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鴻想起來了,那時正是雪風城的文武雙方,為迎戰與投降的問題爭執不休的時候。


    當時衛濱就說到了阿丹部。


    花子沒有停留,緊接著便繼續說道,“我們在阿丹部生活了幾年,後來在我18歲那一年,沃塔率軍來攻。


    酋長放棄抵抗,率軍投降,可後來還是被殺了。


    酋長的所有親人都沒能幸免,包括我那位短命的養父。


    所以,我又成了孤兒。”


    這下江鴻全想起來了,當時衛濱說的就是這事,以此作為前車之鑒,認為就算投降也保不住官員和百姓們。


    也正因此,他們才能順利的解決分歧,從而給了江鴻一戰立威的機會。


    說起來,那是5年前的事,那時花子18歲。這麽說來,她今年23歲?


    江鴻不禁又打量了花子幾眼,她那古銅色的肌膚,紅褐色的頭發,關鍵是她這成熟的氣質,江鴻一直以為她至少是30多歲。


    誰知連25都沒到。


    或許是接連兩次失去家園,造就了她現在的沉穩老練。


    聽到這裏,江鴻大致了解了這群人,全都是遭到上層階級迫害的人,怪不得他們不願意去汕城定居。


    或許在他們心中,早就對文明的統治者失望透頂,所以他們寧願隱居在這渺無人煙的山林之中。


    就和那些看破紅塵的隱士一樣。


    她介紹了一圈,把每個人都說了一遍,基本都是這樣的背景。


    最後,她說到了明叔。


    “至於明叔,他是……”


    剛說了個開頭,明叔便緩緩說道,“我自己說吧。”說完,他站起身,朝著江鴻拱手行了一禮。


    這種文士間的禮儀,在這群人之中,顯得格外的奇異。


    江鴻趕忙也迴了個禮。


    明叔這才說道,“在下姓袁,單名一個‘明’字,雙字‘文光’。”


    袁文光?


    江鴻猛然想起什麽,驚道,“你就是……‘暗武毒士’袁文光?!”


    聽到這個稱號,原本各自喝酒笑談的眾人,不約而同的看了過來,現場頓時一片寂靜。


    他們隻知道,這明叔是個很有頭腦的大叔,這麽多年下來都沒聽說過,他居然還有個這麽霸氣的稱號?


    然而此時,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姬欣,眼中忽然蒙上了一層怨毒。


    花子顯然也是十分震驚,“明叔,他說的是真的?我還從來不知道……你會武功,而且……還很會用毒?”


    江鴻冷冷的說道,“他可不會武功,也不會用毒。但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計其數。”


    這話更是引來一片嘩然。


    袁明,袁文光。曾是兗州龍驤侯手下的首席謀士,雖不在兗州王手下,卻被稱作兗州第一軍師。


    此人用計詭譎,陰暗狡詐,曆來主張窮兵黷武,與 “文光”二字大相徑庭,故而被人用這兩字的反義字,戲稱為“武暗”。


    又因他常常倒行逆施,故而又將這兩字倒了過來,人稱“暗武軍師”。


    然而三年前的兗州劇變後,這位袁文光,作為罪魁禍首,被人稱為“毒士”,因而有了這一稱號。


    那場劇變中,他一手策劃了七年前,龍驤侯的作亂,引發了長達四年的兗州內戰,殺人無數。


    最終在三年前,助龍驤侯成功推翻兗州王,並取而代之,成了現在的兗州王。


    之後,又在他的建議下,將“前朝餘孽”全數殺盡,株連九族,數萬人枉死。


    而姬欣與姬泠,也是因此成為了遺孤。


    雖然在那之後,袁文光立刻隱退,似乎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跡,就在那不久後,亂世隱龍出現了。


    他,戰績之豐,事跡之廣,不輸於亂世隱龍,甚至九州之中流傳著這樣一句話——暗武不退,隱龍不出。


    言下之意,就是他袁文光沒有隱退時,江鴻不敢出仕,隻為避其鋒芒。


    在江鴻看來純屬扯淡!他們倆,一個隱退,一個出仕,隻是正巧同時發生在三年前而已。


    不過這讓他想起前世有人說過:“郭嘉不死,臥龍不出”,和這句話一樣,同樣的不靠譜。


    從這些人的表情來看,這三年裏袁明並沒有與他們說起曾經的履曆,畢竟他的背景與這些人都不一樣。


    他們都是刀下的魚肉,而袁明,則是那把刀。


    當江鴻想不通的是,為什麽他不用假名字?不怕被人尋仇嗎?


    話說到這,氣氛變得有些微妙起來,人們這才注意到,不止是江鴻,就連一旁的姬欣,也都對明叔露出了很不友好的怒容。


    但他們肯定是站在明叔這邊的,於是也跟著警惕起來,一下子雙方變得針鋒相對。


    花子看出了不對勁,笑著說道,“明叔,你與這兩位新朋友,不會有什麽過節吧?”


    袁明苦笑了一聲,緩緩搖頭,“過去留下的罪孽,即使避世,也沒法躲過這逃脫不掉的業障。”


    說著,他看向姬欣,“這位姑娘,想必對老夫的仇恨,更勝這位江公子。”


    這是自然,江鴻與他又沒有仇恨,完全是因為姬欣。


    這三年裏,姬欣的病根始終折磨著她,江鴻一直看在眼裏,怎能不憤恨。


    聽了他的話,姬欣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在經曆壓製自己的怒火。


    “砰”,她將手中的碗,重重的擱在腳邊,憤然起身,獨自一人往船頭走去。


    江鴻怕她心神恍惚間,從船上掉下去,也跟著起身。


    按理說這些人不可能允許他靠近船邊,畢竟現在他是被軟禁的狀態,若他水性不錯,這會是他最佳的逃跑時機。


    但花子也擔心姬欣會做傻事,也隻有江鴻可以勸住她,便示意眾人不要阻攔。


    江鴻來到姬欣身邊,發現她正坐在船頭,看著那皎潔的月光,照在遠處的水麵上,兀自出神。


    本以為她會大哭一場,沒想到她比江鴻想象的淡定。


    “阿欣……”


    “江先生,那個就是害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嗎?”


    江鴻知道瞞不住,那家夥直接自報真名,想遮都遮不過去,加上剛剛那番話,算是板上釘釘了。


    “是……但是你……”


    “過去我一直以為,當我見到他時,會非常的痛恨,甚至會想殺了他。”說到這,她的語氣忽然趨於平靜,“可現在我發現,我並不恨他。”


    這倒是出乎江鴻的預料,“為何?”


    “因為……江先生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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