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多年的漂泊過後,她的心有個可以歸家之處,這個正擁抱住她的男人,在日後他還是會繼續手藝不佳地幫她梳發,會很樂於親手替她更衣,會像隻護家忠犬似地守在她的房門前,不許任何人越雷池一步、他還會將她吻得暈頭轉向,令她時常在夜裏因他的臨睡一吻而輾轉難眠,以致清早醒來後,她的目光首先就會朝他的唇 辦瞄了過去……


    “小儂。”嚴彥抬起她的下頷,眼底含笑地輕喚。


    “嗯?”


    “你很迴味再三?”不知出神到哪去的她可能不知道,她已經舔著她自個兒的唇 辦很久了。


    她頓時僵住了身子,豔麗的霞色在她臉上泛濫成災。


    “不必迴味,直接開口說聲就是。”他隨時歡迎。


    “……”


    他以指撫著她的唇,反覆地摩挲了許久,不說話也不多做其他的舉動,隻是著迷似的以指畫過她的唇 辦。


    他低聲喃喃,“我心中就隻你一人而已,我想娶的人,就是你。”


    在很多很多年前,早在他憶得起的那刻,在不知不覺中,他在心上埋下了一顆屬於愛情的 種 子。


    這麽多年來,那種子發芽茁壯,日複一日地汲取著他心房暖熱的鮮血而成長著,待到他迴神時,它早已成長為擎天巨樹,拔不掉、摘不去,更不能將它移植,因澆灌著它的是從他心房榨取而出的絲絲愛意,於是它就這樣,盤根錯節深紮在他的心坎底。


    多年來,他隱密地培植著它,他從不張揚,僅隻是平靜地渴望著它開花結果,他隻是默默地思慕著她,哪怕珍貴的韶光都耗費在她身上,他仍舊無悔也無怨。


    誰讓她是他的寶貝媳婦呢?


    是他的。


    啪!


    坐在飯桌邊接受喂食的雲儂抬起頭,無辜地看向飯桌上其他的飯友兼房客,在嚴彥又拿起湯杓堅持再喂她多喝幾口時,她張開嘴,不語地喝下他燉了一早的祛寒雞湯。


    龍項取來另一副筷子,在這刺目的景況下,強忍著一肚子的不滿繼續用餐,而坐在另一邊的韓冰,則悶不吭聲地喝著沾光才喝到的雞湯,對於眼前這兩名成天卿卿我我,形影不離的男女,他有種鬱悶得很想捅自己一刀的欲 望。


    當嚴彥服務到家地為她碗中的雞肉分肉去骨,甜蜜蜜地舉筷送至她唇邊時,龍項一個不小心沒把握住手中的力道,再次讓一雙上好的紅筷壯烈成仁。


    雲儂好心提醒他,“再折下去,待會你就得用手扒飯了。”


    “你們……”這莊裏誰不知他倆感情好?他們有必要每日都這麽刺激孤家寡人的房客們嗎?更別提他們這些房客在江湖中一晃多年,還是形單影隻好不淒涼,這不是成心給人添堵嗎?


    她一手指向身旁正執行著偉大“媳婦夢想”的某人。


    “問他。”她是受人所迫啊。


    嚴彥頭連抬也不抬,“我高興。”


    看著我行我素,根本就不顧忌他人如何作想的嚴彥,龍項與韓冰忽然有些明白雲儂麵上的無奈是打哪兒來的了……這嚴彥,根本就是非一般常人,臉皮厚得有如銅牆鐵壁。


    喝完湯的雲儂一身熱意,想起身到外頭走走散散熱氣,一動卻發現不知何時嚴彥的大掌已擱在她的腰際,她尷尬地困在位子上動彈不得,硬著頭皮迎向對麵兩位房客再次投射而來的不善目光,而嚴彥卻不當一迴事,繼續旁若無人地吃著他的飯,也不管他人會不會因此食不下咽。


    待到午膳過後,嚴彥一腳將龍項給踢去院裏,讓他去清掃各個院子裏堆積的落葉,雲儂則帶著布尺和兩匹布料往韓冰的院子走,她繞過院子,一路走過滿地的黃葉,踩碎了一地的深秋蕭索。


    掃完客院的龍項,站在韓冰客房的窗前,看著雲儂替韓冰量完身後,往桌邊老練地裁著布匹,而閑著沒事做的韓冰,也難得地聽從雲儂的指揮,正拿著抹布擦拭著室內的桌椅。


    龍項趴在窗邊問:“關於武林盟主的事,你可想好怎麽解決了?”


