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這批人當真慢得出奇,兩盞燈籠好像停在鬆林轉角上,在等後麵的人。


    刺耳喪樂,卻並沒停止,還似吹打得越有勁了。


    燈籠又漸漸移動了,後麵轉出兩行吹打樂器的人,吹吹打打,緩緩行來。這一批人,個個身穿白衣,腰束麻繩,臉上塗著五顏六色,狀若鬼怪。


    穀飛鶯微含怯意,輕輕問道:“爺爺,他們怎麽一個個都打扮得奇形怪狀,好像魔鬼一般?”


    蓑衣丈人隻是微微一笑,向白雲子道:“待會由道兄和他們答話,老朽需要監視他們行動。”


    白雲子點了點頭。


    那隊裝神作鬼的喪樂後麵,緊隨著一口高大的黑漆棺木,也是由八個鬼怪般的大漢抬著,棺木四角,掛了四盞白紙燈籠,燈光昏黃。


    棺木後麵,一行約有十來個披麻戴孝的人,每人右手備拿著一枝哭喪棒,護棺而行。


    這時哀樂大作,還隱隱夾雜著嗚嗚咽咽的淒厲哭聲,更顯得鬼氣森森,黑夜之中,不管是誰,瞧到了這一行人,誰祁禁不住會直冒寒氣。


    金彈於啟輝、銀劍於啟煌也漸感緊張,雙雙掣出長劍。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前麵兩個白衣人左手提燈,右手哭喪棒一揮,大聲喝道:“快快閃開,別衝了麻衣煞!”


    說著大踏步往五人身前衝來。


    “站住!”


    白雲子大喝一聲,袍袖一揮,迎著衝來兩人拂出!


    “砰!”雙方各自被震退了一步,兩個白衣人微微一愣。


    左邊一個道:“原來是個道士,好大的力氣!”


    右邊一個道:“喂,道士,你好沒道理,攔著咱們作甚?”


    白雲子冷笑道:“你們這般橫衝直撞,是到哪裏去?”


    左邊一個道:“咱們到少林做法事去的。”


    右邊一個道:“道士,咱們主人信的是佛,不相信道教,你還是讓開的好。”


    原來這兩個白衣人走在較前,這幾句話的時間,後邊那些吹打樂器的人也已跟到。


    左邊那個白衣人叱道:“你還不滾開!”


    喝聲中,兩人高挑燈籠,大踏步逼來,哭喪棒作勢欲揮!


    白雲子驀地發出一聲長笑,喝道:“披麻教妖孽,真人麵前不必說假,貧道峨嵋白雲子,在此等候多時,快叫你們教主上前答話!”


    他這一聲長笑,運足內勁而發,清越悠長,聲若裂帛,居然把尖銳刺耳的哀樂蓋了下去。


    樂聲乍止,一行人同時停了下來。


    兩個白衣大漢勃然怒道:“野道士,咱們可不知什麽昆侖、峨嵋,你既然不知死活,敢阻攔咱們主人的靈車,太爺就送你上路吧!”


    話聲才落,金彈於啟輝、銀劍於啟煌兄弟兩人,那還按捺得住,同時躍出,一擺長劍,大聲喝道:“憑你們兩個蠢材,也想跟師叔動手,來,來,小爺先伸量伸量你們披麻教的妖孽,到底有多少能耐,敢闖到中原來撒野?”


    雙方厲聲叱喝,眼看就要動手之際,忽然從棺木右側,走出一位頭披麻袋,身穿麻衣麻裙,戴著重孝的婦人,一手扶著棺木,發出幽咽的聲音問道:“是什麽人攔著我們?”


    她因為頭上披著麻袋,整個頭麵都被蓋任,除了可以低頭看路,不致傾跌之外。有誰擋住去路,都沒法瞧到。


    左右兩個白衣大漢,聞言右手一縮,收迴哭喪棒,趕緊答道:“路上一共有五個人攔著咱們去路,說話的是一個道土,叫做什麽峨嵋白雲子。”


    那女子幽幽一歎道:“你就告訴他,說咱們當家的在日,一生信佛,所以要連夜趕上少林寺去做法事,用不著道士,請他們迴去吧。”


    她聲音說得十分柔媚,這幾句話,好像包含著無限辛酸,確實是未亡人口吻,使人聽了之後,會無緣無故的油然生出憐憫之心!


    左邊一個白衣大漢應了聲是,道:“小人方才也這般說了,叵耐這道人不但不肯聽小人們的勸告,還想……還想跟小人們動武……”


    那女人又淒苦的“唉”了一聲,道:“你們兩個就是不管正事,好勇鬥狠,今天是當眾的迴煞之期,少再給我惹事了,萬一衝了煞神,如何是好?你們就好好的請人家讓路,不就完了。”


    她話聲嬌婉,說到後來,嬌軀不禁微微顫動,往後退去。


    分明這兩個白衣大漢平日專門招惹是非,氣得她又嚶嚶啜泣起來!


