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這屋子裏還斷不了暖爐,丫頭們抬來火箱子,罩上了熏籠。


    悅兒覺得憋悶,讓把窗子開了一條縫,便這麽歪在軟榻上盯著那縫隙外的一絲春光發呆。


    順手摸過一旁的輕紗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打在軟榻上,隻聽一聲輕笑從房梁上傳來。悅兒心裏是驚了一跳的,不過她還能穩住,便張口要喚丫頭們進來。


    可聲還沒發出就聽那梁上之人說道:“你是想喚人進來發現你與我同處一室,然後不得不嫁與我嗎?”


    悅兒聞言便閉了嘴,抬頭時那人已經像貓一樣落到地麵,落在軟榻邊一掀袍子便坐了下來。


    她算是明白了,跟這種人說什麽都沒用,便那麽冷冷的看著他。這人手裏還拿著酒壺在把玩,迴手長臂一伸放到榻前小幾上便貼著悅兒躺了下去。


    攬住她的腰身似很舒服的舒了口氣,見悅兒想要起身,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同時警告著:“別亂動,把爺惹急了便喚人進來。”


    識時務者為俊傑,不動就不動。


    這人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就這麽睡著了,又睡著了!


    對,就是又睡著了。這就是上次在謝家客院裏,把她攬在懷裏睡了一個多時辰的那個無賴,就是秦王殿下身邊的那位七少爺。


    聽著他均勻的唿吸聲,手上的力道卻一分沒減過,悅兒在想著怎麽逃脫,卻聽那人如夢囈般出聲:“別想著逃跑,否則爺就在你身上留個記號,看你那晏之哥哥肯不肯娶你。”


    悅兒背對著他狠狠的磨著牙,恨不得把這人生吞活剝了,可卻也隻是想想。


    兩人都站著的時候,悅兒也僅到他腋下,更別說看他那從房梁上躍下來的功夫,一般的男人怕都不是他的對手,更別提養在深閨的女兒家。


    又是睡了一個多時辰,期間蘭心推門要進來,悅兒趕忙阻止:“別進來,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蘭心收迴推門的手,應了聲便退了迴去。


    這人醒後還靠在軟枕上,不過是不再禁錮著悅兒了,眼睛在她身上打著轉兒,沒一會兒哼笑一聲道:“你舅母打的好算盤,那日在謝府想是要你勾引秦王,卻不想秦王臨時有事先走一步,被我撞破了。”


    他嘴角扯出一個邪邪的笑來,便讓人知道接下來的話肯定更難聽。悅兒眼裏冒著火一般盯著他,卻也拿他無可奈何。


    果然就聽這人輕浮的說道:“不如爺就可憐你一迴,妻你是想都別想,妾到是不多你一個。”


    悅兒懶得理他,起身步到桌邊鼓凳上坐下,顧自拿了涼透的茶水喝著。


    那人又在那歪了一會兒,許是無趣了,便起身翻了窗子出去。


    悅兒嚇的跟過去探頭向外看了一眼,那人沒影了,院子裏這會兒也沒什麽人在,竟是沒一人發現他。


    這人與秦王有關係,真怕舅父一時動了心,這人來討便把她與他為妾。


    可一連著十幾日過去,春宴各府都辦的差不多了,也沒再見這人的影子。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便一心琢磨著怎麽能再見到謝晏之。


    親手做了幾樣點心,便跟舅母請安時說了,要去謝家走走。舅母自是沒有不允的,林府跟謝家的關係,可是全憑悅兒在中間聯係著。


    到了謝家時,並沒見到謝夫人,隻有謝燕齊出來迎了她進去。看著謝燕齊的麵色不對,悅兒便試探著問道:“燕姐姐可是身子不適,我這會兒倒來打擾。”


    謝燕齊迴頭把下人們趕的遠一點跟著,便在她耳邊悄聲道:“家裏出了事了,哥哥昨夜裏跑了,隻留下一封信來,說是要出去闖蕩,再不依靠著謝家。母親猜他是去了京城,左不過是放不下姝兒,可這般去守著她又能如何。許是這輩子也見不得一麵,便那麽傻傻的守在那兒誤了自個兒,也負了父母親的期望。”


    “啊?”悅兒驚唿出聲,隨即感覺到失態忙拿帕子掩了嘴才又輕聲問道:“這麽多人怎麽能讓他走了呢?”


    謝燕齊歎了一聲:“不提也罷,原是他叫人與父親說,他想通了,不會再想那些事。定是要好好經營家業,聽從父母之命早日娶妻。父親又與他深談了一次,母親也過去哭了一迴,結果剛放他自由了,說是出去鋪子上看看,這一走就再沒迴來,那信還是在路上攔了人給送迴來的。”


    悅兒心裏又喜又妒,喜的是晏之哥哥可以為了心頭所愛不顧一切的瘋狂,妒的是他為之瘋狂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如此在謝家也沒多留,畢竟人家遇上這等事在這不方便,況且沒有了謝晏之,留在這裏也是無趣。


    這個春天悅兒過的焦燥不安,直到四月中旬時,舅母不再帶她出去各家走動,而是跟她說了一件對悅兒來說天大的事。


    舅母人拖人的幫她尋了個好婆家,是京城武散階昭信校尉吳信忠的長子。


    此人20歲卻一直未曾娶親,十五歲便進了軍營,如今身在甘州。


    對於悅兒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一門親事。要知道她的父親沈塵曾是武將出身,後被封為左丞相。就憑沈相爺生前留下的人脈,他眾多的舊部還有一部份在朝,也不可能有人願意不顧皇上的忌憚而娶了沈塵的女兒。


    可偏偏這吳信忠親自為長子定下了這門親事,且悅兒知道的時候,次日就要來下聘了。


    要說奇,更奇的是這吳信忠的長子吳仁誠,如今可是個正四品的指揮僉事。此人悅兒在京城時並不認識,也不知道舅母是不是故意誇大,說是俊朗非凡一表人才。


    嫁給吳家嫡長子,這也就是說,未來悅兒將是吳家的當家主母。雖說這還指不定是何年何月的事,可這總比她之前想像的要好太多,一時都讓她有點不敢相信。


    隻有一點不好,她討厭行軍打仗的武將。也許是潛意識裏對父親的死,她一直知道是功高蓋主。若父親隻是個文官,便不會讓沈家有這樣一個結局。


    吳家嫡次子代替長兄來下聘,悅兒偷偷的去看了一眼。這個十七歲的公子看上去容貌到是十分俊朗,想是同父同母那吳仁誠也定是差不到哪裏去。


    許是區別隻在於這十七歲的少年滿是書生模樣,而那吳仁誠卻是個武將。糙是會糙了點,可男人糙不糙的也不會在內宅待多少時候,又能如何呢。隻要他給得了一個庇護所,給她一個有希望的身份便是最好的。


    悅兒稀裏糊塗的在準備著嫁衣,嫁妝自是不必想。在吳家急著娶的時候,就不像在意過嫁妝。還為了讓悅兒麵子上好看,足足送來二十車的聘禮,而多數是給她添妝用的。


    這些東西吳家指定過,舅母也隻敢留下五車真正的聘禮,其餘的都咬著牙給悅兒留了下來。


    悅兒一直覺得哪裏不對,可到底是哪裏不對她卻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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