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空漆黑如墨,殘月高懸,繁星點點,外頭不時傳來一兩聲蟲鳴,我趴在桌上專心致誌地看著玉盆裏浸泡著的白頭蛇蛋發呆。


    宗老頭下午迴去了,捧著那盆光禿禿的相思豆和幾顆沒有弄破的果實,等他一走,我便飛鴿傳書給了接頭人,詢問他是否得知聯係司星閣的方法,想來明日就會有結果才是。


    第二日一早,我迷迷糊糊中便聽到窗邊傳來撲棱撲棱的聲音,意識立刻轉醒,一躍而起走到窗邊,一把推開窗戶,信鴿被我驚起,撲騰著翅膀飛到了半空,我嘴裏模仿它發出“咕咕”聲,信鴿便又重新飛迴了窗台。


    我從它腿上摘下裝有紙條的小瓶子,打開瓶蓋,從裏頭抽出一張細細長長的紙條後,便將信鴿一把拋向空中,它便熟門熟路地到鴿舍裏喝水吃食,休養生息去了。


    我將紙條攤開,上麵寫著一個地址,令我吃驚的是,那地址離得頗近,就在錦都北麵五十裏的一個小鎮上,難道這個地址便是司星閣在猗郇的聯絡地?


    我收好紙條,默默地走到了床邊坐下,這個聯絡人在江湖上很有名氣,信譽極佳,應該不會騙我才是,我猛地站起身來,既然這樣,事不宜遲,我早一刻將此事托付給司星閣,才能早一刻找到我師父。


    我拉開門將早已起床守候在門外的白芷叫了進來,對於我今日起得這麽早這件事,她感到十分訝異,但當我開始易容的時候,她便了然了。


    一切收拾完畢,我熟門熟路地騎著馬風馳電掣地朝目的地奔去,路兩邊的景物不停地朝後方飛逝,將近騎了一個時辰,我終於到了那個小鎮。


    這個鎮子處在錦都去東胥必經的路上,所以我曾經在這裏稍作歇息過,鎮子不大,小巧玲瓏,但裏頭十分繁華,來來往往都是過路的行人,我甚至來不及問路,便找到了地址上的那家玉石店,店外有一塊青花瓷顏色的幡旗正在迎風招展,上麵印著極有美感的“玉緣齋”三個字。


    這家玉石店在一個小弄子裏,十分冷清,店裏頭一個客人也無,隻有掌櫃的坐在櫃台後麵,雙手懷抱胸前,頭像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打著瞌睡。


    我將馬栓好,腳步輕巧地走了進去,他一點反應也沒有,我打量了一下店內的環境,布局十分清雅,櫃台裏擺放著形態各異的玉器,貨架上也擺著許許多多千奇百怪的石頭。


    通往內室的門被一塊青色幔布遮擋著,我看了一眼掌櫃的,見他依舊睡得昏沉,原想直接掀開幔布看看裏頭是什麽光景,但又怕太過唐突,隻好走到櫃台前,用手敲了敲台麵,喚了聲:“掌櫃的。”


    那掌櫃的約莫四十多歲,一臉精幹,嘴上有兩撇胡子,聽到有聲音,十分困難地睜開了眼,見到我站在跟前,一點都不慌張,有氣無力地說了聲:“客官隨意看,可以看中了再喊我。”


    我無語道:“我不買東西。”


    那掌櫃的眼睛眯了眯,仍舊沒有張得十分開,啞著嗓子問道:“不買東西跑到小店來做什麽。”


    我身子稍稍前傾,低聲說道:“我想托你們打聽一個人。”


    掌櫃的終於睜開了雙眼,一時間眼裏精光四射,再不似剛才那般懶散的模樣,我知道應該是找對地方了,他這表情,分明是有戲。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晃了晃,兩撇小胡子上下翹了翹,臉上卻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客官說笑了,我們這玉緣齋是賣玉石的,打聽人您應該去茶館客棧啊,那裏消息最靈通。”


    我心裏默默罵了一聲,聯絡人那個坑貨,隻告訴我地址,卻沒告訴我接頭暗號,我隻得看著他眼睛說了句:“昨夜繁星滿天。”


    他從善如流地接了句:“對嘞客官,所以今天陽光正好。”


    “……”


    “我知道這裏是司星閣……”


    “哎呀客官,外頭明明寫的是玉緣齋,您是不是來錯地兒了?”我還沒說完,便被那個掌櫃的一句話打斷,我見他那副奸敏狡詐,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樣,想著下落不明的師父,又想起司空易那張臉,突然怒從心來,“嘭”的一聲將手拍在桌子上,大聲道:“你裝什麽糊塗!”


