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我有些錯愕,似乎還沒迴過神來。


    我解釋道:“在下從此地路過,聽見姑娘哭聲,循聲而來,姑娘遇到了什麽難事,可有在下能效力之處?”


    她急忙站起身來,用袖子擦了擦淚水,又理了理鬢角,最後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十分有禮地福了福身子,道:“多謝公子關心,奴婢因……因故被老爺責罰,關在此地,並無甚大事。”


    我見她進退有度,不由心生喜愛,問道:“何故被關在此地?”


    她似乎又有些哽咽,但支支吾吾不肯說。


    我故意歎道:“你們樓家溫湯果真有問題,我昨日泡了湯以後全身不舒爽,可能是你家小姐在作怪……”


    “不是的!”她突然激動起來:“我家小姐為人和善,性格溫柔,即便……即便是冤死,也不會做這等事的。”


    “冤死?”我有些疑惑:“不是說是因為早產而亡嗎?”


    小慈抹了抹眼淚,臉上露出恨意道:“早產?世人隻知早產,卻不知小姐為何會早產。我家小姐是被那個禽獸不如的伯詠誌一腳踹中了肚子,這才大出血早產的。可憐那已經成型的小少爺……”她說完又哭起來。


    原來還有這等內情,我聽後隻覺傷心,一個連身邊的丫鬟都如此知禮的女子,該是多麽儀容端莊。


    “姑娘別哭,”我安慰她,“你家小姐是善人,一縷香魂一定是去了極樂世界。”


    小慈抽抽搭搭:“可恨那個偽君子還活得好好的,老爺又懼怕伯家權勢,什麽都不敢做。現在溫湯出了事還要潑髒水在小姐身上。”


    我見她哭得可憐,說道:“我去叫你家老爺放你出來,怎麽能因為說實話就把你關起來呢?”


    她忙撲到門口說:“公子,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我奇道:“為何不信?”


    她解釋:“因為確實是小姐過世不久後,溫湯才開始出事的,到現在還沒找到原因,那個白華道長神神叨叨,跟老爺說了一通,老爺就信是小姐在作怪了,可憐小姐死之前還想著家裏。”


    我見她眉清目秀,眼睛哭得紅腫,想遞個絲帕給她,卻礙於門被銅鎖鎖著,礙手礙腳,忍不住從頭上拔了個銀簪子開起鎖來。一會兒工夫就把銅鎖打開了,小慈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公子,這……”


    “喏,給你帕子,擦擦臉。”我將絲帕遞給她,她忙接過,含羞帶怯地道了謝。


    “跟我走吧。”


    “公子,咱們去哪兒?”小慈不安道。


    “把你跟我說的話,再跟我同伴說一遍,咱們想辦法還你小姐清白。”


    就這樣,我帶著她到了我們喝茶的花廳,路上遇到些丫鬟仆人都用驚詫的眼神看著我們,我不管不顧,昂首闊步向前走,見我這樣,小慈也有了底氣。


    隻是我的這些個同伴著實不靠譜,都找不到人影,無奈之下我隻好喝著茶,聽小慈講她家小姐的故事。


    “我家小姐心是最善的,家中不少下人都曾受過小姐的恩惠,在玉龍山這一帶,誰人不知我家小姐的善名?老爺為了得到溫湯的私營權,將可憐的小姐嫁給了那個……那個畜生!”小慈可能找不到什麽詞比畜生更惡劣了,想了半天才說出口。她繼續道:“開始那人見小姐貌美如花又品性端莊,確實恩愛過一小段時日,就是這樣才最可惡!過了不久,他便露出本性,在外尋花問柳,徹夜不歸,還經常帶些不三不四的人迴來,小妾也一個一個的往府裏娶。小姐打碎牙齒和血吞,可那些人還不放過她,一個個牙尖嘴利,相互勾心鬥角也罷了,還跑來天天戳小姐的心窩子。我們家小姐便這樣消瘦了下去。”


