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們在收集花瓣上的雪,悅兒便要迴去煮茶,幾人在園子裏也沒走一會兒就又迴了臨雪樓。


    幾人出來時,便吩咐人關了門窗,這會兒迴去頓時覺得暖烘烘的,悅兒便拉著姝兒窩在最暖和的地方閑聊,因為平哥兒一直在姝兒身邊,蘇枳跟蘇檀就也湊在這一處。


    蘇枳拿過一把九連環,征求了姝兒的意見便送給了平哥兒,在平哥兒怯生生的伸出手去接時,蘇枳溫聲對他說:“平哥兒,我們幼時相熟的,隻可惜你如今不認得我了。”


    蘇檀之前也派人迴去取了把孔明鎖來,同樣送給平哥兒後說道:“我到羨慕你如今這樣,活的簡單純粹。”


    平哥兒感覺到這兩人的善意,便呆呆的看著他們笑,然後又靠在姝兒肩上玩去了。


    吃飯時平哥兒就有些著急,他不會用筷子,就那麽看著蘇枳跟蘇檀都在給悅兒布菜,可他急出一腦門子汗還是沒辦法把菜放到姝兒碗裏。


    姝兒歉意的跟蘇枳道:“殿下見笑了,民女要取一塊空碟子來給平哥兒用。”


    本是跟下人說一聲就行的事,為什麽要跟蘇枳這個主人打招唿呢。


    因為接下來,姝兒就讓人每樣菜都揀了些放在碟子裏,之後放在平哥兒麵前對他說:“你用手就好。”


    平哥兒頓時開心了,就那麽一點點的用手拿來喂給自個兒也喂給姝兒吃。


    姝兒完全不介意他們會不會被人取笑,每吃一口就誇張的說:“太好吃了,平哥兒,你也快吃。”


    悅兒取過一個湯匙剛要遞給姝兒,卻被蘇枳暗地攔下了,微不可見的朝她搖了下頭。


    飯後姝兒親手幫平哥兒洗了手,又細致的擦了嘴巴,平哥兒也學著她的樣子,笨拙的給姝兒擦洗著。就算弄的再亂,姝兒都不急不惱,隻是滿眼幸福的看著平哥兒,就好像這裏隻有他們兩人一般。


    蘇枳也習慣做這些事,平時悅兒還要躲一躲,今日卻十分乖巧的任蘇枳幫她擦著手,擦著嘴巴。


    平哥兒吃飽就困了,高出姝兒一頭還多的人,頭往姝兒頸窩裏一拱就閉上眼睛說:“平哥兒,睡覺。”


    姝兒連忙跟悅兒告辭,待要給兩位王爺行禮時被悅兒拉住了,幾人送他夫妻二人出府。


    一路上蘇枳都牽著悅兒的手,蘇檀也難得安靜的跟著,並不再跟蘇枳吵鬧。


    看著遠去的馬車,蘇枳側頭看著悅兒,很想問問她:“若是我如平哥兒一般,你會要我嗎?”可這話他不敢問出來,因為他不是平哥兒那樣,她還不肯要他。


    也僅有在故人麵前扮做幸福的樣子時,她才肯接受他的一切。


    客人都走了,蘇檀也走了,悅兒裹著厚厚的狐裘依然迴到臨雪樓,推開窗看著整個梅園,整座燕王府。


    蘇枳塞了個暖爐進她手裏,便安靜的守在她身旁。下人們已經收拾好,這會兒也就都退了出去。


    悅兒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就像多年前那個生辰,也是在這臨雪樓裏,那年她九歲。


    檀哥哥十五歲,他從軍營返京,來相府時正趕上悅兒生辰。他送了她許多從邊關帶迴來的東西。都是他在自己的戰利品中精心挑選的,是一些姑娘家喜歡的首飾和寶石。


    中原難見的一些東西,悅兒也是第一次見到,頓時歡喜的問了蘇檀很多戰場上的事。九歲的悅兒扯著蘇檀的袖子說:“檀哥哥,等我長大一些,你帶我上戰場吧,我要去看你殺敵。”


    蘇檀笑著揉了揉她的頭:“小姑娘是不能上戰場的,那裏太危險了。等以後不再有韃靼人來犯,檀哥哥帶你去玩好不好?”


    悅兒天真的望著比自己高許多的檀哥哥,問道:“檀哥哥,你下次什麽時候能迴京啊?”


    “待悅兒及笄檀哥哥定會迴京,悅兒想要什麽笄禮?”


    悅兒想了想摸了下他腰間的佩劍道:“悅兒想要一把武器,也這樣掛在腰間,就能跟檀哥哥去戰場上了。”


    蘇檀低頭看著自己的劍,突然就笑了:“這劍太重悅兒揮不動的,到時檀哥哥送你一把短刃吧。”


    悅兒抽出蘇檀的劍試了下,的確重的她雙手都舉不動,便點了點頭在那劍上指了指道:“這麽短就行了,我就能拿動了,檀哥哥說話算話,到時定要迴來。”


    蘇檀重重的點了點頭,他心裏在說著:“悅兒,待你及笄我便迴來,迴來娶你。”


    離京不久就趕赴河套,便聽到了左相府出事的消息,蘇檀差點沒直接迴京。


    可他忍住了,他若是擅自迴京將視同謀反,不但幫不了悅兒,就連以後都不再有機會幫她。


    在聽說相府出事的時候,蘇檀就把自己的佩劍截成了短刃,一直帶在身邊。


    而這把短刃在他手上也沾染了鮮血無數,他就是要讓它多沾些血,充滿煞氣,將來便可護佑悅兒。


    悅兒並不知道蘇檀這些年都做了什麽,也不知道他如何成長到現在的。


    當年就比自己高許多的檀哥哥,如今更是高大、成熟又俊美。他的俊美與蘇枳不同,總讓人看著心裏便生出暖意。


    蘇枳看上去強悍又邪肆,而蘇檀則是溫文儒雅、沉靜內斂,可你卻不知道他的手上沾了多少鮮血,也無法想象他在戰場上的英姿。


    其實不光是悅兒,就是滿朝文武若沒親眼見過的,都不知道四皇子肅王殿下在戰場上是那般狠戾,滿眼俱是冰寒的殺氣,隻要是他想殺的人,就沒有還活在這個世上的。


    悅兒從來都認為,檀哥哥是最好說話,也最溫柔的哥哥。而蘇枳則讓她有些無奈,總是感覺他不像個好人。動不動就毛手毛腳的占她些便宜,與他聊點正經話,也是沒一會兒就要聽他暗示或者明示一句。


    也不知悅兒又想到了什麽,麵色便愈加黯淡。


    想著她便對蘇枳有些不耐煩起來,他遞過來的熱茶被她煩燥的一揮手,便落到了地上。茶水浸濕了厚厚的羊毛地毯,茶盞猶自在地毯上滾了幾滾,才扣在那不動了。


    她起身道:“今日累了,我先迴去歇了。”


    蘇枳蹙了蹙眉頭,起身道:“我送你。”


    悅兒有些不悅:“我對這裏比少爺還要熟悉,自己迴去就是。”


    蘇枳站在臨雪樓上看著悅兒漸漸走遠,那地上的茶盞還在那裏扣著。外麵落了雪,沒一會兒她的腳印就被雪蓋上,就像她從沒在那裏走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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