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在第二排位置上,吳沉輕聲說道:


    “方司柬,聽說今日辯論主題是‘三綱六紀算不算天理’,你覺得算不算?”


    “要明確什麽是天理,才能知道算不算,下官才疏學淺著實不懂。”


    “方司柬謙虛了!”


    [才坐下就開始試探,得注意了。]


    方時看向擂台上熟悉的身影,笑著出聲:


    “西隱先生可是理學大家,等會可以去問問他。”


    “仲敏兄確實大才,上半年才編製完禮樂諸書。”


    “咚……”


    隨著沉悶的鼓聲響起,宋訥聲音也隨之傳來:


    “今日辯論議題:三綱六紀是否為天理,由修道、誠心兩堂學子參與辯論,現在開始。”


    話音剛落,朱常率先起身,一出口就是大招:


    “三綱者,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大者為綱,小者為紀。


    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說的是,君要像個君,臣要像個臣,父要像個父,子要像個子;


    此乃正其名,使名與實相配,而所謂三綱,是以諂媚之言,欺瞞君主,讓君主相信他們永遠是天子,以至於忘乎所以。


    趙高矯詔、王莽篡位、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在說明,君為臣綱不是天理,因為天理亙古不可易。”


    對麵的楊宗德不甘示弱,起身辯答:


    “朱子言:三綱、五常,亙古亙今不可易。


    君臣、父子、夫婦,自古及今不變,縱然野獸、花草亦有君臣、父子、夫婦,這還不能算是天理嗎?”


    “父子、夫婦自然為天理,夫為妻綱則不是,三綱者源於陽尊陰卑,然自古以來萬事萬物皆有陰陽。


    正如朱子所言:陰以陽為質,陽以陰為質。水內明而外暗,火內暗而外明。「陰陽之精,互藏其宅」


    既然男子亦有柔情、女子亦有剛健,何來男尊女卑?”


    就在方時心中大讚之時,吳沉冷不丁傳來一句話:


    “方司柬,你說程朱亦講三綱,為何這些學子一定要辯論出個所以然?”


    “不一樣,程朱最主要的是理氣二元論,三綱、五常隻是出於治國考量而加入。


    也可以說,理學是體,三綱五常是用。”


    吳沉輕聲附和:“這麽說,三綱六紀則是陰陽五行的應用,都是對治理天下的一種用?”


    “嗯,都有陰陽五行,內核卻天差地別,一個是陽尊陰卑,一個則是陰陽互補、生生不息。


    晦庵先生講三綱五常,而三綱六紀來源《禮維》,董仲舒沒有把三綱和五常聯係起來,到了《白虎通》出世,才將五常扶成五性。”


    “同為儒家,何以董仲舒會成功,先秦諸子不能成?”


    方時想了會,覺得這說出來,也不會影響自己的計劃,便實話實說:


    “因為董仲舒給了漢武帝一個天命,還給了漢武帝一套治理國家的方法。”


    “為何這麽說?”


    “先秦儒家隻有治國理念,卻沒有相應治國政策,或者說他們的治國政策落後了,比如周禮,荀子除外。


    到了漢時,儒家開始吸收各家學說,建立了一套治國政策。


    三綱六紀,說白了就是一套人管人的政策,將女人控製在家,減少女子因為利益而去違法犯罪。


    君為臣綱,則不給臣子犯上作亂的想法,霍光就是例子,到死也不敢篡位。


    父子和六紀是宗法製度,利用宗族來管理皇權延伸不到的地方,減少財政支出。”


    吳沉眼神疑惑:“這麽說,先秦儒家諸子的理念,也不適合如今的大明?”


    “道術有別、道術結合,不僅儒家,先秦百家諸子的術,很多都不適合。


    有道無術,不能治理國家,隻能落入空談。”


    “三綱五常也隻是術,現在還適合大明嗎?”


    方時不置可否:“君子不器,因為器是有時效性,就像一個包子,過了時間就不能吃。


    三綱五常的時效性是多久?我們誰也不知道。”


    吳沉輕笑出聲:“不器是這麽解釋的?你這算不算攻乎異端?”


    “不算吧!畢竟這也是聖人之道,隻是理解不同,總不能晦庵先生說的全是對。”


    “三人行、必有我師,聖人都不敢說自己全是對的。”


    話到這,吳沉再次開口問道:


    “方司柬,若始皇用儒家理念,是否會避免二世而亡。”


    “有胡亥那種敗家子,用什麽都白搭。”


    “若扶蘇繼位後用荀子治國理念呢?”


    方時餘光掃向吳沉,心中生疑,臉上卻不顯:


    “六代以法治國,不是說改就能改,士大夫、軍隊、百姓,哪個地方都是難。


    漢承秦製足以說明秦法不是秦朝二世而亡主因,具體何因現在誰也不知。


    你說扶蘇繼位,能不能延續秦朝,說真的,我也不知。


    至於荀子某些理念,曆朝曆代也都在使用,就連批判荀子的程朱不也用了嗎?


    這說明,先秦諸子百家思想,各有各地優點。”


    說到這,方時眼神餘光緊緊盯著吳沉麵容,見其嘴角一絲笑意快速掠過,才繼續盯著擂台。


    吳沉並沒有注意到,長歎一聲:


    “先秦諸子的誌向,怕是永遠也不能實現,老子的無為、韓非子的輕賞重罰、儒家的仁義、墨子的兼相愛。


    他們因誌向而流傳後世,也因誌向鬱鬱而終。”


    [原來是在這裏,這老家夥說這麽多,都是為了這句。]


    [想知道我的誌向?老朱和朱標都不知道,我會告訴你?]


    方時開啟轉移話題大法:“他們是幸運的,起碼流傳千古。


    我要是死了,怕是連個墓誌銘都不會留下。


    吳待製,你就不同,可以跟隨史書名傳後世。”


    “嗬嗬,謝你吉言!”


    忽然,擂台上爆發一聲怒吼:


    “與你同窗,是我的恥辱,若沒有你嫂子,你現在還在玩泥巴,能坐在這與吾等辯論?


    現在你憑著男尊女卑理念,不僅把你嫂子賣了換錢,還在這侮辱你嫂子,你還要不要臉。


    跟我說什麽秦氏,天下有幾個秦氏,又有多少個像你嫂子一樣的人。


    天道左旋、地道右旋,地也逆天而行,你憑什麽讓女子一直聽你的,就因為你是男的?


    上古至秦都是天地合德,陰陽和合,你卻拿著千年前的書籍當寶,不知道滄海桑田,腐儒!


    不,你是壞,因為這能讓你名正言順的汲取利益,可以趴在你嫂子、你妻子甚至你女兒身上吸血。


    你母親為了你,現還在牢裏受苦,你不思救她,卻在這裏大放厥詞、沽名釣譽,無恥之徒,有何臉麵成為國子監學生?”


    方時望著朱常火力全開的樣子,瞬間驚呆了:


    [這麽猛的嗎?我現在算是知道什麽叫古代讀書人。]


    “吳待製,你認識這個學子嗎?”


    吳沉輕笑迴應:“這學子叫朱常,是楓林先生的嫡孫,真是後生可畏,沒給楓林先生丟人。”


    “確實可畏!我坐在下麵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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