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句“真正策動的幕後人物,據說還是南宮老兒”,鑽到少年書生耳中,晃如一個焦雷,他自然知道他們口中的南宮老兒是誰,證之目前的情形,少年書生心如刀割,俊目中,不期流下兩行清淚!


    他……他……自己非要盡我的心力去做不可!


    他滿眶淚水浸著的雙瞳,突然射出狠毒、仇怒的光芒。


    不是……也不至於……他暗暗切齒,除了……這些賊人,無論主從,一個也不能放過!


    他漸漸湊近板壁,找了一個小洞,舉目瞧去,隻見房中兩人,左邊一個,手捧茶碗,臉色較為蒼老,年約五旬,敢情就是被稱做姬三哥的。


    右邊是一個四十出頭臉色白皙的漢子,手中弄著一支銀簫,那自然是閔五弟了。


    靠窗那張橫桌上,卻放著一口長約八寸,薄如柳葉的小劍,劍鞘紫紋細致,不知是什麽皮革所製,鞘腰有一道鋼箝,製作精巧,如果那閔五弟的隨身兵器是銀簫的話,那麽這柄短劍,就是姬三哥的了。


    他這陣打量,說來較長,其實也隻不過一瞥間事,隻見那叫閔五弟的麵上露出驚詫之色,問道:“姬三哥,你說另有原因?”


    姬三哥點頭道:“多少年銷聲匿跡的千麵教重現江湖,人妖郝飛煙等人創立七老會,江湖上就有人接二連三的失蹤,我想其中不無關連。”


    那閔五弟手中銀簫,向空作勢,憤然的道:“千麵教、七老會,和咱們七閔五逸,井水不犯河水,真要衝著咱們來,哼,我銀簫客閔汝賢非先鬥鬥他們不可!”


    他說到這裏,忽然啊了一聲,又道:“姬三哥,你怎地忘了君山的段當家,他也是當年參加杭州的那件事的人,如果林老大曾到過這裏,他不會不知道,咱們去一趟君山,不就得了?”


    少年書生聽得心頭又是一緊,暗想:“這倒好,又多出一個君山姓段的來了!”


    那姬三哥聽得臉上微露不屑的道:“段初陽仗著黔靈南宮老兒的靠山,目空一切,當年要不是礙著林老大,早就要他試試我姬士選袖裏劍厲害,閔五弟,還是你去一耥罷!”


    那自稱銀簫客閔汝賢的笑道:“當年原是一句誤會之言,姬三哥還沒釋懷?好,晚餐之後,小弟去一趟就是!”


    袖裏劍姬士選嘿了一聲,還沒說話,前麵已有一陣重濁的腳步聲走來,少年書生趕忙退迴床邊,蒙被躺下。


    隻聽店夥在叩門:“相公,相公,你老還沒睡醒?小的給你送麵水來了,洗個臉,就要用晚餐了!”


    少年書生讓他在門外叩了一陣,才咿咿唔唔的推被而起,拖著鞋子,打開房門。


    店夥替他點上油燈,滿臉堆笑道:“相公,你老真是好睡!”


    少年書生故意揉揉眼睛,惺鬆的道:“又上燈啦?”


    店夥聳聳肩,諂笑道:“早已上燈啦,你老要吃些什麽,小的好吩咐下去!”


    少年書生唔道:“我吃得不多,你叫廚房隨便做一兩式拿手菜就是。”


    店夥連連應是,退出房去,然後又向鄰房兩人問了要些什麽,才三腳並作兩步,往廚房而去。


    少年書生打著嗬欠,洗了洗手,又取過茶碗,呷了兩口,他這些動作,故意弄出聲音,免得隔壁兩個老江湖起疑。


    不多一會,店夥送上菜飯,他胡亂吃了一碗,便由店夥收過,側耳一聽,隔房兩人,也方在進餐。


    他不知“七閔五逸”,究是什麽人?自然也從沒聽人說過什麽袖裏劍姬士選和銀簫客閔汝賢,不過聽兩人口氣,卻似乎大有來曆,身手頗不庸弱,估量自己以一敵二,雖沒把握,但如果一對一,還不致落敗。


    當下從懷中取出易容藥丸,在麵上仔細塗抹一陣,然後佩好長劍,吹熄燈火,悄然出門,守候在客店附近。


    果然,不多一會,那個自稱銀簫客閔汝賢的漢子,腰束絲條,掛著一支亮銀洞簫,飄然從大門出來。


    此時,嶽陽城中,華燈如舊,行人往來,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少年書生跟在銀簫客身後,卻也不敢迫得太近!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幾條大街,就較為冷僻,銀簫客腳下逐漸加快,等到一到郊外,登時施展輕功,疾若流星,往前飛馳,身法之快,不愧是江湖上佼佼健者!


    少年書生見他身形加快,一時不敢怠慢,也立即暗中加勁,急起直追。


    那知堪堪掠出二三十丈光景,驀聽銀簫客一聲長笑,腳下突然刹住,其快無比的轉過身來,射出兩道炯炯目光,厲聲喝道:“朋友一路跟蹤閔某,意欲何為?”


