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蘇枳離開北平迴到保定府城外營中,次日一早便整軍出發。


    在他到達京城之時,已不如當年從河套迴京時,雖有重臣城外五十裏相迎,但卻未見隆重的儀仗。


    大軍城外駐紮,隻有兩個主帥進宮麵聖。


    一路上無人關注,甚至整座京城裏都沒人議論燕王征討韃靼的風采。


    見到皇上,那個蘇枳的侄子,功績被肯定一番,楊將軍便先退了下去,留下蘇枳一人,皇上說:“太皇貴妃娘娘這兩年一直不大好,太醫每日去請脈,補品珍惜藥材也都在用,卻也不見起色,皇叔此番迴京便多留些時日罷。”


    “謝聖上一直以來對臣下母妃的照料,臣請旨去後宮探望。”


    建業帝點了點頭,起身道:“皇叔去看看罷,太皇貴妃也是思兒心切才會這般。”


    再進後宮,果真物是人非,秦靈雨自入宮以來一直住在翊坤宮,可現在已經搬到了慈寧宮太皇太後處,住在一處偏僻的院子裏。


    剛進院門,就聽到熟悉又孱弱的聲音響起:“枳兒,是你嗎?”


    蘇枳有些不敢向前,院中的躺椅上躺著的那個人,身子那麽弱,身上蓋著毯子躺在那,到不像一個人,而隻是那條毯子折在那裏。


    “母妃,孩兒不孝,一走這麽多年方才迴來。”


    他終於大步上前跪在母妃麵前,秦靈雨18歲生的這個兒子,如今蘇枳28歲,她也不過才46歲而已。


    她淡淡的笑著,看著麵前的兒子,輕聲道:“母妃早該去了,不過是等著你迴來這一趟。聽說,悅兒給你生了個兒子?”


    “是,到今年端午他便一歲了。”


    “莫帶他來京城,母妃雖想也不必見他了,悅兒也不要來。”


    “母妃!”


    秦靈雨笑笑,抬手想去撫摸兒子的臉,蘇枳膝行向前,牽過母親的手放在自己臉上,淚便那樣落了下來。


    秦靈雨依然笑著:“你當懂得母妃的意思,這京城不是能善待你們的地方。”


    “孩兒懂得,母妃,此次孩兒迴京便是想接母妃出宮,隨我去北平罷。”


    秦靈雨搖了搖頭:“不走了,枳兒,答應母妃一件事好嗎?”


    蘇枳抹了一把模糊雙眼的淚,重重的點了點頭。


    秦靈雨把聲音放的更輕了,蘇枳便把耳朵貼近她的嘴邊,聽她說道:“紅楓嶺上那處可相望的山坡即可,如何安排就算為娘難為你了。且記,那也是你離京的最好時機,往後若想迴來,就不要再如此般是被召迴的。”


    蘇枳一愣:“母妃,那,那處山坡,母妃如何得知,為何非是紅楓嶺?”


    “帶母妃去湖邊看看罷,許久沒看過了。”


    蘇枳明白,母妃想同他說些不能被旁人聽到的話,而這處小院子裏哪還有她可以安心講話的地方。


    到了湖邊,蘇枳把母妃抱上小船,他自己劃著船到了湖中心。


    秦靈雨躺在軟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錦被,眼睛微微閉著,輕聲說道:“枳兒,你知道你不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嗎?”


    “什麽?”


    這是果真驚到了蘇枳,他甚至想是不是母妃糊塗了。


    宮門落鎖前蘇枳離開了皇宮,他不願去十王府,那裏是所有歸京親王暫時居住的地方。


    而當初的燕王府也因他就藩而變成了別人的府邸,經過時他的馬車在那裏停了許久。


    淮水東樓,項虞兒的屋子裏那扇窗子最是能看到夕陽下絕美的皇城。


    蘇枳便坐在那看了許久,屋內的人從不曾打擾過他。


    還是那個人,還是坐在那,久久的不出聲,可等這一刻,項虞兒卻似乎用盡了力氣。


    葛林進來在蘇枳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麽,他隻點了點頭還是沒開口。


    華燈初上,這是淮水東樓一天裏最熱鬧的時間,蘇枳從正門而出,走在繁華喧鬧的京城大街上。


    來到那處多年前悅兒曾住過的小院子,卻沒有她等在那,跟他說:“七少爺迴來了,用過飯了嗎?”


    他對葛林說:“讓人煮碗麵來”


    他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的台階上吃麵,青狐隱在那處當年他常摳的牆角處,幾年而已便是天下大變。


    高祖不在了,蘇枳再不是七皇子,當年的太子繼位後也殯天了,如今的皇上是這個朝代的第三任皇帝,而蘇枳這個當年的皇子已是令人忌憚的七皇叔。


    是啊,他從出生起就為人忌憚,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他原本是個籌碼,也是個人質,是父皇當年為自己生的一個人質。


    不擇手段的有了這個兒子,然後讓蘇枳的一生都被人忌憚,不管誰坐上那個位置,想到的都是如何防備他,如何壓製他。


    五舅秦淵,秦家軍的首將秦將軍,戰死沙場之時為蘇枳這個外甥留下了生機。


    一夜之間消失的秦家軍,便永遠的震懾著在位者,告訴他,蘇枳這個人你再忌憚也不能動,因為那隱在暗處的幾十萬秦家軍在看著你,隨時撼動你的位置。


    次日,蘇枳請旨前往孝陵祭拜高祖和先皇,之後還要出京祭拜嶽父沈塵。


    皇上準了,卻同時給蘇枳迴複一條消息,那就是之前肅王蘇檀請旨給沈悅兒冊封燕王妃,鑒於燕王征討韃靼有功,所以要把燕王妃及燕王幼子接進京來,這將是一場盛大的冊封禮。


    收到消息,蘇枳哼笑一聲,吩咐道:“備車,進宮謝恩。”


    葛林嘀咕著:“什麽冊封禮,還不是想用王妃跟小世子困住王爺。”


    正背身而立的蘇枳緩緩轉過身來,看了葛林一眼,淡淡的笑容掛在臉上:“對於一個上位者來說,或許他的做法是正確的。”


    葛林還是很抱怨:“就這麽對待一個功績在身的親王,屬下看不出哪裏正確。”


    “總不能讓萬民稱頌的是一個非帝王之人,而且自高祖以來的藩王權利就過重,這對帝王權利是個很大的撼動,內憂就會引起外患。”


    “是屬下想的淺了,不過終究皇上不是屬下的主子。”


    是啊,終究各為其主,葛林如此想並沒錯,對於皇上來說這麽做也沒錯。


    一個帝王不削弱藩王的勢力,那勢必會讓他的地位受到威脅,誰又願意如此呢?總放一隻猛虎在臥榻之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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