    白雲子心頭大為狐疑,聽這女子的聲音,敢情真是山下大戶人家,人死之後的迴煞之期。(作者按:古時陰陽家以死年月日的幹支,推算魂氣返舍之期,俗稱迴煞,家人必須迴避,謂之避煞。顏氏家訓中載有“偏傍之書,死有歸煞,子孫逃竄,莫肯在家,畫瓦書符,作諸壓勝”。)


    這群人麵塗五彩,吹吹打打的夜行,正在避煞,自己一行誤打誤撞,竟然把他們當作了披麻教,如果傳出江湖,豈非是一件極大笑話?


    白雲子如今是峨嵋派掌門人的身份,他一念及此,不由修眉微皺,揮手叫於氏兄弟退下,一麵朗聲道:“夫人且慢,貧道尚有話說。”


    那身戴重孝,吸泣著向後轉身的女人,果然聞聲止步,又緩緩轉過身來。她雖然頭披麻袋,身上穿著寬大的麻衣麻裙,望去顯得臃腫,但在她轉動之際,隱約可以看出她身段婀娜,弱不禁風。


    此時她一手依然扶著棺木,一手輕輕掀起覆蓋著頭臉的麻袋,這一掀,在兩盞慘綠燈籠之下,露出一個豔光奪目的嬌麗麵孔!


    眉蹙春山,眼含幽怨,英蓉臉上,一付哀哀欲絕的淒苦模樣,更顯得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隻要看上一眼,誰也忍不住怦然心動!


    白雲子身後的金彈銀劍於氏兄弟,和緊依著爺爺身邊的穀飛騭,都不禁為之一怔。連隱身周圍的三十六個少林弟子,全都屏息凝神,目不稍睫!


    白雲子隻覺心神一動,身不由主地迎著走去,向前走近了兩三步,才停了下來。


    那豔麗女人看他走近,便怯生生的後退半步,雙目一抬,幽幽的道:“道長有甚見教?”


    她嬌軀發出輕微的顫動,是以話聲也略帶顫抖。


    白雲子一愣之後,暗暗鎮靜,使動蕩的神情平靜下來,一麵肅然的道:“貧道鬥膽,想請教夫人兩件事。”


    那豔麗女人瞧著白雲子道:“道長請說。”


    白雲子隻覺心中又是一動,急忙避開目光,道:“夫人尊府,可在登封?”


    那豔麗女人聲音極低,冷冷的說了句:“不錯。”


    白雲子又道:“登封不乏叢林禪寺,夫人何以要在深夜遠來少室北麓?”


    那豔麗女人幽幽的道:“今日正是夫君迴煞之期,登封雖有叢林,但陰陽先生徘算,要離家越遠越好,利於北方,所以……”


    她說話之時,雙目溜轉,似乎盈盈欲涕,右手皓腕輕舉,執著一方繡帕,敢情要往臉上拭去。


    她話聲幽咽,舉動之間,風情萬種,優美無比,白雲子幾乎被她妖冶淒楚的容光,吸引住心神!


    正當此時,驀聽蓑衣丈人大喝一聲:“道兄快退,她是披麻教主的大弟子天蠱女!”


    白雲子如雷貫耳,他終究功力深厚,心頭一震,倏然向後飄退,說時遲,那時快,他身形才動,耳中陡聽豔麗女人一聲冷笑,繡帕揚起。


    站在自己身後的金彈銀劍於氏兄弟,躲閃不及,雙雙向後栽倒!


    但就在這一瞬間,蓑衣丈人朱紅藤杖,驀地向地上一頓。


    “阿彌陀佛!”


    一陣響亮的佛號,從四麵響起。


    四周林中,霎時閃出身穿灰色短裝的三十六名少林弟子。


    他們每一個人,除了手上一口戒刀之外,左手全都緊握著一個噴筒,筒口對準麻衣教的人,作出待命噴射的模樣。


    顯見這噴筒之中,定然是異常厲害的暗器無疑。


    豔麗女人突然臉色一沉,她那淒楚動人的花容,立時變成了獰惡之色,目射兇光,冷冷笑道:“原來是穀老頭,師傅容你在苗疆一帶走動,你倒居然敢明目張膽和咱們作起對來!”


    蓑衣老人嗬嗬笑道:“老朽作客少林,怎說得上和貴教作對?今日之事,分明是貴教受了玄黃教勾結,向少林挑釁來的。”


    天蠱女冷笑道:“如此說來,你是替五大門派賣命來的?好,就瞧瞧你們能不能阻擋得住披麻教的行列?”


    她說話聲中,右手哭喪棒忽地虛空一揮。


    那鬼哭狼嗥的哀樂,突然大聲響了起來,八個扛著棺木的大漢,動作如一,同時迅速把木杠搭上肩頭,直腰站起。


    本來跟在棺後,戴麻披孝的十幾個人,也恢然分左右散開,圍護棺木兩旁,同時舉步移動,向攔在路上諳人衝來。


    這時金彈銀劍於氏兄弟,早由穀飛鶯救轉,挑了少許藥末,在他們鼻孔中抹了一抹。於氏兄弟接連打了幾個噴嚏,便自躍起。


    白雲子一派掌門,方才若非警覺得快,險中狡計,心頭不禁大怒,反手從肩頭撇下長劍,正待出手。


    隻聽蓑衣丈人用傳音入密說道:“道兄此時不宜出手,隻管讓他們衝入‘羅漢陣’去,老朽要監視他們暗中偷放毒蠱,這陣勢就要道兄偏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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