    那櫃台是木頭製成,一掌拍下去聲音頗大,那掌櫃的可能沒想到我看起來文文弱弱,性格卻如此火爆,才好好地說上兩句便拍桌子瞪眼起來,因此他也被我唬了一跳,抖了個機靈,臉上立刻堆起了一副討好的笑,眼角邊的皺紋都褶成了一團。


    “客官,客官,您別生氣嘛。”


    我怒氣一過,這才發現剛才的一拍,用力太大,以至於將自己的手掌都拍麻了,我偷偷地將手掌在身上搓了搓,緩解疼痛,但臉上依舊一副怒氣匆匆的模樣,什麽態度嘛,我好歹也曾當過他們閣主的座上賓。


    “客官,我真不知道您在說什麽,小店是小本生意,擺的全是玉石,可經不起您的敲打啊……”


    他還在不停否認,我剛想再唬他一唬,這時裏屋有人掀了幔布出來,我抬頭一看,呆愣在場,來人竟是石南!


    “柴公子,少主有請。”石南依舊一副冰山臉,見到我這位故人也並沒有什麽好臉色,但我敏銳地感覺到他身上的冷氣收斂了不少,並沒有朝我釋放出來。


    對了,他……他剛才說什麽來著,少……主……有……請?


    是這四個字,沒錯吧?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分毫,他也一點都不著急,在門口靜默地等著,那掌櫃的此時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石南,最終像是想要打破平靜似的,尷尬地咳了一聲。


    這一聲將我的思緒拉了迴了現實,我剛才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原以為一生都不會再見的人,此時卻莫名其妙出現了,我沒有一絲防備,滿心都是顧慮,那扇門明明近在咫尺,可我卻覺得恍若隔著天涯。


    我邁出了一步,卻感覺格外沉重,心中依舊在天人交戰著,真的要見他麽?不見的話很奇怪吧,畢竟我們倆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我甚至沒有正式地在他麵前承認過自己是女子,可是若見的話……


    我無法估量他會帶給我怎樣的衝擊,情竇初開,真是麻煩。


    此時石南冷冷地開口:“柴公子不是想托我們打聽一個人麽?”


    對啊!我這時終於反應了過來!我是來找司星閣有正事的,此時師父下落不明,我怎麽能因為單方麵的兒女私情就止步不前,拖延時間呢?


    想及此處,我隻感覺一陣愧疚,立刻邁動步伐,再不猶豫,閃身進了裏屋,石南過了片刻也緊跟在我身後進了屋。


    裏屋布置得十分雅致,靠著門邊有兩個博古架,上麵盡是些玉器奇石,倒也符合這個小店的名字,再往裏右邊有一個矮櫃,矮櫃上是一個茄皮紫釉獅耳琴爐,爐子裏燃著香,煙霧嫋嫋升起。


    左邊是一個花鳥鏤空屏風,繞過屏風,裏邊是一張如意桌,桌上擺放著一整套的茶具,還有一杯熱氣騰騰的茶,但是屋裏卻一個人也沒有。


    我不解地迴頭看向石南,石南臉上表情無一絲變化,也並不打算開口說什麽,我隻好問道:“你家少主呢?”


    “我家少主不在。”石南臉不紅心不跳地迴答。


    我無奈道:“你剛才不是說……你家少主有請嗎?”


    石南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眸,語氣十分平淡:“若我不這麽說,怕柴公子要將這玉緣齋給拆了。”


    “你……”他竟然變得這麽牙尖嘴利,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一句話噎在喉嚨裏,說也不是,吞也不是,畢竟剛才我確實一副兇神惡煞,要拆了這裏的模樣。


    我唿了口氣,幹脆跳過這個話不提,直視石南的雙眼,說道:“那找你也是一樣的。”


    石南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柴公子有話直說。”


    我便將我師父失蹤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可實際情況我了解得也並不是很清楚,比如她是去看什麽友人,在哪裏失蹤的,一概不知。


    但石南卻沒有多問一句,隻安安靜靜地聽我說完,然後如我所願地點了點頭。


    我愣了愣神,問道:“能找到麽?”


    石南答道:“不知道啊。”


    什麽狗屁迴答,我一股怒氣往上湧,差點又要朝他吼起來,幸而在此之前控製住了自己,心裏暗覺奇怪,我今日怎麽迴事,脾氣如此暴躁,我深吸了一口氣,問道:“那你們需要什麽報酬?”


    石南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自然由少主來定。”


    “可他不在啊,”我著急道:“此事十萬火急,等到他決定要到什麽時候了!”


    “不用等很久,”石南語氣十分輕鬆,“少主一會兒就來了。”


    “什麽?!”我大喊出聲,剛剛鬆懈下來的心再度緊繃起來,是啊!我怎麽這麽笨呢,剛才見屋子裏沒有司空易,便以為他不在此處,可我也不想想,石南是司空易的貼身護衛,怎麽可能單獨出遠門!


    “你……你怎麽剛剛不說!你這不是甩我嘛,小南,做人不能這樣……”我還沒說完,便看到石南恭謹地低下了頭,朝著我身後喚了句:“少主。”


    一瞬間,我隻覺得背脊開始僵硬起來,接著,這種感覺蔓延到了全身。


    ------題外話------


    司空易這隻不安分的,又跳出來了~列隊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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