    小慈抹了抹眼淚,繼續道:“可後來小姐懷孕了,懷了小少爺……嗚嗚,小少爺……小姐便打起精神來,說要好好把小少爺生下來帶大,教他許多做人的道理,以後長大了萬萬莫要辜負別的姑娘。天可憐見,小姐就這樣漸漸恢複了往日的神采,直到那日!”小慈雙手緊緊抓住絲帕,眼神中透露出痛苦的光彩,咬牙切齒道:“直到那日,那人喝醉了酒莫名其妙跑來小姐房間,連推帶攘,大吵大鬧,說小姐打了他最愛的姬妾。蒼天有眼,小姐自從懷孕,早跟那些髒東西劃清了界限,何來打人一說。那人不管不顧,隻推著小姐過去和那賤人道歉。小姐怕傷及腹中胎兒,隻得認命前往,懷胎六月,難免走路慢些,那人不耐煩,竟一腳踹在小姐肚子上,小姐倒地不起,那人見狀竟揚長而去。可憐我家小姐,挺著肚子倒在路中間,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最後是我背著小姐一步一步迴房的,那人還不許大夫來治病,活生生把小姐拖死了。”她說完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


    我聽得悲戚,世上竟還有如此可恨的薄情郎,真該讓世間人一人一口唾沫吐死他!


    “公子……”小茴抽泣著走進來,“我剛才在外麵都聽到了,樓家小姐死得這麽慘,死後她家人不思為她報仇討迴公道,竟還在這邊打擾她的陰魂,實在可恨可氣!”


    我歎氣,點了點頭。


    小茴安慰了小慈一陣,樓老爺帶著一群人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柴公子,這是何意?”樓老爺指了指雙眼紅腫的小慈道:“這是我家中奴婢,因犯了錯被我關在柴房,柴公子雖是我家貴客,想來也沒有權力在未經主人的允許下,私房犯錯婢子吧?”


    我一邊往嘴裏丟著花生,一邊說:“開個價吧。”


    樓老爺被我的答非所問弄得一愣,接著更生氣了:“這不是錢的問題!”


    “這是多少錢的問題。”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花生沫,“如若我說能查明清楚溫湯事件的真相,您自己算算,是多少銀子。”


    “這……”樓老爺顯然有些猶豫,想了想道:“白華道長已答應了樓某,待最後一次法事過後,樓家溫湯便能恢複往日清淨。”


    我笑了笑道:“白華道長管不管用且另說,他就算做法事也是幾日之後,我保證在此之前破獲此事。換一個你口中的犯錯奴婢,不虧吧?”


    “那你要是無法解決這件事呢?”樓老爺咄咄逼人。


    “若是在下無能,解決不了此事,您再指望那個白華道長不遲。”我悠哉悠哉的迴答。


    “若公子無法解決此事,小慈的賣身契就不能給公子了,公子還需要賠償樓家溫湯的……名譽損失費五千兩。”樓老爺眨巴著小眼,眼裏閃著商人獨有的精光。


    “好說,好說,立字為證。小茴,拿筆墨。”小茴顫顫巍巍地給我拿了筆墨,我簽字畫押一氣嗬成。


    樓老爺得到想要的字據,客氣了一番:“柴公子莫怪,這也是不得已。外頭傳得沸沸揚揚,若公子此次大張旗鼓地說不是鬼魂作怪,是另有隱情,最後又不能給出個結果的話,怕會引起更多無謂的猜想。”


    “好說,好說。”我客客氣氣地送走了他,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指揮小茴:“小茴,泡茶。”


    小茴沉默著給我泡完茶,看了看旁邊一臉感動的小慈,又看了看我,道:“公子,咱們沒錢。”


    “啊……”小慈驚愕。


    “我知道啊。”我嚼著花生米。


    “那五千兩……”小茴欲言又止。


    “你就這麽不相信本公子能查他個水落石出?”


    “不是不相信公子你,這不怕一萬,總有萬一嘛。”


    “這倒是。”我喝了口水,差點燙到,吐了吐舌頭道:“所以嘛,等會兒他們迴來,再叫小慈說一遍她家小姐的事,大家一起拖下水不就好了。還怕司空和華兄沒錢,安啦!”


    小茴恍然大悟,直誇我聰明。


    所以我怎麽也料不到,晚上我從華蘊那裏得到了這個答案:“我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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