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我在君遷塵麵前表示出很嫌棄他全身冰冷以後,他便開始天天抱著一個手爐在懷裏,往日一定要我塞給他他才會勉為其難地拿著的。


    但我注意到,自此之後,我便鮮有機會再碰到他了,大多數情況下,他會不著痕跡地避開,而且我發現,他似乎很不喜歡和別人身體接觸,隻有在最初重傷生活無法自理的那幾日,他會靠著貫休上下馬車,但當他稍微好一點了後,貫休便再無用武之地,隻能在一旁用擔憂的眼神眼巴巴地看著君遷塵,我偶爾看不下去,扶他一下,他倒是不會拒絕,興許是在眾人麵前給我留麵子吧。


    現如今君遷塵重傷不治的消息已經傳得滿城風雨,景和帝派人快馬加鞭地送來了許多靈丹妙藥,還將自己最倚仗的一個老禦醫也送了來,可憐那頭發胡須都已全白的禦醫顛簸多日,趕到時半條命都差點沒了。


    通緝刺殺君遷塵刺客的告示已經貼滿了東胥大大小小的巷子裏,可因為線索太少,並沒有什麽進展。


    我曾想偷偷問君遷塵,他是否知道刺客是何人派來的,但想到那結果也許並不是他願意說給別人聽的,便不得不忍住了,畢竟古往今來,皇室手足之間骨肉相殘的悲劇屢見不鮮,我不禁慶幸,子仁哥哥雖性子和善,但好在皇帝伯伯十分看重他,更何況皇後穩坐中宮,十分有手腕,所以猗郇皇族並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又或者……是我不知道吧,過去十幾年,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天天隻想著出門遊曆,見識一番各地的風景,並沒有理會那些凡塵俗世的閑心,世上美好的事情那麽多,何必局限在自己的那小塊方寸之間,見識過廣袤的天地,便會發覺自己是多麽渺小,對萬事萬物懷著敬畏之心,方可無愧於天地。


    在路上顛簸多日後,風驚終於遙遙在望。


    可我們一行車隊卻停下了,因為我雖與君遷塵在錦都拜過天地成了親,可原先是並沒有這個道理的,大多數遠嫁的新娘都是接到夫家,在夫家拜堂成親才合規矩,我們如此全因景和帝擔心君遷塵身體的緣故,所以便早早在錦都拜堂了。


    如今就要到達風驚,我和君遷塵自然又要重新換迴新娘新郎的喜服,敲鑼打鼓地進城,宣告所有風驚百姓,他們的三皇子接親迴來了!


    原本是應當如此的,可鑒於君遷塵身體剛剛恢複不久,不能折騰,再加上他傷重不治,快要入土的消息早已傳得滿城風雨,所以我們隻打算換好喜服,悄悄地迴煊王府,並不打算嚷嚷得滿城皆知。


    我換好喜服後,白芷又將紅蓋頭拿出來給我蓋上,我忙拒絕道:“蓋頭早就被掀過了,現在怎麽又來一次?換好喜服,意思意思便行了吧。”


    白芷正色道:“小姐,這是規矩。”


    我拗不過她,隻好任其將蓋頭重新蓋迴了我頭上,眼前的視線頓時受阻,我挫敗地耷拉下了肩,接著手裏被塞進了一個蘋果,我知道這是這裏的風俗,低頭看著紅燦燦的蘋果,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我把手裏的蘋果轉了轉,將它最紅的一麵對著我,便聽到頭頂傳來白芷的聲音:“小姐,這不是給你吃的。”


    “……”


    真的好想換丫鬟。


    吉時已到,白芷便扶著我出了門,喜娘立刻接過我的手,帶著我走到了喜轎前,掀開簾子,我熟門熟路地一彎腰鑽了進去。


    過了不久,便聽到有人喊“起”,接著轎子便被人抬了起來,我一把拿下紅蓋頭,鬆了口氣,雖然已經在錦都拜過一次堂,成過一次親了,可那時的感覺和現在完全不同,那時我身在故鄉,身邊的都是熟悉的人,因此雖然是第一次,可說起來並沒有那麽緊張。


    可現在,我身在異國他鄉,這裏已經是君遷塵的地盤,我再一次穿上嫁衣,意義感覺完全不同了,這意味著我將要真正的進入他的生活,他的世界,即便現在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當然,直到現在為止,除了我很懷疑他將我的生辰八字弄錯了,我們八字並不相合以外,其他的,我暫時沒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


    他雖然性格陰晴不定,偶爾冷漠毒舌,毫不留情,可至少他遵守了當時同我的約定,對我雖不說溫柔體貼,可也算是周到客氣,更難得的是,如他一般,不怎麽遵守世俗禮教的人,並不多。


    興許是因為他常年生病躺在床上的緣故,所以看得更加透徹些,並不覺得娶一個名聲不大好的公主迴來是一件丟臉的事,又或者,就如那時我說服他的那樣,他心裏早已裝了另一個人,我隻算是一麵擋箭牌而已,各取所需,何樂而不為?


