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雲從道:“宗老弟這易容之術,不知從那裏學來的?”


    西門追雪怔得一怔,道:“老丈想必有什麽疑問?”


    葛雲從道:“不錯,宗老弟易容之術,和老朽師門決竅,極相近似,但會而未精,是以老朽還認得出來。”


    西門追雪心中一動,連忙拱手道:“此處不是談話之所,咱們迴到店中,在下自當奉告。”


    葛雲從見多識廣,知他必有隱情,連連點頭道:“對極,對極,老朽和宗老弟一見如故,正該迴轉客店,剪燭長談。”兩人一路迴轉客店,西門追雪依然從後窗飛入,點燃起油燈,葛雲從已在門口故意大聲叫道:“宗老弟睡了沒有?”


    西門追雪開出門去,把他迎入屋中,一麵洗去易容劑,登時露出玉麵朱唇的本來麵貌,朝葛雲從作揖道:“小可西門追雪,宗玉隻是化名而已,老丈幸勿見怪。”


    葛雲從沒想到化名宗玉的西門追雪,還隻是一個弱冠的少年,而且一身武功,和他的年齡,極不相稱,當下呆得一呆,才嗬嗬笑道:“畢老弟年事還這般輕法,實出老朽意料之外,哦,老弟姓畢……屠龍劍主人……老弟你莫非是屠龍劍客畢紹德老哥的賢郎?”


    西門追雪抬頭道:“老前輩認識家父?”


    葛雲從大笑道:“豈止認識?老朽和令尊可說還是多年故交……”


    他說到這裏,雙手忽然朝臉上一陣拭抹!


    這一陣拭襪,容貌登時大變!原先黃皮包骨的蒼白臉色,此刻已換了一付清臒麵貌。不,原先眯成兩條細縫的眼睛,此時也換成了神光湛然的風目,原先生相狼鄙的看相先生。一變而成為骨相清奇的老者!


    西門追雪也是一怔,拱手笑道:“老前輩原來也易了容……”


    葛雲從嗬嗬笑道:“江湖上知道老朽賤名的人,還不算少,但真正見過老朽麵目的人,卻是不多!”


    西門追雪笑道:“那麽老前輩說的大號,想必也是化名了?”


    他因為葛雲從這三個字,江湖上從沒聽人說過。葛雲從搖頭道:“那倒不是,老朽葛樸,草字雲從,江湖朋友因老朽擅長易容,給我起了個外號,叫做雲裏神龍,其實老朽那配稱什麽神龍?”接著抬頭問道:“畢老弟這易容之術,不知是從何處學來的。”


    西門追雪見他兩次問起自己易容之術,當下並不隱瞞,把自己在黃鍾別府遇到臧瘋子之事,詳細說了一遍。雲裏神龍清臒臉上,頓時露出驚喜之色,說道:“是臧師弟!他失蹤多年,居然會在黃鍾別府!什麽?他……畢老弟,你說他瘋了?”


    西門追雪所說臧瘋子還是雲裏神龍的師弟,一時不由深悔自己失言,臉上一紅,隻好點點頭道:“臧者前輩也不算瘋,隻是……隻是有點玩世不恭罷了。”


    雲裏神龍聽得直是搖頭,道:“臧師弟為人拘謹,那會醇酒美人,玩世不恭起來,其中定然另有蹊蹺,哦,畢老弟,你說黃鍾別府是在幕阜山黃鍾坪?”


    西門追雪聽出他口氣,似有找上黃鍾坪去之意,不由吃驚道:“黃鍾別府目前聚集了不少高手,老前輩單身一人,似乎不宜犯險……”


    雲裏神龍笑道:“畢老弟毋須替老朽耽心,黃鍾別府縱然能手極多,但老朽隻是暗中去瞧瞧臧師弟,想來還不至出了差錯。”說到這裏,“哦”了一聲,又道:“哦,老弟此刻前往何處?”


    西門追雪神色一黯,道:“家父十三年前離家之後,從此就失去蹤影,晚輩天涯尋父,至今尚無眉目,目前前往九華山。”


    雲裏神龍吃驚道:“老弟,令尊失蹤了十三年?唔,唔,老朽在天台山下,和他一別,確有十三個年頭了,當日他告訴老朽,急於迴家一行,此後江湖上就沒再瞧到今尊,老朽還當他封劍歸隱了呢!”


    西門追雪急急問道:“老前輩可還記得那是十三年前的什麽時候?”


    雲裏神龍想了想道:“好像是夏天,不錯,不錯,那正是酷暑天氣,老朽途經天台,和令尊在山下相遇,他好像也是偶遊天台,思歸頗亟。當時令尊還約老朽同到括蒼府上小住,老朽因另行有事,隻在鬆陰下談了幾句,便自分手。”


    西門追雪一團高興,不由冷下來!


