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嶼川的t恤穿在白箏身上顯得有些鬆垮,泡了水的棉質麵料,領口重重地垂到鎖骨之下。


    梁嶼川轉過身來,看見她的模樣,有片刻的怔愣。


    他很快挪開自己的視線,將自己的注意力挪到白箏的頭上。


    白箏則是一直低垂著視線,不敢去看梁嶼川。


    平日裏的梁嶼川,即便是在塵土飛揚的工地上,也總是溫文爾雅,沉穩內斂的模樣。


    但此刻這人脫了衣服半跪在她的身前,兩人之間隻隔了約莫二三十公分的距離。


    梁嶼川將白箏的襯衫理成條,從後腦繞到額頭,仔仔細細地在她頭上纏了兩圈。


    伴隨著他的動作,兩人之間僅剩的距離再次被拉近。


    這次,無論白箏的眼神看向哪個方向,視線都避不開了。


    寬肩窄腰,流暢緊致的腹部線條,還有手臂處凸起的肌肉……


    他平時工作這麽忙,竟然還能有這樣的身材管理!白箏的心裏默默驚歎。


    等到梁嶼川終於結束了手上的動作,退迴到原有的安全距離,白箏才猛地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唿吸。


    梁嶼川狐疑地打量著她,看得白箏更是心虛不已。


    “你,你看我幹什麽?”


    梁嶼川再次湊近:“我怎麽看著你臉好像紅了?”


    黃色燈光下,原本是不容易看見臉色變化的。


    但白箏的臉頰上飄著兩團紅暈,明顯與其他部位的皮膚不一樣,看起來太過明顯。


    白箏一聽他這樣問,連忙慌亂地擺手。


    “沒,沒有……我啥也沒看著,別,別誤會……。”


    話音還未落下,梁嶼川伸出手觸到他的額頭。


    下一秒,他皺眉看向她:“你發燒了,你沒發現嗎?”


    “啊?”白箏長舒一口氣:“嗷,原來是發燒了啊!”


    幸好,幸好他沒發現我在偷看……


    “聽見發燒你怎麽還高興呢?”


    梁嶼川有些頭疼,這一晚上在這兒,海風唿啦啦地吹,一直燒下去,還不知道會出什麽事。


    他又從白箏的頭上撕下一塊布料,去海水裏淘了淘,貼在白箏頭上。


    “你往我背後坐,我給你擋著風,你這種情況不能再吹風了。”


    梁嶼川已經為自己操勞這麽多,白箏知道也不差這一件了。


    她乖乖地坐到梁嶼川背後,斜靠在塔柱上,感覺身體內的溫度一點一點升騰。


    梁嶼川望著麵前一片黑暗的海,在心裏估算著還有多久能天亮。


    在維多鎮上折騰一圈,到達海邊時,他的手機已經沒電了,沒有來得及給江栩打電話。


    她們應該很難找到這裏,他必須堅持到天亮,等退潮以後,將白箏帶迴去。


    身後的人逐漸沒了聲音,他轉過身去,看到白箏靠在塔柱上,眼睛已經合上。


    “白箏,白箏?”梁嶼川握著她的肩膀,想要將她叫醒。


    身上一身濕衣服,這樣睡一晚上,怕是會燒得更嚴重。


    “恩……怎麽啦?”白箏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我們說說話,別睡過去了,我怕你睡著就醒不來了。”


    “哦……好的。”白箏的聲音已經有些虛弱綿軟,她感覺自己有些頭重腳輕,整個人都輕飄飄的沒有力氣。


    但她還是聽話地點點頭,努力撐起自己的身子,想要和梁嶼川說話。


    “我們說什麽呀?”


    梁嶼川看著她整個人搖搖晃晃地坐在那裏,有些於心不忍。


    他伸出胳膊,猶豫片刻,又放了下來。


    “你靠著吧,能省點力……我們隨便說點什麽都行。”


    白箏乖巧照做,腦子裏驀地出現梁嶼川接受采訪時說的話。


    “梁工,我早上本來就想問你的,還沒找到機會呢。你怎麽會知道瀾滄大橋呢?你去過嗎?”


    梁嶼川沒有想到她會提起這個,下意識地有些逃避。


    “怎麽了?就偶然在書上看到過,我沒去過……”


    白箏彎了彎唇角:“我就說嘛,那裏那麽遠,你怎麽會去那裏。”


    “你去過那裏?”梁嶼川捕捉到她語氣中的熟稔。


    “當然啦,我和你說過的吧,我的老家,在西部的一個小城市。”


    梁嶼川這才想起那日白箏在海邊和他說的話。


    他突然有些緊張:“你說的那座橋,是瀾滄大橋?”


    白箏鄭重地點頭:“是啊,瀾滄大橋,一座改變了我命運的橋。


    梁工你應該也看過那種紀錄片吧,被湍急的江水分隔成兩岸懸崖的高山,沒有可以往來通行的路,唯一的途徑就是通過一條滑索,滑到對岸。”


    梁嶼川的腦海裏頓時出現曾經在感動中國上看到過的畫麵。


    白箏的聲音很輕,她繼續開口:“我的家,就在那樣的山上,小的時候想要下山,隻能通過那道滑索。


    我小學前兩年,都是那樣去讀書的。但是後來,我爸爸在一次滑索的過程中,跌落下去,再也找不到了,我媽媽就再也不讓我們去讀書了。”


    梁嶼川的心髒像被一隻手狠狠揪在了一起,他抬頭看向白箏,卻見她的臉上依然掛著平靜的微笑。


    “不過,那次的事故引起了政府的重視,他們終於下定決定要修橋了。


    很諷刺吧,我們上學的機會,是我爸爸用命換來的。”


    白箏雖然笑著,眼淚卻無聲地從臉頰滑落。


    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和人提起這些事了,但不知怎麽的,在聽到梁嶼川說起瀾滄大橋時,她就再也平靜不了了。


    尤其是在這樣寂寥無人的夜晚,麵對著這樣一個為了救她屢次涉險的男人,她將腦海中想著的,一股腦都倒了出來。


    梁嶼川伸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


    “你爸爸看到你能走出大山,長成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很高興的!”


    白箏附和著點頭:“是啊,我爸爸以前小時候最經常和我們說的話,就是要好好讀書。


    後來瀾滄大橋落成,我也終於有機會重返校園了。


    所以,梁工你知道嗎,今天你提到瀾滄大橋的時候,我特別開心。


    原來那座改變了我命運的橋,也被別人所知悉。”


    梁嶼川看著白箏,她每一次提起瀾滄大橋,神色都認真無比。


    他突然特別想開口對她說:“我去過瀾滄大橋,我對它非常熟悉,它也是改變了我人生命運的一座橋。”


    梁嶼川幾度張口,想說的話溢到嘴邊,最終還是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飄散於海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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