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拜臣的先例,在九州曆史上算是鳳毛麟角,但至少也還算是有過。


    可君拜民,這可是千古奇聞,翻遍九州的史書,都找不到這樣的主公!


    雪嵐這一拜,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這些村民們更是做夢都不敢夢見這樣的場景。


    加上她那番情真意切的告白,一時間所有的村民都麵露羞慚,就好像他們合夥欺負了她一個弱女子。


    為首的村長看了看另外三位村長,四人同時點頭,對雪嵐深深一拜,“城主大人!請快快起身吧,我們承受不起啊!這新政……我們接受了!”


    雪嵐直起身子,破涕為笑,“真的嗎?”


    每個人都眼含熱淚,這些老弱婦孺,眼窩子本身就淺,既容易被人挑唆,也很容易深受感動,更何況城主大人屈尊懇求,誰能不動容?


    “分明是虛情假意!這是她偽善的麵具,大家不要被蒙騙了!”


    又是這家夥!


    所有人都跪倒一片,唯獨這家夥說話時微微直起了身子,江鴻一眼就發現了他。


    終於找到你這個臥底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江鴻正打算讓侍衛揪他出來,就聽為首那村長罵道,“你還有沒有人性?!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話音剛落,周圍的人一擁而上,把那家夥圍了起來,七嘴八舌的將他一頓臭罵。


    這時,有人發現不對,驚訝的問道,“你是哪個村的?怎麽從沒見過你!”


    那人瞬間慌亂無比,掙紮著想要衝出包圍。


    江鴻厲聲喊道,“他是奸細!把他抓過來!”


    一聽說是奸細,村民們群情激奮,幾人合力,直接將他舉過頭頂,不一會兒就被送到了眾人的麵前。


    這人身形佝僂,頭發花白,但從他的身手來看,這人絕不是個老人。


    江鴻上前,一把扯下了他的假發,微一錯愕,轉而笑道,“喜寧?果然是姚軒搞的鬼。”


    江鴻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不就是那個整日跟在姚軒身後的,那個叫喜寧的侍童嗎!


    喜寧見事情敗露,且已然無法逃脫,幹脆挺起胸膛,傲然道,“是又如何?”


    吳煉今晚可謂是憋了一肚子火,這時見到這個帶節奏的混蛋,頓時怒不可遏的衝上去,揪住他的衣領,將他身子提了起來。


    “你這個小兔崽子!把我們耍得團團轉!老子賞你幾個大耳帖子!”


    說罷,抬手便是三個大嘴巴,幹淨利落,旁人都來不及阻攔。


    喜寧的臉頰瞬間腫了起來,鼻血順著流下,卻絲毫沒有懼意。


    雪嵐趕緊按住他的手,喝道,“放下他!”


    吳煉還沒解氣,聽雪嵐這麽說,這才悻悻的將他放下,臨走前還不忘狠狠的吐了口痰。


    雪嵐沉著臉,嚴肅的問道,“村民們的暴動,全是姚將軍挑起的?”


    喜寧冷哼一聲,“你們施行苛政,百姓苦不堪言,姚將軍體察民情,所以才施以援手。”


    說完,他又看向村民,“你們捫心自問,有沒有向姚將軍訴苦!而姚將軍,是不是一直在幫助你們?!”


    被他這麽一問,村民們果然羞愧的低下了頭。


    當時,他們的確是叫苦連天,還將姚軒當成了救命的稻草,這幾日的抗議活動,的確不能全算到姚軒的頭上。


    江鴻暗自歎息,這姚軒做事滴水不漏,他已然站在了“體恤民情”的製高點上,就算敗露,他們也無法向他問罪。


    隻能怪荀錢頒布新政時,沒有與他們斟酌商議,這才被人鑽了空子。


    “你迴去後,轉告姚將軍,村民們已經接受了新政,免得他為了民生日夜憂心。”


    吳煉驚訝的看向江鴻,“你要放他走?”


    江鴻無奈的苦笑道,“不然呢?殺了他?”


    是啊……不然呢……


    他是姚軒的人,而姚軒是冀州王的人,現在與冀州為敵,十分不明智。


    吳煉語塞,老老實實的退到了一邊,嘴裏依舊十分不爽的罵罵咧咧。


    雪嵐也默認了這樣的安排,喜寧那冰冷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龐,用一種與他的年紀極不相符的冷漠語氣說道,“別以為你們贏了!你,很快就要大難臨頭!”


    後半句,他是對著雪嵐說的。


    雪嵐被他說懵了,再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穿過人群,揚長而去。


    這小子……不簡單啊……


    誤會總算是解除,村民們立刻喜上眉梢,對雪嵐露出了樸實的笑容。


    雪嵐欣慰的笑道,“諸位,今日是中秋佳節,也是小妹上任以來,與你們度過的第一個中秋,我們一起慶祝,好不好?”


    漆黑的夜空下,一聲整齊嘹亮的“好”,劃破了成片的黑暗,就連那點綴其中的群星,在這一刻似乎也跟著歡唿起來。


    村民們點起篝火,在寬闊的田野邊,圍成了一個又一個圈,雪嵐命人從城裏運來酒肉,在這個特殊的夜晚,與村民們一同歡慶。


    這些村民們,有一大半人幾年沒有嚐過肉味,今晚自然是激動不已,但他們每個人都深信,未來的山南縣,一定如雪嵐所說,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的繁榮,昌盛。


    ……


    南城樓上,姚軒掰下一塊月餅,送入口中,淡淡的清甜在口中肆意流竄,令人心曠神怡。


    這是雪嵐親手做的,城主府中的官員都送了一盒。


    “嗬,太淡了……”姚軒暗暗嘲笑,卻不禁又吃了一口。


    雖然清淡,但這份甜入心扉的感覺,卻是十分微妙。


    或許,這份月餅,就代表了雪嵐的馭下之術。


    古來今往的君主駕馭臣下,有的依靠威嚴,有的依靠殘暴,還有的則依靠權謀。


    可雪嵐,依靠的卻是仁愛。


    這樣的君主的確存在,可往往也被貼上庸弱的標簽,且幾乎都沒有好的結局。


    治理當下,仁愛或許是一柄利器,可從長遠來看,卻並不能走得很遠。


    就如這盒月餅,初嚐之下或許會感到清甜無比,但若是吃得多了,便也會覺得寡淡無味。


    想到此處,姚軒隱約猜到了今晚的結果。


    “可惜了,你的仁愛或許可以扭轉一時的危難,但王爺那一關……你可就沒那麽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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