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裏突然靜了下來,眾人皆朝門口看去,然後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陣讚歎聲,我抬頭望去,他依舊坐著輪椅,臉上看起來有些蒼白,但無損他的美感,整個人如一塊潔白無瑕的美玉,散發著詩意的光澤。他雙手隱在寬袖之下,有些費力地滾動著輪椅,朝大殿裏行來,眾人臉上皆露出一絲不忍。


    我扭頭看看身邊那群女眷,然後心裏平衡了不少,大家第一次看他都會驚呆的嘛。不少女眷先是直愣愣地看著,不久後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便會羞窘地紅著臉低下頭來。


    有太監迎上前去想幫他推輪椅,但被他搖頭拒絕了,他到了指定席位後,皇上這時才道:“你若是身體不適,便不必撐著,早些迴館歇息。”


    君遷塵嘴邊露出一絲恭敬的笑意:“謝皇上關心,遷塵已服了藥,現下好了許多。”


    皇上點頭,對他十分親切道:“你小時候便來過錦都,時隔這麽多年再來,感覺如何?”君遷塵曾來過錦都?我怎麽沒印象?不是我自誇,對於美的事物我向來記得牢固,他那張美如謫仙的臉,我若見過,不可能不記得才是,莫非……他來時我剛好錯過了?


    隻聽君遷塵迴道:“迴皇上,遷塵隻覺得一切如昨,錦都依舊繁華秀麗,今天白日裏在禦花園逛了一圈,還是小時候見的模樣。”


    皇上慈祥地笑了笑,我有些奇怪,皇上對待他的態度並不像對待其他別國的皇子那般客套,反倒像在對著自己喜歡的後輩似的。


    突然皇上伸出手遙遠地指了指我,笑道:“當年那個頑皮的小丫頭如今也長大成人了,想當初小時候她還欺負過你呢。”


    大殿裏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看來,我完全措手不及,本來興致盎然地看著皇上和君遷塵兩人閑聊天來著,怎麽突然扯上了我?


    我下意識地朝君遷塵那個方向看去,他眼裏流光四溢,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垂下眼眸,嘴邊漾開一絲笑迴道:“公主變化頗大,遷塵第一眼竟沒有認出來。”


    皇上歎了口氣道:“你們都這麽大了,朕如何不老?”


    便有人開口拍馬屁道:“聖上千秋鼎盛,萬壽無疆!”皇上哈哈大笑了兩聲,氣氛一下子又熱絡了,大殿裏不再安靜,開始此起彼伏的響起了說話聲。


    我表麵看起來風輕雲淡,內心已經扭成了一團,什麽叫做我小時候還欺負過他?我怎麽完全沒有印象?


    突然我想起了幾個月之前做的一個夢,我夢到了很小的時候,我教妹妹爬樹,旁邊有個麵容蒼白的小孩一直看著我們,那次夢中小孩的臉白茫茫一團……


    我驚訝地抬頭朝君遷塵看去,突然他的臉和夢中小孩的臉重疊在了一起!莫非當初那個在旁邊看我爬樹的像個小大人似的小孩……是君遷塵?


    不……會……吧……


    席間觥籌交錯,到處一片祥和,唯有我,軒轅淩霄還有君遷塵在獨自吃菜,沒有和人說話。我是因為臭名在外,無人敢招惹,軒轅淩霄則是因其生人勿進的氣勢,讓一般人卻步,君遷塵讓人不由得心生親近,卻不敢冒犯,他偶爾還會咳嗽兩聲,旁人一想到他的身體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了,生怕驚嚇到他。


    我偏頭低聲對白芷道:“你暫且忍忍,迴去了就有好東西吃了。”


    白芷頭都沒抬,迴了句:“我又不是小茴。”


    我砸吧了一下嘴,那倒是,不過我一個人在這裏吃香的喝辣的,她隻能在一旁看著,實在是有些坐立不安啊。


    又喝了兩杯般若酒,焦香突出,味道柔潤,甘美醇和,尾淨餘長,可沒想到它後勁十足,酒過三巡,我已經有些微醺,隻覺得雙頰發燙,見沒人注意我,偷偷帶了白芷出殿醒酒。


    外麵微風習習,風吹撲麵,讓我的酒氣散了不少,感覺發燙的雙頰也涼爽了許多,白芷扶著我走入抄手遊廊,遊廊旁是一排排的楊柳,柳枝正在風中搖曳,柳樹下麵放了少許山石。


    沒走多遠,我便不肯再走了,索性在遊廊裏的欄杆上坐下,白芷道:“公主,需不需要我去拿些醒酒湯來?”