    不知道轎子顛簸了多久,隻聽得一陣熱鬧的喧雜聲傳來,我知道,我們經曆了一個多月的風雨兼程後,終於到達風驚了,我終於來到了離我故鄉千裏之外的土地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裏將是我接下來許多年要待的地方。


    轎子在城門口停了一會兒,我忍住想要撩起簾子往外看一眼的衝動,緊緊抓住手中的蘋果,為了阻止自己不理智的行為,我乖乖地將蓋頭重新蓋上了。


    這裏不是錦都,我以後有的是機會出來好好看看這個陌生的城市,可現在,我是一個新嫁娘,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若是我偷看時不小心被人撞見,那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原本景和帝是想要我來衝喜的,可結果這還沒到風驚呢,君遷塵便已經受傷兩次了,後來這次還是重傷,衝喜衝成我這樣,還真是少見。


    前幾天我同君遷塵這麽說,他淡淡地迴了我一句:“興許不是你的話,我傷得會更重些。”


    不得不說,這句話是認識他這麽久以來,他對我最好的讚揚了,更難得的是,他說完這句話便緊緊地閉上了嘴,並沒有在後頭加一句“但是”。


    轎子一顛一顛地繞了許久,直至喧鬧的人聲漸漸遠離了我們,我知道煊王府終於快到了,心裏突然有些緊張起來,好像醜媳婦終於要見公婆了似的,雖然我知道即使是拜見景和帝,那也是明天的事了,君遷塵的母妃又早已去世,我嫁進來便沒有婆婆,這也是當初我選擇他的一個重要原因。


    要知道,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會恨另一個女人搶走了自己的寶貝兒子,幸好我沒有這個顧慮,君遷塵有自己單獨的府邸,我是煊王妃,那麽府裏的女眷便是以我為尊,我不用為了要給別人請安,或者服侍君遷塵而早早起床,因為我們是假夫妻啊,根本不需要住在一處。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突然一陣鞭炮聲響起,我被嚇了一跳,差點站了起來,接著又聽到敲鑼打鼓的聲音,好不熱鬧!


    這是怎麽迴事,君遷塵不是說了要靜悄悄地迴府,不會大肆操辦的麽?可聽這動靜,實在是不小啊,方圓幾裏之內,但凡是長了耳朵的人,怕都知道這裏有人在娶親了。


    轎子落地,簾子被人掀開,喜娘的手伸了進來扶著我出去,我還沒迴過神來,便聽到旁邊有人笑道:“鞭炮齊鳴迎新人,鼓樂喧天喜盈門,有請新郎新娘入花堂!”


    事情發生得太快,我又沒有一絲準備,想找尋白芷的身影,可無奈眼前蒙著蓋頭,隻得跟著喜娘往裏走,走了十來步,又聽一人道:“借來天上火,燃成火一盆,好日子紅紅又火火!有請新娘邁火盆——”


    若說之前我被那人接地氣的吉利話逗笑了的話,此時就真的有些驚訝了,這些完全都是民間百姓成親時的習俗啊,君遷塵身為堂堂東胥煊王,成親怎麽也會遵循民間風俗?不過對於我來說,這樣卻比宮裏的繁文縟節更合心意,我在紅蓋頭底下揚起一抹笑,扶著喜娘的手,輕輕跨過了那盆燒得紅旺旺的火盆。


    我知道這不僅意味著以後我們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還有去黴運的意思。


    然後是跨馬鞍,我終於知道手中的蘋果是什麽意思了,蘋果,馬鞍,意味著平平安安,我抱著好奇的心態完成了所有的流程,不僅沒有覺得疲累,相反,倒覺得十分有趣。


    然後我懷裏便被塞進了一根大紅綢子,這讓我仿佛一下子迴到了一個月前的錦都,那時也是如今天這般,不同的是,那日並沒有之前那些民間風俗,經曆了剛剛的那一係列流程後,我的心情反倒放鬆了下來,偷偷想,這些到底是誰的主意,難道是君遷塵派人迴來先行布置的?若真是那樣,那還真是費心了。


    君遷塵手裏拿著大紅綢子的另一端,引領著我朝喜堂走去,我低垂著頭,腦子裏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盯著自己的腳尖發呆,無意識地跟隨著他的步伐朝前走去,好像走入了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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