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葛林含淚給蘇枳帶迴了一樣東西。


    蘇枳接過來捏在手裏,那正是小伍的牙牌。葛林親自帶人去的,過了河間府不遠處,便看到了官道旁突兀的一座墳。


    而那墳前的墓碑是一扇破碎的車門,那上麵歪歪扭扭字跡很淺的刻著“遲伍”二字。


    葛林當即帶人把墳挖開,而那裏麵的兩具屍體早就化成了白骨,上麵覆蓋著破碎的衣料,還有一床被子蓋在兩人身上。


    那牙牌就在破碎的衣料間裸露著,葛林跟小伍也十分熟悉,拿起牙牌的他,痛哭失聲。


    葛林命人到河間府買了兩副棺木,把兩人屍骨運迴了北平。


    蘇枳攥著小伍的牙牌,來到他的棺木前,手扶棺蓋怒吼道:“找仵作來驗屍。”


    葛林含著淚上前道:“主子,屬下看過了,兩人都是被一箭穿心而死。而且在死前小伍斷了一隻手臂,遲域肋骨斷了。”


    蘇枳赤紅著一雙眸子怒問:“箭呢?”


    葛林命人把劍送上來,在蘇枳接過去時他說道:“都是燕王府護衛所用,且屬下看過都不是仿的。”


    蘇枳一手扶著小伍的棺木,一手拿著那兩隻箭,冰寒的一雙血眸盯著自己的王府大門,低沉的一字字說道:“集合所有護衛,查出這是誰的箭。”


    王府護衛的箭除了有王府標誌,還會有每個人的編號。每一隻射出的箭,都能追查到人頭。


    可這兩隻箭隻留著燕王府的標誌,那個落實到人頭的編號卻被磨去了。


    葛林去集合護衛,蘇枳命小川兒去提刑安察使司請仵作,他要知道小伍跟遲域死亡的具體時間。


    仵作給出了大概時間,蘇枳便讓葛林去查,那個時間段裏,都誰離開過王府,外出執行過任務。


    蘇枳是真的氣狠了,他沒考慮把所有護衛都集合過來,再開始調查內鬼將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小川兒想提醒他,可這會兒的蘇枳又怎麽能聽進去別人的勸說。他就一直手扶著小伍的棺木,麵向著護衛們站著。


    葛林在查所有執行任務及輪休日的記錄,而那一時期,正是蘇枳在京城被禁足的時候。


    他不出門,王府護衛出門的也極少,輪休的人也都住在王府內。出去過的幾個,都是被葛林派出去的。


    正是當時跟蹤肅王府車隊的人,這幾個人還是被下了武器,全部押到王府牢房裏待審。


    就算是嫌疑人的圈子縮小了,可燕王府護衛們如今也還是人人自危,不確定王爺要查的箭會不會被人栽贓到自己頭上。這時,無論是多年的同袍,還是老鄉,或者是親戚、兄弟,誰都不敢相信旁人。


    燕王府搭起了靈堂,小伍如今的身份是燕王義子。地方官及員外世家都來吊唁,而遲域的靈堂沒對外公開。因為那是朝廷在冊的從三品王府屬官,最重要的他是不應該出現在北平的肅王府屬官。


    遲域的靈位上甚至都沒敢寫名字,對府內也都聲稱這是王爺義子的護衛。其實遲域品階要比小伍高的多,他那個品階,可是小伍的終級夢想。


    停靈三日,蘇枳親自給小伍和遲域送葬。這一天轟動了整座北平城,也轟動了順天府。


    從沒聽說燕王有義子,如今卻親自送葬。


    全城百姓擠在街道兩旁,一路跟隨著送葬隊伍。悅兒也在這隊伍裏,她也不知道蘇枳什麽時候收的義子,而且看他悲痛又憤怒的模樣,該是極其痛心的。


    前麵捧著靈位的竟然是葛林,而那靈位上寫著的名字叫陳留根。這個名字悅兒也沒見過,後麵還有一具沒名字的棺材。路人說是燕王義子的護衛,忠心護主而死。


    小伍入土為安,蘇枳在他墓前才第一次落淚。他咬緊了牙關看著那個他帶大的孩子,就這麽埋在黃土之下。


    這一刻當年的一幕幕都似在眼前過著,他後悔,為什麽小伍剛到他身邊那時,他要去試探他,要讓他自己在野外走了一夜。


    他更後悔,為什麽當初不把他帶在身邊,那麽這會兒就算是有人死,為了悅兒死了,也不會是小伍。


    是啊,悅兒,他在痛心小伍的時候,也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兩個武功這麽強的人都傷的這麽重,如今都隻剩一把白骨,悅兒到底在哪裏?


    他最害怕的就是想到,她到底是生是死,可又不能不想。


    那幾個關押在王府大牢裏的護衛已經放了出來,他們身上的箭一隻不少。而通過這件事,徹查了王府。可最終出乎蘇枳意料,也出乎葛林意料。


    那兩支箭竟然是葛林的,是他存放在武器庫裏的。所有人的箭都是有帶在身上的,其餘的全部存在庫裏。到用時會按編號發下去,剩下的還是在庫裏。


    而這兩支被磨去編號的,恰恰是存在庫裏,葛林那個編號的箭。丟的不止這兩支,因為一直鎖著也沒去一支支點驗過。


    新一輪的調查開始了,蘇枳自是不會懷疑葛林,可誰會偷走葛林的箭,用來殺了小伍跟遲域呢?


    這燕王府裏又有誰那麽想殺他們兩個,或者不如說是想殺他們兩個護衛的沈悅兒呢?


    蘇枳自是把目光對準了後院的那兩個女人,他的王妃程舜夕和婢妾蘭芝。


    他最懷疑的莫過於蘭芝了,畢竟她是東宮來的。


    如今的蘭芝很有王府內院女人的氣勢,多年伺候在太子妃身邊,她也是個見過世麵的。


    對待下人恩威並施,竟然把她那個院子管的比王妃院子裏還有規矩。


    蘇枳站在蘭芝的院子裏,一一掃過跪了一地的下人的臉,又看向跪在台階之上的蘭芝。


    他眯了眯眸子,對身邊的小川兒道:“本王今日就宿在這兒吧。”


    小川兒立刻吩咐一眾下人去準備,蘭芝迎進了蘇枳,隨後被伺候著沐浴去了。


    沐浴後的蘭芝淡定從容的走到蘇枳身前,盈盈一拜輕聲道:“王爺,恕蘭芝不得已如今才告之實情。其實……”她抬眸看了蘇枳一眼,蘇枳麵色晦暗不明,蘭芝卻並不想去猜他的心思,隻是到這個節骨眼兒上必要的停頓罷了。


    之後她便繼續說道:“其實蘭芝早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了,若是王爺介意,蘭芝也絕不敢強留王爺。”


    在這個朝代,把一個妾室送人或者買賣都是正常的。而蘭芝又是蘇枳自己討來的,況且太子是儲君,未來的君王。被他臨幸過的女人,可不是其他人可以處置得了的。


    蘭芝如今的心思便是如此,她有恃無恐。你蘇枳知道我是東宮的人,也知道我這身子也被太子占過了,可那又如何,你能把我怎麽樣?


    蘇枳笑著,緩緩的起身舉步出門,跟候在門外的小川兒道:“蘭婢妾拒絕伺候本王,禁足一年,不得任何人探望,院子裏的奴才都換了吧。”


    蘭芝隻是跪送著蘇枳,麵色毫無波瀾。是啊,她不是有恃無恐嗎,東宮的人啊,未來皇上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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