    我搖頭,“坐一會兒便好,我頭已經不那麽暈了。”


    白芷接著說道:“公主等會兒迴席裏可不能再貪杯,若醉了可不得了。”


    “怎麽會醉呢?你太小看我了,我是千杯不醉!”我大言不慚地說。


    白芷無語道:“公主,好歹我也跟了你許多年。”


    我便不再作聲,據說我爹爹當年便是嗜酒如命,家裏藏了許多佳釀,連當今聖上都十分眼殘他酒窖裏的酒,不過後來爹爹去世後,那些酒便被娘親做主送了人。


    娘親估計怎麽都想不到,她生出來的孩子雖是女兒身,但也是個小酒鬼,雖說不上嗜酒如命,但也是酒國饞蟲,看到好酒便走不動路了,偏偏又是個三杯倒,酒量還不怎麽樣,一旦喝醉,便會出現……


    我想起那日在西府喝醉了酒,將司空易咬了一口的事,不禁輕笑出聲,白芷好奇問道:“公主,你突然笑什麽?”


    我看著夜色中搖曳的楊柳枝條,笑道:“往日我在府中喝醉,不過唱唱歌,跳跳舞什麽的……耍耍酒瘋,還算斯文,畢竟沒咬過人。”


    白芷捂嘴笑道:“誰說沒咬過,幾年前那次喝醉酒你不就咬了自己一口,事後還不承認,說是磨牙。”


    我一愣,“有這迴事?”


    “公主若不信,迴去問問小茴她們,大家都記得呢,你拿茶杯都拿不穩了,偏偏要自己倒茶,水全灑出來了,你一氣,便將自己咬了一口,怪手不聽話,嘖嘖,咬得也忒狠了,差點出血。”


    突然黑暗中傳來一陣輕咳聲,我嚇了一跳,直接蹦了起來。


    不遠處有個人影隱隱綽綽,我試探性地問道:“王爺?”


    那人影“嗯”了一聲,我鬆了口氣,君遷塵慢慢轉動著輪子從陰影中移了出來,白芷立刻給他行了禮,他擺了擺手,又咳了兩聲。


    他眼睛清澈得如一汪深泉,可臉色有些微紅,我問道:“王爺也出來醒酒?”


    他點點頭:“那酒後勁頗大。”


    我想到他的身體,抿了抿唇,最終還是說道:“王爺還是少喝些吧。”


    “無妨,少喝也不能改變什麽。”他語氣淡然,我卻覺得聽起來十分無奈,想調節一下氣氛,想起皇上剛才在席間說的話,不禁問道:“我和王爺小時候真的見過?”


    他看了我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不答反問:“你不記得了?”


    我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打著哈哈,“我記性不大好。”


    “哦,是嗎?”他淡然地反問了句,突然說道:“煩請公主的侍女為我去大殿將披風拿來。”


    他穿得確實有些單薄,提這個要求也於情於理,但白芷卻有些躊躇,畢竟我還未出閣,同他孤男寡女單獨在一起,不大妥當。


    我見他筆直地坐在輪椅上,看起來十分瘦弱,便朝白芷點了點頭,反正大殿離此處不遠,一來一迴用不了多長時間,白芷這才領命而去。


    等白芷不見了人影,他才開口道:“我卻不同。”


    前後跳躍性實在有些大,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接的是我那句“記性不好”的話。


    我嗬嗬一笑,馬屁道:“那是,那是,王爺絕頂聰明,記憶力必定是極好的。”


    “唔,一般的倒也容易忘,可是我卻很記仇。”


    他不會說的是我小時候欺負了他的事吧?我底氣有些不足,人對於未知的事總是這樣,雖然聽起來這件事我好像真的做過。


    我尷尬地笑了兩聲,“小時候有些不懂事,如果做過什麽錯事,還望王爺海涵。”


    他眼裏光華驟現,“如何海涵?”


    我絞盡腦汁,最終無奈道:“王爺有什麽事盡管吩咐。”


    “這多不好意思。”我差點咬牙切齒了,眼前這個人還是白天在禦花園裏見到的那個謫仙般的人物嗎?得了便宜還賣乖,這七個字形容他再好不過,簡直是耍無賴嘛。


    “嗬嗬,能幫到王爺是我的榮幸。”簡直覺得自己不要臉。


    “這樣啊,”他停了停,這才勉為其難道:“我來錦都有些時日了,卻從未出門遊玩過。”


    這是何意?難道要我一個女子陪他出去看山山水水?


    “我可以請人陪王爺出去逛一逛,錦都周邊有些風景頗為秀美,值得一觀。”


    他又默不作聲了,周圍一片寂靜,甚至能聽到遠處大殿內傳來喧鬧聲,什麽人啊……


    我咬了咬唇,隻好道:“我是女子……”


    “女扮男裝即可。”


    我一臉錯愕,我能說這是餿主意麽?我一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和他一個半殘障人士出遊觀景?


    “唉,想當年……”


    “知道了,王爺,我便盡一盡地主之誼。”我急忙打斷他,他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唔,有勞公主了,公主到時派人到天暢驛館知會我一聲便可。”


    這時白芷拿著一襲石青色披風急匆匆地走了來,君遷塵接過披風,也不披上,直接放在膝上,道了句“公主,我先進殿了。”便滾著輪椅朝大殿走去。


    白芷目瞪口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高聲問道:“王爺,能否告知我,當年如何欺負你了。”


    他含著笑意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公主當年嘲笑我不會爬樹呢。”


    ……我貌似被人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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