老早就謀劃著要對付我吧?”


    梁嶼川搖了搖頭:“應該不至於……”


    但是具體的原因,他一時間也說不上來。


    沉默一會後,他又問米芳:“芳姐,你之前和林鵬接觸的多,他有和你說過什麽個人信息嗎?什麽家庭情況之類的。”


    米芳扶了下身後的枕頭,讓自己坐直了一些,白箏又適時給她端了一杯溫水過來,讓她喝完再說。


    同樣是給舍友端水,但白箏和林鵬的神態就截然不同,舍友的反應也完全不一樣。


    白箏的眼裏有明顯的關切,米芳接過水也會和她道謝。


    但林鵬,梁嶼川不知該如何描述他的那種神態。


    像是小心翼翼,又像是在緊張地完成某種任務……


    米芳喝完水,又才繼續開口。


    “其實到現在為止,我也不太敢相信是林鵬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他在我心裏一直是個話不多,但是很老實的小孩,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會多照顧他一些。


    他和我說過,他老家裏還有兩個妹妹,爸爸生了病,沒法掙錢,所以他隻能輟學出來打工。


    他們一家人都靠他這點工資養著,他平時連去販賣機上買個飲料都舍不得……”


    米芳絮絮叨叨地說著,明明自己已經深陷泥潭,卻仍然止不住地對別人抱有同情。


    梁嶼川聽完,大致對了林鵬的家庭狀況有了一些了解。


    但在他看來,肩上的負擔越是重,就越不太可能去做一些違規的事情。


    除非,對方不是自願的……


    梁嶼川覺得,自己還需要再多找一些人了解情況。


    於是他問米芳:“芳姐,你知不知道,你們工地上有哪些工人和林鵬他們宿舍住得比較近。


    你能不能私下打探下他們宿舍裏的情況,如果不方便的話,你引薦兩個人給我,我來問也可以。”


    “這……”米芳沒有立即答應下來。


    她猶豫的是,明天天一亮,自己到底應不應該繼續去上班,如果杜仲文再打電話過來,她又該如何麵對。


    但如果讓梁嶼川去問,他畢竟是個生麵孔,有些話自然不如自己去問效果要好。


    糾結了好一會,梁嶼川本來都想開口說算了,卻見米芳咬著牙點了點頭。


    梁嶼川想說的都說完了,再三朝著米芳和另外兩位姐姐道歉。


    白箏也跟著站起身,“那我送送梁工,芳姐,你先歇會。”


    兩人一前以後走出宿舍,梁嶼川走下台階,轉過身來,視線與白箏齊平。


    別人的私事他不好多問,但他能看出來,白箏今天的心情也不好。


    他張了張口,想要關心,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兩個人便這樣沉默地麵對麵站著。


    白箏也沒有說話。


    她知道,此刻一說話,必定就是再見。


    但她有些貪心地想要留住這一刻,逃離那些令人頭疼的現實難題和繁雜情緒,和梁嶼川呆在一起,哪怕什麽都不說。


    但沉默畢竟不是長久的解決之道。


    幾分鍾後,白箏還是悶聲開口:“梁工,今天辛苦你了,快迴去休息吧。”


    送客的話已經說出來了,梁嶼川也隻好點頭。


    “那我先走了,你們也早點休息。”


    慢慢地轉身,朝前跨步。


    走了兩步之後,梁嶼川還是沒忍住,迴頭看了一眼。


    白箏還站在原地,就那樣呆呆地看著他。


    一如他之前許多次在背後望著她的背影一般。


    梁嶼川感覺到心髒一陣急顫。


    他轉過身來,一大步跨到白箏麵前,顯得有些急切。


    “那個,你有沒有時間,要不要出去轉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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