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室裏折騰了好幾日,終於趕在花朝節前一天將麵具做完了,白芷得知後便立刻趕我出去,說前段日子好不容易看著養胖了些,這幾天又瘦下去了,我聞言大喜,想著好些日子沒去九淵處蹭吃蹭喝,便立刻易了容,熟門熟路地拐到了竹衣巷。


    原以為來開門的會是鬼卿,我心中早已想好應對他的方法,其實一段日子相處下來,發現他雖然為人冷漠,惡名在外,但也不過是因為他的職業罷了,他骨子裏其實是個單純的小青年,在乎的無外乎兩件事,吃和棋,而這兩樣,在九淵那個小院裏都能得到滿足。


    我原想著今天再教他一招棋術,省得他朝我甩臉子,但來開門的竟然是九淵。


    九淵見到我,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如初升暖陽,然後側了側身子,我靈巧地從他身邊穿過,打量了一下小院,一如既往地幹淨整潔,九淵關好門,請我進了正屋,然後給我沏了一壺香香的花茶,我喝得齒頰生香,歎道:“阿九,這世上再找不到比你更會享受的人了。”


    九淵輕笑:“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載,讓自己活得舒適些是很有必要的。”


    我十分讚同地點點頭,他又問:“你前些日子去哪裏了,怎麽突然就消失了?”


    我哈哈大笑道:“不是消失了,是不敢來。”


    他那雙好看的濃眉微微往中間蹙了蹙,重複了一遍我的話:“不敢?”


    我見他當真,急忙放下茶杯擺手道:“你別誤會,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我扭捏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他們都說我胖了……”


    九淵聽後原有些不解,見我這樣一下子便懂了,忍不住輕笑出聲,“你一個年輕男子,怕這做什麽?”


    “不能這麽說,”我急哄哄地解釋,“我還未娶妻呢,自然要精精神神的才好看,哪個姑娘願意嫁給一個胖子。”


    “你?胖子?”九淵無奈搖頭,我見他風輕雲淡的模樣,忙道:“我這幾日是瘦了好些才敢再次登門的,你做的飯菜實在太好吃,每次我都控製不住,食量竟然跟鬼卿不相上下,太丟人了……”


    剛說出口,我突然發現這句話有問題,我和鬼卿同為男子,即便我不學武,但食量不相上下也很正常,趁著九淵還沒迴過神,我急忙打岔道:“話說迴來,鬼卿人呢?他平常不都守在屋子裏不出去的麽?難道又接活了?不會啊……他不是說隻要不會餓死就懶得接活麽……”


    九淵見我一個人自問自答得不亦樂乎,給我續了杯茶道:“哪裏有這麽複雜,不過是他的一個舊識來了錦都,他出去見別人一麵罷了。”


    “舊識?”我萬分懷疑,這些日子和鬼卿算是飯友,雖不算很了解他的脾性,但也知道他對所有人事物都很冷淡,這種冷淡是從骨子裏發出來的,也許跟他從小習武有關,他不需要靠和人相處來豐富自己的內心,他的內心已經十分強大了,所以我很懷疑他會有值得去見一麵的朋友。


    九淵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一大早便出去了,看起來很著急。”


    我想了想,雖然疑點頗多,但因為事不關己,所以便丟到了一邊。


    九淵正好問我明日花朝節打算如何過,我笑道:“自然是去逛燈會,猜謎題咯。”為避免他邀我同遊,急忙添上一句:“每年這個時候我都和家裏人一起的。”


    九淵點點頭,“猗郇的花朝節我一直都很有興趣,這次終於能有幸參加一次了。”


    我又忙跟他說了些這邊的習慣風俗和遊玩項目,九淵聽得津津有味,末了說了句:“小薊真不愧是錦都的地頭蛇啊。”


    這話若在旁人嘴裏說出來,就感覺不是那麽個滋味,可從九淵口中說出,我便沾沾自喜起來,覺得他這是在誇獎我,我得意道:“再提醒你一件事,花朝節那日你出去,可以不用戴麵具了。”


    九淵有些錯愕:“為何?”


    我賊兮兮地笑道:“阿九還沒有娶親吧。”


    九淵臉上一點不見羞澀之意,大方地搖了搖頭,我繼續道:“花朝節可是咱們猗郇最大的節日,到了那日,平日裏不能出門的大家閨秀都能跟隨家人上街遊燈會,若是有小夥看上了哪位姑娘,可以當街贈送一枝茉莉給她,姑娘若也同意,便會將自己編織的花繩迴贈小夥,花繩下會寫上其府上地址,以便小夥上門提親。”


    九淵嘖嘖稱奇:“猗郇風俗竟如此奔放。”


    我笑道:“也就隻此一天,不算違矩,若平日裏這樣,還不被人唾罵死。”


    見九淵點頭,我繼續道:“許多人就靠花朝節那日覓得如意郎君和未來娘子了,畢竟自己相看的,總要比掀開紅蓋頭才能知道什麽模樣的要合心意。”說完我露出了賊笑,九淵一看我這樣便知道我腦袋裏在想些什麽,一本正經道:“我可不敢就這樣大喇喇的出去,若被塞滿花繩可如何是好?”


