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修如今騎不了馬,病歪歪的躺在馬車裏,蘇枳則騎著他的馬在車外不時的氣他。


    悅兒要上馬車,蘇枳一把就把人拖上馬:“來,一起看病貓。”


    程修在馬車裏哼唧著:“沒良心,真是沒良心啊。”


    悅兒也不管這倆人整天的口頭官司,愁眉苦臉的問蘇枳:“這青狐跑哪去了,怎麽還不迴來?”


    蘇枳沒迴應,隻是抱緊悅兒問她:“冷不冷?”


    把悅兒塞進他的鬥篷裏,沒一會兒她就睡著了。失去玉墜後這一路到是安靜了下來,還要考慮程修的傷,所以行的極慢。有時一處就要住上個三五日才能繼續走,程修也就漸漸的恢複起來。


    到沈陽中衛蘇枳才知道具體的流放地,是在宋瓦江畔清水鎮的北山村。從沈陽中衛出來還要走1200裏左右的路,這樣的速度下去,起碼還要兩個多月。


    悅兒得知這個消息都傻了,蘇枳跟程修也都傻眼的看著她,蘇枳問道:“悅兒,你當初編謊說要去清水鎮,這果真就去了清水鎮,你是神仙吧?”


    程修則是心思複雜的多,甚至連話都沒講一句。


    其實正常流刑犯是要在兩個月內到達流放地的,可蘇枳這個情況就特殊在押送官受了重傷,還損失了他一半人馬。


    到達清水鎮北山村時,悅兒跟蘇枳身上一文錢都沒有,這時蘭芝也到了,她同樣是沒有半文錢。


    程修一路行來都是各地衛所或衙門取銀兩,這個要上報也不好給蘇枳留太多,留給他們二十兩,也僅能如此了。就這二十兩,返京後他還要自掏腰包補上。這千戶大人聽著威風,做到他這份兒上也是沒誰了。


    到北山村後蘇枳被安排住在一戶姓劉的人家,那家三間房西屋空著。


    跟悅兒兩人先在這處住下,之後就跟裏正打聽著要在村裏買房子。


    這種村子買房子沒那麽容易,一家也就那一處房子,還都是老少幾代人住在一起。一家人都搬走要賣房子的根本沒有,他們的田地都在這兒,根兒就紮在這兒了。


    也隻有一種情況可能會有人賣房子,那就是這家人死絕了,會由同族近支幫忙賣掉房子和田產。


    裏正的意思是讓他們在老劉家西屋先住著,慢慢等著許是沒多久就會有人賣房子了。


    蘇枳納悶,怎麽他這麽斷定沒多久就會有人賣房呢?可裏正並未明言,他也不好多問。


    這裏為什麽叫北山村呢?因為村北幾裏地外就是一座大山,他們村是離山最近的,或許叫山南村也可以。


    村西頭二裏多遠就是宋瓦江,所以全村幾乎所有人家牆上都掛著漁網。


    九月初這邊就下過雪了,到了十月份他們才到北山村,村北的大山已經白茫茫一片。晴天的時候,太陽照在山上,簡直都沒法兒抬頭去看,刺的眼睛疼。


    房頂上厚厚一層雪,昨夜又下了一夜,早起住在東屋的劉老實費了好大力氣才推開門。


    這是個五十多歲的鄉下漢,黑紅的臉膛堆滿了褶子,那褶子裏好像更黑一些。粗黑的手掌上厚厚的老繭,手指上的骨節特別粗。常年幹活的原因吧,手指好像是伸不太直,就像他的脊背一樣總是那麽彎的。


    一身青布襖褲,腰間一條舊青布腰帶係得緊緊的,這樣能防風鑽進棉襖裏。


    頭上戴著一頂狗皮帽子,帽子外也掛的青布麵,許是用的年頭久了,那青布麵都油黑發亮,乍一看還以為是上好的皮子。


    腰間別著烏木杆的煙袋,銅煙袋鍋是他整個人身上最亮的物件。拿著竹子綁的大掃帚,嘩嘩嘩的掃著院子裏的雪。


    掃到一堆一堆的,就拖了自己用木頭釘的雪爬犁來,上麵一隻大號的柳條籮筐,把雪都鏟進筐裏再拖到院子外。


    也不遠走,每家院牆外都是一條壕溝,家裏的泔水什麽的都往那溝裏倒。如今下了雪,那雪也是倒進溝裏去。


    再把院門外掃出一條路來,直掃到西院鄰居門前,那家就接著掃過去,一家家如此,這一整條路上的雪也就都在早飯前都掃幹淨了。


    掃雪時家家開著院子門,家裏養的豬啊、雞啊、鴨子和鵝也都不關起來,就從那敞開的大門晃悠著出來找食吃。


    鄉下人家就是這樣,牲口除了騾馬牛這種大型的會拴著怕丟,其餘的都散養著,能在外麵多吃一口,家裏就省點糧食。家家如此,也沒誰會那麽不開眼的關了別人家的牲口雞鴨。


    家家男人都掃完雪迴去了,院子門也不關,給自家出去找食吃的家畜留門,也方便屯鄰們來串門嘮閑嗑。


    入鄉隨俗,這村裏的男人都一身青布襖褲,蘇枳自打到了這邊兒,也是這麽一身打扮。腰上係著青布腰帶,隻是沒別一根烏木杆的煙袋。


    脖子上圍著一條粗棉布,灰突突的也看不出來到底是個什麽色。吃過早飯悅兒正在炕上做著針線,他就穿戴好了要出去。


    悅兒在炕上問他:“你去裏正家呀?”


    “不去他家,我就在村裏轉轉。”


    “昨兒不是在集上給你買了狗皮帽子了嗎,出門戴上點兒,這邊兒風雪太大。”


    蘇枳拿過帽子戴上,笑問悅兒:“看,我像這村裏的男人了吧?”


    悅兒笑了:“不像,你就是披個獸皮還是像個王爺。”


    蘇枳學著劉老實的樣子,把腰彎了彎,悅兒就大笑起來。在她的笑聲裏蘇枳走出了家門,可他並沒彎著腰。


    這身量在這村子裏著實是有點乍眼,有拿著針線活去鄰居家串門的老少女人們,走過他跟前都要偷瞄幾眼。


    蘇枳一慣在外麵冷著臉,這會兒也不例外,故也沒人上前跟他打招唿,不過碰頭在一起的女人們都要議論上幾句。


    走到村西頭倒數第二家,蘇枳停在了那家門外。是的,他特意奔這家來的。


    住這幾天他就發現了,這家煙囪很少冒煙,那窗戶紙也是破爛不堪。夜裏出來看過,這家住著一個老婆子,平常也不見她跟誰來往。


    蘇枳記得裏正說過的話,許是他等的就是這個婆子什麽時候沒了,就讓蘇枳買了她的房子吧。


    那婆子推門出來,身上一件破棉襖,有些地方破的直往出露棉花,看著那身上的補丁也有些年頭了,想是這幾年都沒再補過。


    裏裏外外的折騰幾趟,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麽。好像是忙活著幹活,又沒見她把什麽歸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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