    話聲出口,心頭也同時一怔,憑自己數十年修為,能夠緊緊跟在身後的人,自然不會是等閑之輩!


    那知目光一接,這跟蹤自己的,竟然隻是一個身材文弱的淡金臉少年,麵情冷漠,和自己差不多同時刹住身形,冷冷的道:“官道大路,尊駕行得,難道區區就行不得?”


    銀簫客閔汝賢冷嘿道:“明人眼內,不揉砂子,朋友從嶽陽城中,一路跟了下來,自非偶然,你可打聽過閔某是何等樣人?”


    淡金臉少年臉露不屑,輕哼道:“七閔五逸,也唬不倒人!”


    銀簫客微微一怔,突然狂笑道:“好小子,原來你果然衝著閔某而來!”


    淡金臉少年冷冷的道:“差不多!”


    銀簫客閔汝賢怒笑道:“小子,銀簫客麵前,用不著含糊,你先說說究是受何人支使來的?”


    淡金臉少年傲然道:“區區從不受人支使。”


    銀簫客氣得心肺欲炸,厲喝道:“好小子,那你就報個萬兒!”


    淡金臉少年依然負手而立,發出低沉的聲音:“修羅書生韋行天。”


    第二十六章巧獲斷虹


    銀簫客閔汝賢一下摘下懸掛腰間的亮銀洞簫,喝道:“閔某還沒聽到過江湖上有修羅書生這號人物,小子,你亮劍吧!”


    修羅書生沒等他說完,冷嘿一聲:“少爺還用不著使劍!”


    身影突然欺近,左腕一揚,手背向外,往前拂出!


    銀簫客閔汝賢,成名多年,武功經驗,十分老到,修羅書生左肩一動,他早已瞧到眼裏,右腕一振,銀簫灑開一片銀光,向身前飛出,把對方掌勢,一下擋住,驚詫的道:“紫雲手!你是黔靈君何人?”


    修羅書生韋行天隻覺自己隨手拂出的綿綿潛力,悉數被人家擋住,心頭一怔,右手隨著急揮而出。


    “哈哈!”銀簫客敞笑一聲,那容對方逞強,簫招未收,身形疾轉半圈,一片簫影中突然激射出一縷銀絲,快如掣電,往韋行天右肩點去!


    “呃!”他這招“鬼箭飛磷”,堪堪要點上修羅書生右肩“肩井”,喉頭突然呃了一聲,一個身子,驀地向後倒去!


    韋行天隻覺對方根本沒有被自己擊中,那會無故倒下?


    一時防他有詐,身形一閃,橫躍三尺,凝目瞧去,銀簫客閔汝賢洞簫脫手,身子直挺挺的,一動不動,分明業已死去!


    不由心頭大奇,急忙迴頭四顧,夜色蒼茫,二三十丈遠近,那有半點人形?即使有人自己也決不可能一無所覺!


    難道他真是被自己拂中要害?心念轉動,探手入懷,掏出火摺子,隨風晃亮,俯身細看,隻見銀簫客胸口正中,赫然印著一個手指大小的焦痕,生似被燒紅的鐵筆烙過一樣,還隱隱可以聞到焦臭之氣。


    這是什麽功夫所傷,竟有如此厲害!”


    啊!莫非就是焚心指?自己在無毒山莊,曾親眼目睹那個假扮毒叟唐炎常的人,在千麵教三個紫品護法環視之下,被人暗算,突然死去,當時曾聽身穿黑袍的智覺禪師叫出“焚心指”來。


    不錯!這準是“焚心指”,那麽今晚定然是那個殺死假唐炎常的人,在暗中出手,幫助自己。他為什麽要暗助自己呢?


    韋行天收起火摺子,怔怔的站了一會,返身往來路迴轉。大街上,許多茶館酒肆,還在笙歌喧嘩,但行人已少了許多,西大街的長安客棧,風燈半暗不明的隨風搖曳,客人多半已入睡鄉。


    修羅書生一條人影,宛如一縷輕煙,直奔後進上房,目光一瞥,忽然發現自己鄰房的兩扇窗戶,完全洞開,房中一片漆黑。


    他瞧得不禁心中一動,那個自稱袖裏劍姬士選的,不是呆在房中,並沒出去,隆冬臘月,逆風正勁,怎會開了窗戶,不點燈火?


    如果他出去了,那麽也應該關上窗戶才對,憑他們多年老江湖,這點夜行人的起碼常識,自然知道。


    他覺得其中定有蹊蹺,這就閃到暗處,隱蔽住身形,以便瞧瞧究竟。


    那知等了一會,房中絲毫沒有動靜,客店四周,也瞧不到半點人形,心頭更是大疑,但還是耐心等候。


    這樣又過了一陣,他實在忍耐不住,悄悄蹩近窗前,屏息凝神,用心傾聽,隻覺房中果然空無一人!


    袖裏劍姬士選當真不在……哼,除非你永遠不迴來,七閔五逸,一個也別想漏網!


    轉念之際,掣劍在手,人已飄然飛入,左手火摺子,也同時幌亮!


    眼前一亮,修羅書生不由大吃一驚,原來寬袍大袖的袖裏劍姬士選,雙目圓睜,大馬金刀的赫然端坐在藤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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