    他說完自己笑出了聲,我這才發現他剛才竟然在跟我開玩笑,便也跟著笑了起來,“這你就不知道了,若你不向人家姑娘先贈茉莉,人家姑娘是不能將花繩送給你的,畢竟……姑娘家家的不能太主動,若是花繩送出去,收不到迴禮,豈不要羞死?”


    九淵恍然大悟:“這些民俗風情真有意思。”


    我嘿嘿一笑:“那是當然,多少年前的習俗能夠傳下來,必然有其能夠傳下來的道理。”


    九淵點頭朝我微笑,眼睛裏熠熠生光,他平日裏總是喜歡著白色寬袍,舉手投足間自成風流,我認識他這麽些日子了,還是會被他偶爾散發出來的華貴之氣打動,他明明產業遍布五國,卻願意偏居在這麽一個小小的院子裏,整日裏洗手作羹湯,君子遠庖廚這句話,貌似對他毫不起作用,但若有人敢說他不是君子,那人一定是眼瞎了。


    他周圍的東西用得十分精細,看起來很樸素,但若是明眼人都能知道即便是他隨意擺放在桌子上的小小茶具,都是萬金難買的珍品,我對他的身世越發好奇起來,但鑒於他一直恪守君子之禮,從沒好奇問過我的身世,我便也不好意思問出口了。


    “今日留下來吃飯麽?”


    “那當然,”我瞪大雙眼,“難得鬼卿不在,沒人跟我爭搶,不留下來吃飯簡直天理不容……能點菜嘛?”


    他有些寵溺地看著我,我也願意在他麵前露出小孩子的一麵,因為他給我感覺很安心,像是一個年長的大哥哥一般,我有種錯覺,即便我像對子仁哥哥那樣對他,他也不會生氣的,而我這種性格的人,最是欺軟怕硬,若換作司空易,我就絕對不敢如此放肆。


    不知不覺又想到這個名字,我心中一沉,若是記掛一個人,真是拐好幾個彎都能想到他,我甩了甩頭,希望將他的身影甩出去,朝九淵問道:“阿九,我能跟你進廚房看著你做飯麽?”


    九淵十分溫和:“若你不嫌無趣,就跟我進來罷。”


    就這樣,我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當了一迴廚房小幫工,不過很快就被開除了。因為他叫我洗一盆菜葉,我卻將葉子全部拔掉了……後來叫我剝蒜,我卻將手揉了眼睛,然後不停地流眼淚,弄得淒慘兮兮,他隻好將我趕到一邊,開始有條不紊地做起飯來。


    是誰說君子應該遠庖廚的?


    他穿著寬大的白色袍子在廚房裏走來走去,一頭烏發隨意束著,舉手投足間,袍子隨風流動,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從容,但其中又多了一絲喜悅,仿佛在做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一般,我終於知道為何每次他做飯菜都那麽好吃了,因為他做的時候是歡喜的,吃的人自然能夠感覺得到。


    他果然做了一桌子我點的菜,我吃得不亦樂乎,沒有鬼卿在這裏和我爭搶,我差點吃過了頭,最後離開竹衣巷的時候真是舉步維艱,有種我肚子上裝了個圓球的錯覺。


    我離開時九淵站在門口目送我,我高興地朝他揮了揮手,他嘴角露出了一絲溫暖的笑容,許多年後,我才發現,這是他和我為數不多的溫馨時刻,到後來,我們就再也沒有機會這麽在一起吃吃喝喝,談天說地,他後來為我無數次洗手做羹湯,但湯裏總帶著絲絲苦澀,再也感受不到如今這種喜悅和溫暖了。


    可是後來的事誰又能夠知曉,彼時的我是歡歡喜喜地帶著一肚子湯湯水水迴了瑞王府的。


    可我唯一一次趁著鬼卿不在吃獨食卻遭了報應,半夜躺在床上我隻覺得肚脹如球,像有銀針在一針一針刺著我的腹部似的,我不禁疼出了聲,給自己把了個脈,才發現是積食引發了腹部脹氣,我掙紮著坐起來,卻疼得更厲害了,我知道今天在外守夜的是子鳶,啞著嗓子喊了她一句,她立刻便驚醒了,急忙披上衣服進來,見到我疼得滿臉是汗,嚇了一跳:“小姐,你怎麽了?”


    又是一陣鬧騰,到了清晨才緩過來,可第二日便是花朝節,我和景落約定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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