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江懷安帶著趙靈蓁進了宮。


    “陛下,程大人當年以一手好字聞名京城。他的筆跡,您應當再熟悉不過。”


    “那是自然。”


    “陛下您也清楚,科考之後,考生作答的原墨卷和謄錄官謄寫的朱卷,都會存於內閣。臣弟特意請來程大人,當您的麵謄寫這份據說是章豫作答的墨卷。您可以比較一下,這兩份朱卷,哪份出自程大人之手。”


    話落,江懷安迴身伸手。


    程大人緩緩走進殿內,向皇帝行禮。


    “懷安,就依你的辦。”


    “是。”


    太監馬上給程大人準備筆墨。


    半晌之後,程大人謄寫完畢。


    江懷安將兩份朱卷呈上給皇帝。


    僅僅掃過一眼,皇帝頓悟。


    “先前審查這份朱卷,朕還沒看出端倪。程大人的字擺在邊上,便不言而喻了。前一份字跡,雖然有意模仿程大人,但不得其韻。”


    江懷安微笑,“這恰恰說明,這份朱卷,不是程大人謄錄的。”


    “陛下。”久未開口的趙靈蓁上前一步,“每年科考,人數眾多。所以謄錄時並不會用上好的朱砂墨。但您看這第一份朱卷,卻有淡淡的馨香。這顯然是上好的朱砂墨。這也說明了,這份卷子,不是當時謄寫的。”


    皇帝邊上的太監一嗅,輕歎道:“陛下,果真如此!”


    皇帝眉頭緊蹙,“這麽一說,卷子被人掉包了。”


    江懷安答:“很有可能。”


    “懷安,這件事,交給你去查。究竟是什麽人如此膽大妄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搗鬼?”


    “是。”頓了頓,江懷安又道,“那,既然章豫的原卷已失,是否需要給他安排一次重考?”


    “重考倒不必了。朕相信文淵的眼光。這個狀元,就是他的。”


    文淵是趙老爺的名。


    “是。”


    “靈蓁,此番波折,讓趙尚書受苦了。改日他進宮,朕再親自向他表達歉意。”


    “陛下言重了。能為陛下選出真正的人才,才是家父唯一所願。”


    這時,江懷安又說,自己有話想要單獨跟皇帝講。


    皇帝見狀,便屏退了眾人。


    “陛下,那日您為何突然要查起章豫的卷子?”


    皇帝迴想了下,“那日世澄說想拜讀,朕便讓人去內閣取。一看發現,那卷子文辭粗淺,還屢犯忌諱,實在有失狀元之水準。”


    江懷安靜靜忖量,並未多言。


    趙靈蓁一迴去,便將皇帝的話告訴了眾人。


    趙夫人如釋重負,妹妹也歡欣雀躍。


    趙老爺倒很冷靜,笑容慈祥,“靈蓁,多虧了你。”


    趙靈蓁卻微笑著:“其實,我能想到朱卷這一破綻,應當感謝另一個人。”


    她還未說出名字,院外便有人報:“攝政王府的阿福來了。”


    阿福進來,躬身行禮,說王爺請他們去攝政王府用晚宴。


    “王爺說,這兩日大家必定寢食難安。如今真相已白,大家一同去王府聚一聚,換換心情。”


    眾人應允。


    晚上,趙家人應邀來到攝政王府。


    章豫竟然也在。


    他向趙尚書行禮,說自己添麻煩了。


    “不怪你。槍打出頭鳥。你才華橫溢,難免惹人妒忌。”


    攝政王母親,老太妃許氏,久居深院,此番也親自迎出來。


    見到趙靈蓁,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不走心地讚美了句:“趙大小姐真是亭亭玉立。”


    趙靈蓁笑了笑。


    轉眼,她又看到了章豫,笑容立刻明快了些:“章公子相貌堂堂,有無婚配?”


    章豫顯得有些拘謹,搖了搖頭。


    趙夫人笑道:“如今你中了狀元,該是考慮成家的時候了。你喜歡什麽樣的?”


    “晚生不才,隻是讀過一點四書五經,卻不通韜略兵法。隻盼有姑娘能指點一二。”


    趙夫人琢磨了下,“通兵法的姑娘?那可是難找。”


    許氏卻道:“但懂尚武之技的姑娘,那兒倒是有一個。”


    眾人隨著她的目光,向不遠處看去。


    趙靈梔不知何時拉著江懷安跑去湖邊,兩人在那裏比賽射箭。


    一柄長箭飛去,一隻烏鴉倉皇落地。


    趙靈梔揮臂大喊,“娘,我贏啦!”