    雲裏神龍和自己父親,在天台相遇,是十三年前的酷暑天氣,自己父親則是十三年前的初秋時節,和大師怕一起出走的,那麽雲裏神龍碰到父親的時候,隻是父親迴家途中,並不是離家之後,心中想著,隻聽遠處雞鳴,差不多已將近五更。雲裏神龍朝窗外瞧了瞧,起身道:“老朽和令尊交情非泛,他失蹤之事,老朽既然知道,自然非查訪個水落石出不可。”


    西門追雪感激的道:“老前輩如此熱心,晚輩衷心感激不盡。”


    雲裏神龍笑了笑道:“此刻時間不早,明天還要上路,你也該休息了!”


    說著,飄然朝門外走去,第二天一早,老小兩人會過店帳,一同上路,兩天之後,趕到薪水,西門追雪前往九華,須由英山入皖,雲裏神龍前往幕阜山,卻要由蘄春渡江,兩人訂了後會,才行別過。


    再說丁好禮吃公孫燕指風掃中,左臂酸麻,對方指法奇奧,顯係“茅山毒指”的獨門手法,自知再打下去,勢必傷在人家手下不可,這就見機立退,越出圍牆,一路飛掠,趕迴客店,牽出紅馬,立時上路。天色黎明,已奔出六八十裏路程,隻覺左肩傷處,隱隱作痛,而且一直連及左肋,心中一驚,慌忙勒住馬頭,在路側林邊一塊大石下坐下,試行運氣。那知不運氣倒也沒事,這一運氣,陡覺傷處一陣劇痛,業已擴及半身,他自然知道這“肩禹穴”乃是手陽明經,與陽焦之會,又經茅山毒指獨門手法點中,自己不懂得解穴之道,無法運氣衝穴,但此時傷勢既已發作,無能再操縱馬韁,不如暫時停下來,調息一陣再走。心中想著,索性牽馬步入林中,找了一處隱蔽所在,盤膝坐在地上,緩緩調息,過了頓飯工夫,因不再使力,漸覺傷勢好轉了一些。忽聽林外有一個女孩聲音叫道:“啊,婉兒,你瞧這匹紅馬多神駿,我們正好騎著它走!”另一個女孩聲音道:“玲兒,別胡鬧,這馬有主人的。”


    先前那個又道:“這四下連鬼影子也沒有一個,那有什麽主人?”


    話聲才落,緊接著火雲駒發出一聲長嘶,敢情先前說話的女孩,已經奔近馬去。丁好禮暗暗冷笑,自己這匹火雲駒,生具靈性,除了主人,那容生人近身?他心念才動,果然隻聽女孩驚叫一聲:“好啊,畜生,你敢踢我?”


    另一個女孩道:“玲兒,小心……”


    先前那個道:“不要緊,我才不怕它呢!”


    火雲駒又是一聲“希聿聿”長鳴!


    “畜生,你服不服?”


    一陣零亂的馬蹄聲,雜遝響起,從林外傳來,敢情那叫玲兒的女孩,已經躍上馬背,火雲駒不讓她騎,才在草地上不住的起立蹦跳!


    那叫玲兒的女孩,口中發出鈴鈴笑聲,在馬蹄聲,馬嘶聲中,高聲叫道:“婉兒,真好玩,我聽爹說過,凡是駿馬,都有烈性,隻要被人製服了,以後就會聽話。”


    丁好禮聲音入耳,心頭猛然一驚,自己這匹火雲駒,平日無人能近,就是輕功最好的人,躍上馬背,也定會被它顛翻下來,這小女孩居然還在馬背上說話。這就緩緩站起身子,往林外走去。玲兒叫道:“婉兒,你快騎上來啊!這馬快被我降服了呢!”


    丁好禮心中又是一驚,急忙舉目瞧去,隻見林外不遠站著一個頭梳雙辮,年經十二三歲身穿紫衣的小姑娘,正在拍手叫好。自己那匹火雲駒,隻是在一片草地上狂跳亂蹦,一時前足人立,一時後腿猛踢,有如發了瘋的一般。馬背上,蹲著一個年齡和站著那個相仿佛的女孩,也同樣穿著一身紫衣,頭梳雙辮,此時雙手抓著馬鬃,兩腳緊緊夾著馬頸,火雲駒翻騰跳躍,兀自擺脫不開。不,那馬累得渾身是汗,敢情頭頸被人夾住,唿氣不得,連聲急嘶,連嘶聲都不對了!


    丁好禮瞧得勃然大怒,俯身揀了一小粒石子,覷準小女孩後腦,扣指彈去!他雖然左邊半身若廢,但右腕指勁,還是十足,“嘶”的一聲,直筆激射過去!


    那玲兒騎在馬頸上,正在興高采烈,沒想到會有人暗算,等聽到腦後風聲,趕緊一低頭,那粒石子,從她耳邊擦過,一陣熱辣辣的生痛,伸手一摸,已是擦破了皮,指頭沾到一點血水,恰巧火雲駒一聲長嘶,昂首人立而起,冷不防一個筋頭,摔下馬來!


    不,她一個筋鬥,雙腳在馬上一頓,躍出一丈來遠,小手摸著耳朵,氣得滿臉通紅,轉過身子,一眼瞧到丁好禮從林中走出,不由怒道:“好啊,你拿暗器打我!”


    聲到人到,一掌朝丁好禮當胸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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