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姑娘。這位姑娘?你還好嗎?你醒醒。”


    少年獨有的爽朗陽光的聲音在公孫離的耳邊響起,公孫離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這位姑娘,你還好吧?我看你好像受了很重的傷。”那少年又說道。


    “你是誰?我又在哪裏?”公孫離一出聲,才發現自己聲音已然幹啞,好像已經缺水很久了。


    “我叫裴擒虎,你現在在長安的落離街。你受傷了,如果你放心我的話,我帶你迴去治療一下好嗎?我的住處就在這附近。”


    “不,我……我要迴去。”公孫離想起了她昏倒前的事情,想要立即迴去第一教坊。


    “那你的家在哪呢?我送你迴去吧。”裴擒虎好心的說道。


    “我、我的家……第一教坊?”公孫離心想自己已經被人扔了出來,不知道那裏還能不能稱作她的“家”。


    “第一教坊?你是第一教坊的藝伎嗎?”裴擒虎微微驚訝。


    “嗯。”公孫離點點頭,繼而哀求道:“求你送我迴去好嗎?我那裏還有緊急的事情沒有處理。”


    “你是公孫娘子?”裴擒虎問道。


    “你怎麽知道?”公孫離驚訝。


    “公孫娘子沒有參加楊貴妃誕辰的盛宴,現在整個長安都知道了。”


    “啊……楊貴妃的盛宴已經結束了嗎?”公孫離聽到這話才開始注意周圍的天色——正值晌午,看來盛宴的那晚已經過去了。


    “已經過去一天了。”裴擒虎提醒道。


    “什麽?!”


    公孫離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昏迷了一天,怪不得覺得自己缺水如此嚴重,原來已經一天多沒有進水了。


    “快,快送我迴去!我有急事。”


    “好。”


    ——————


    “公孫娘子,你已經是個廢物了,你還迴來幹什麽?!”紅兒站在第一教坊的門前,傳達著新任都知的話。


    “紅兒,新任都知很可能與李都知受傷有關係,而且我的傷……”


    “我們新都知說了,你的傷是你自己在外磕的,還磕廢了你一雙金貴的手。既然你自己都這麽不愛惜自己看家的本事,那我們第一教坊也不是養閑人的地方,還請公孫娘子另謀高就。


    另外,我們新都知大人有大量,就不與你計較你缺席楊貴妃盛宴的事情了。既然爛攤子都替你收拾了,麻煩公孫娘子還是走吧,不要再迴來了。”


    那紅兒還未等公孫離說完就截下了她的話,並且一邊說著一邊開始趕人,把本身就站立不穩的公孫離往門外推。


    公孫離腳下無力,眼看著就要摔倒,還好給眼疾手快的裴擒虎托住了。


    這裴擒虎剛剛因為擔心公孫離的狀況,沒有送到立刻就走,而是站在這旁邊想等到她進去了再離開。沒想到公孫離竟然進不去了,而且還跟這個叫“紅兒”的丫頭吵了起來。


    “紅兒,紅兒,你先別急著關門!”公孫離穩住了身形以後,見紅兒正在關門,立即就急了。“李都知他……”


    “公孫娘子,難道我說得還不夠明白嗎?你已經不是第一教坊的人了,這裏的任何人、任何事情,都跟你再沒有關係。你現在不僅是不能迴來,而且是不能再在這門口礙事兒知道嗎?


    現在是我,還是客客氣氣地在這裏跟你說;待會兒門衛來了,就是動手不動口了。所以說公孫娘子你還是快走吧,這些年你在我們教坊也光鮮亮麗夠了,看你不順眼的人可不在少數,再不走,待會兒給別人看見了,能不能活著離開都是個未知數!”


    紅兒這話說得清楚明白,清楚明白到公孫離聽了覺得心中一陣絞痛。


    平時她還真沒有看出來這個經常來找她說話的紅兒丫頭也是這般勢利的牆頭草,說起趕人的話來更是牙尖嘴利、句句戳心。


    而且公孫離此時才體會到什麽叫做世態炎涼。當她還是第一教坊的招牌時,個個都恨不得將她捧上雲端。


    而她公孫離捫心自問,平日裏得勢時也沒有仗勢欺人,待人接物也還算平易親和。


    未曾想到今日一朝落難,竟然無人伸手援助,聽說還有早看不慣她的人,萬一今天走得不及時,還不一定能活著離開了。


    公孫離正暗自神傷之時,那紅兒覷著空檔“啪”地一聲就關上了門,把公孫離徹底隔絕在了她原本熟悉親切的世界之外。


    “誒,紅兒,紅兒,別關門呐。”公孫離被關門聲驚得反應過來,立即繼續喊道:“李都知可能真的有危險,你聽我說一句。”


    “我們有新都知了,哪還管得上什麽李都知,也就你還在意李都知!”


    紅兒惡意嘲諷的話語從門內飄出來,正如當頭一棒,敲在公孫離的頭上、心上。


    原來,原來她曾經以為的親切溫暖的“家”竟是這個樣子的——隻講權勢,不講舊情。不僅她一朝落勢不受待見了,就連李都知好像也成了無人問津的樣子。


    那李都知的情況不是更加危險?說句嚴重的,連生死公孫離亦是不敢斷定。


    “公孫娘子……”一直站在旁邊的裴擒虎實在看不下去了。


    他見到公孫離從之前剛醒來時的執念滿滿突然變成了現在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說道:“公孫娘子,你要不先跟我迴去治療一下吧,你這傷……應該是拖不得了。”


    再拖下去,不要說不能再舞劍,怕是連正常生活都困難了。


    “啊?我……”公孫離不知不覺已經淚眼婆娑,聽到裴擒虎跟她說話,才後知後覺地迴過頭來,但其實也並不知道裴擒虎剛才跟她說了什麽。


    “先跟我迴去吧,治療一下你的傷。”裴擒虎長話短說又重複了一次。


    然而公孫離還是沒有迴答,仿佛突然又陷入了自己思維的泥潭,兩隻眼睛失神地盯著前方。


    “唉……”


    目睹了公孫離被拒之門外一切過程的裴擒虎歎了一口氣,隻好不動聲色地背上公孫離,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這長安,總體來說是繁華的,例如皇宮門前不遠處的正陽街,例如京都最大的教坊——第一教坊。但是它也有破敗荒涼如鄉野的地方,例如公孫離之前昏迷的落離街,例如裴擒虎的住處貧民區。


    這長安,總體來說是令人向往的,例如它的聲名機遇,它的奢華風情。但是它也有令人傷心欲絕的一麵,例如黑暗噬人的權勢,以及某些永遠看不透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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