    江懷安難得眉目溫和,低頭笑笑,收了弓箭。


    “她呀,孩子脾氣。”趙夫人笑著。


    眾人走去。


    許氏讓章豫也試一試射箭。


    章豫笑了笑,“晚生手無縛雞之力,還是不要丟人現眼了。”


    趙靈梔卻執意將弓箭塞到他手裏,勸他玩一下。


    章豫隻好硬著頭皮接過,按照她教的姿勢站好。


    雙臂抖得厲害,一隻箭搖搖晃晃地離了弦,直紮樹叢。


    章豫有些不好意思,“真是獻了醜。”


    趙夫人笑道:“人啊,各有本事。這箭,不玩也罷了。”


    許氏道:“不過,太後娘娘,就偏偏欣賞箭術好的人。她過些日子就迴來了。章公子,你還是要多練練。”


    “是。”章豫慚愧拱手。


    從攝政王府迴去的路上,趙老爺忽而想起趙靈蓁先前說過的話。


    “蓁兒,你是如何想得到朱卷的破綻?”


    “不瞞父親,是徐昭寅徐公子送的信。”


    趙靈梔心頭一跳,匆匆別過了臉,佯裝看著窗外。


    “徐昭寅?可是三皇子的朋友?”


    “是。”趙靈蓁應。


    “他為何給你送信?難道是對我們家有所圖?”


    趙靈蓁看了妹妹一眼,“那女兒便不知了。但我想,他絕無害趙家之心。”


    趙夫人便道:“既然如此,改日,就請他來吃個飯吧。”


    趙靈梔忍不住道:“有什麽好吃的?三皇子身邊的人,都是一丘之貉。”


    “不論如何,他是幫了我們。靈蓁,你明日就去送信。”


    “嗯。”


    第二日晨,趙靈蓁親自去了徐府,卻得知徐昭寅不在,讓她傍晚過來。


    趙靈蓁隻好無功而返。


    天黑時,她再度前去,終於見到了徐昭寅。


    “趙大小姐。”他行禮。


    趙靈蓁含笑福身,“徐公子。此番波折,家父有驚無險,靈蓁感激不盡。”


    “趙大小姐客氣了。”頓了頓,徐昭寅又道,“徐府門口,人多眼雜。趙大小姐不妨邊走邊談。”


    兩人便並肩沿街而行。


    趙靈蓁問,“朱卷一事,你如何知道的?”


    “那日我去找三皇子,見一個太監在用紅墨抄寫東西。當時我覺得蹊蹺,紅墨絕不是尋常場合能用的。後來得知趙尚書出了事,便想到了。”


    “多虧了徐公子心細。家母說,想請徐公子賞光,明晚來趙家一坐。”


    徐昭寅猶豫了。


    “怎麽了?是因為靈梔嗎?”


    “我不敢見她。不瞞大小姐,在你生辰之後,靈梔送信給我,讓我不要再找她了。因為三皇子的緣故,她信不過我。”


    “這次,不正好是你表明心意的機會嗎?”


    “趙大小姐,請你原諒。我雖不忍看三皇子構陷趙家,但也不願背叛他。明晚的事,還是算了吧。”


    趙靈蓁淡淡地笑了:“我能理解。請你放心,今晚的見麵,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話落,幾個人從街那頭長驅直入,如一陣風從他們麵前席卷而過,轉眼便沒了影。


    不遠處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趙靈蓁沒在意,隻是道,“徐公子,那我便告辭了。若你改了主意,我隨時歡迎你。”


    徐昭寅頷首,“多謝。趙大小姐慢走。”


    迴府時,趙靈梔竟然在門口等,身上隻披了一件外襖。


    趙靈蓁忙奔上前,“怎麽等在這兒?冷不冷?”


    “姐姐,昭寅他……來嗎?”


    趙靈蓁搖了下頭。


    趙靈梔垂下眼,苦笑。


    趙靈蓁沒說話,牽起妹妹那隻冰涼的手,和她一同進了府。


    “今晚我和徐公子見麵的事,我們不要往外說,免得三皇子起疑。”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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