    “已經在安排了,這陣子就暫且先晾他一晾。”她擱下手中的金剪,邊說邊分心地想著方才嚴彥知道她要來客院時,他那一張黑得足以滴出墨汁的臉。


    “你真有把握?”


    她好笑地問:“難不成我還會把錢還給你?”


    龍項也有同感,“也是,你在這行都做那麽久了,我想你也不可能砸你自個兒的招牌。”


    “喝藥了。”自外頭走進來的嚴彥,打破了午後客房中的和諧氣氛,將手中的托盤往花桌上重重一放。


    雲儂嗅了嗅藥汁所散放出來的氣味,驟感不對地攔住了要過來取藥的韓冰。


    “木頭,你在這藥裏多添了什麽?”怎麽和前陣子聞起來的味道有著微妙的不同?


    沒想到會被她逮個止著的嚴彥,不承認也不否認地別過臉。


    “添了什麽?”她可不是韓冰那個被藥苦得早嚐不出味道的人,想糊弄她?


    “……黃連。”他不甘心地吐實。


    “能說說你為何要這麽做嗎?”雲儂在韓冰的冷眼掃過來時,抬起一手要他稍安勿躁。


    “你為他做衣裳。”


    她歎了口氣,不知該拿嚴彥的妒嫉之心怎麽辦。


    “再不幫他做幾件衣裳,你要他穿什麽?”想當初韓冰逃難而來時還隻是初涉深秋,如今都已快入冬降雪了,總不能讓貴客著涼吧?


    “我的可借他。”龍項都能穿他的,為什麽韓冰就不行?


    有潔癖的韓冰才不領情,“在下可是付了銀兩!”誰要穿他的舊衣啊?


    “行了,我就幫他做兩件,你別瞎鬧。”她拿起桌上的托盤將它塞迴給嚴彥,並阻上他繼續留在這兒讓韓冰製造冷意。


    嚴彥卻沒那麽好打發,就是定住了腳步賴在原地不肯走。


    “你別與他們走太近。”他防備地再三叮嚀。


    “還不是因為同在一個屋簷下嗎?”還以為他早習慣了呢,結果他還是防賊似的。


    “別讓他們老瞅著你瞧。”


    “他們不會那麽沒眼光的。”誰像他一樣?


    “別對他們太好。”


    對他們太好?這個收了大筆寄居費的女人,雖是從沒苛待過房客,但她是哪兒曾對他們客氣過半分了?


    韓大爺聽著聽著當下就不幹了,扔了手上正在擦著的花瓶就想過去與同行指教指教。


    “別這樣、別這樣……”龍項涎著討好的笑,急急攔住想要興師的他,“那小子不就是怕跑了媳婦嗎?人家不但把新居分給咱們住,媳婦又特意幫你做衣裳,你還不許他吃吃味嗎?!


    韓冰的眼刀再次狠狠戳過某人,“哼。”


    “好了,你也別與他對瞪了。”雲儂也忙著趕人,扳過嚴彥的身子往外推,“去把藥重新煎過,不許再亂添藥了,或者你想讓他的傷好得更慢在這兒住得更久?”


    聽了她的話,嚴彥不情不願地端著托盤,再次返迴廚房製作專用苦藥去了,韓冰的神色因此而緩了緩,不冷不熱地對她道。


    “看不出你還有良心。”


    “一碼歸一碼,生意歸生意,這點我分得清的。”要不是巴不得他快點走,她其實也不想阻止嚴彥這麽整這位口德不好的冰霜公子。


    “聽小嚴說,你不是很想嫁他?”也跟著閑聊起來的龍項,想起嚴彥方才的背影,不由得想起前幾日嚴彥在不經意中對他所吐的苦水。


    韓冰不屑地贈她一句,“當心過這了村日後就沒那個店。”


    雲儂有些受不了這兩個長舌男,“我倆打小就認識了,當他親人當了太久,所以從前我沒想過要與他做夫妻。”


    “可我瞧你們挺像一對的啊,平日你們的舉止行為哪點不像是老夫老妻了?你何必糾結於成親二字?難道成了親,他的心就會變了,還是你就會放心讓他一人了?”龍項挑高了朗眉問:“要我說,那塊呆木頭也沒多餘的心思,他就是想與你定下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平平實實的與你在一起過日子,你想得再多,日後你不也是照樣要同他一塊繼續過日子?”


    雲儂停下了手邊的動作,被龍項一語點破某些纏在她心中的結後,她失神地想著,自嚴彥開口要求她成親以來,她一直不想如此貿然成親的理由。


    好像是有……但又好像從沒存在過……


    那她在矯情些什麽?


    龍項想不通地問:“我說你平時不是挺聰明的嗎?就這麽點小事你也想不通?”


    站在邊上的韓冰又冷冷諷了一句,“也隻有那家夥才會將你當成個寶。”


    聽著他倆一白臉一黑臉的唱和,雲儂一手掩住到了唇邊的笑音。


    “你笑什麽?”


    “笑我自個兒怎就那麽笨。”現下想起來,她還真是沒事找事。


    韓冰沒放過這機會,“人貴自知。”


    “嗯。”她也不惱,反倒笑得十分燦爛,“總之,謝了。”


    成天與她互杠為樂的韓冰,反而不適應她如此的轉變,在她走出客房去找嚴彥時,他不解地看向龍項。


    “她是怎了?”


    “大概是暫時沒打算漲房租了吧。”看來嚴小子的大婚之日或許指日可待了。


    雲儂走進光線不是很好的廚房裏時,嚴彥正背對著她蹲坐在小藥爐前,她走至他的身旁一看,他緊抿著唇,手中的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


    “木頭?”她找來了一張矮凳,緊貼著他坐下,“還生氣?”


    嚴彥側首看她一眼,小藥爐紅融融的火光映在她的芳容上,一跳一跳的光影染紅了她的臉龐,他不語地拉過她的手,低首親吻著她一根根柔嫩的長指。


    “很喜歡我?”她任由他親著,動容地瞧著他珍惜無比的模樣。


    “嗯。”


    “會疼我愛我?”


    “嗯。”


    她的聲音有些哽澀,“一直到老?”


    “到下輩子也是。”


    雲儂鼻酸地看著他,眼中氤氳著濃濃的不舍與感動,怎麽也關不住,嚴彥撫著她泛紅的眼角,一如以往地對她道。


    “別哭。”


    聽著耳熟的這句話,她不禁想起,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總是怕她哭,可到了真正令她傷心的時候,他又舍不得她強忍著不哭,笨拙的他,來來去去,就隻有這麽一句安慰的話


    ,這麽多年了,他也沒有別的新詞,他依然是那個將她放在心上的呆木頭。


    她是怎了?


    明知他癡心一片,她怎就舍得這麽讓他一直苦苦等著她?


    她拉下他的手,柔聲說著:“辦妥了龍項的事後,咱們就成親吧,到時讓你的朋友喝喝喜酒。”


    “真的?”嚴彥猛然抬起頭,掩不住滿心的激越,眼神都因此而閃亮了起來。


    “我不想再讓你等下去。”


    “小儂……”他有些惴惴不安,生怕隻是一夜好夢。


    “今晚別睡門口了,外頭冷。”她站起身,打算去找來一床新的被褥擺進她的房裏。


    嚴彥的黑眸燦燦生輝,“和你一塊睡床上?”


    “……地板。”


    “就約在這?”龍項皺著眉,心下有些後悔。


    “嗯。”


    “為何約在這?”


    “風水好。”雲儂麵不改色地說著。


    龍項的兩眼再次往四下掃了掃,精致的樓閣裏紅粉無邊,春光無限,處處鶯聲燕語繚繞,舉目可見美人裹著薄如蟬翼的絲紗,擺款著柳腰、挺蕩著豐乳……眼前處處美景不隻弄得他氣血有些不順,麵皮微微泛著熱意,也搞得此刻正坐在樓下會客大廳裏,那一大堆自喻為正道人士的江湖中人,個個如坐針氈、麵紅耳赤,雙目不知究竟該往哪兒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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