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魚努力控製著表情,他看似鎮定,實則慌得一批。


    他緩緩轉過頭,瞥見策士長後頓時鬆了一口氣。


    羨魚不著痕跡地朝著對方使眼色。


    策士長剛應付完試圖攀關係的人們,他拿著一支白花,一進靈堂就看見上司和粉發姑娘站在一起。


    粉發姑娘哭得那叫一個我見猶憐,那雙眼睛跟關不掉的水龍頭似的,眼淚劈裏啪啦地往下掉。


    策士長:但凡我要是能打得過你……


    他深唿吸幾次,一邊強壓下心中怒氣,一邊在心裏瘋狂咒罵上司。


    哪有參加葬禮,把逝者家女兒惹哭的啊!惹哭就算了,你好歹看一下場合啊!怎麽還當著逝者的麵,在靈堂搞事啊!


    要換作是策士長自己,他怎麽也得當場被氣活過來,掀開棺材板從裏麵爬出來,朝著上司的臉揍上幾拳!


    策士長沉著臉,上前獻花,接著與粉發姑娘搭話,來幫著收拾上司留下來的爛攤子。


    羨魚長舒一口氣,轉身離開靈堂。


    此次出行,他特意按照正常流程,讓策士長將行程告知朝顏。


    以往他開著殲星艦說走就走,讓下屬們根本來不及清場。


    但凡下屬知道他想去哪個仙舟或者星球,星槎海都會第一時間清場,所有來往的艦隊被迫停止運轉。


    可是一旦停止運轉,就會造成無數信用點的損失。


    羨魚懶得讓下屬折騰。


    下屬們跟應激的貓貓一樣,生怕他再遇上什麽刺殺,寧可損失信用點,也要保障他的安全。


    羨魚試圖掙紮,奈何下屬們把他慣用的招式學得透透的。


    元帥不想讓星槎海停運?行啊,那我們為您專門建一個洞天,供您使用。


    羨魚:“……”


    他哪個都不想選,打定主意繼續窩在曜青當死宅。


    這一次,算是羨魚的私人行程,再加上股東是在曜青舉辦葬禮,他估摸著不會浪費多少信用點,於是提前告知下屬。


    朝顏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開始了布置,準備了十幾個保鏢隱匿在人群中,保護元帥的安全。


    眾人在看到策士長的臉後,很快猜出了羨魚的身份,他們想要靠近羨魚向他搭話,卻被提前混跡在人群中的保鏢阻攔下來。


    羨魚站在原地安靜地等待著。


    很快,策士長與粉發姑娘一同出現了。


    羨魚上前幾步,當著眾人的麵,抬手搭在粉發姑娘的肩膀上。


    他等到眾人看清自己的動作後,迅速收迴手。


    羨魚不必再說什麽多餘的話,隻需要出席葬禮、並在人前表明態度,就足夠了。


    他履行完與股東的約定,與策士長一同離開。


    直至羨魚再次坐迴在桌案前,他冷不丁道:“忘了一件事。”


    策士長額角青筋直跳:“……什麽事。”


    羨魚歎氣:“忘了催債。”


    股東還欠他一巡鏑呢。


    策士長:“……你當個人吧!哪兒有人在葬禮上催債的啊!”


    羨魚自動忽略策士長的謾罵,翻看起桌案上的紙張,連看了五六份,發現全是其他星球向他送禮、問候的信件。


    送給仙舟的、帶有外交性質的禮物,大多數是他們星球價值不可估量的珍貴古董,或者極具特色的傳統工藝品。


    因此,這些信件得以送到羨魚的麵前。


    羨魚讓策士長把這些信件收集起來,並叮囑道:


    “迴禮的話……看他們需要什麽吧,如果實在困難,就沒必要送什麽工藝品,直接建學校、修路算了。”


    “至於送來的這些古董,就讓朝顏他們自己挑一挑,放在博物館吧。”


    他隨口問道:“說起來,最近怎麽這麽多星球要給仙舟送禮?”


    站在一旁的策士長不知為何,沒有迴答這個問題。


    羨魚沒有在意,他繼續翻看文件,看到一份申請增設節假日的文件。


    下屬提議,設立一個節日,來紀念那些為仙舟作出貢獻的人們。


    這一天,各個仙舟和直屬於仙舟的眾多星球,將會燃放一個小時的煙花。


    整個仙舟,上百個星球,各放一個小時的煙花……


    羨魚沒有細看節假日的名字和日期,大致估算了下開銷,感覺可以接受,於是同意了下屬的申請。


    某一天,朝顏和策士長來到羨魚麵前,二話不說把他和桌案分開,將他帶到了曜青的一艘船上。


    在船上,羨魚見到了本該在各個仙舟工作的下屬們,和朝他擠眉弄眼的阿基維利。


    羨魚怔愣一瞬,接著他想起阿基維利在談及岱陽時,刻意岔開的話題。


    以及,阿基維利接連追問的生日。


    最後,是那份沒有細看的文件。


    他啞然失笑,看向岱陽:“什麽時候開始計劃的?是阿基維利在仙舟的時候嗎?”


    岱陽笑得勉強,她摸不準元帥的想法。


    她和同僚們頭一迴違背上司的意願,算計了對方。


    明知道元帥不喜歡浪費信用點,卻還是將上司的生日,定為仙舟的節假日,並將其命名為“懷恩節”。


    不光如此,她和同僚們還要讓整個仙舟為元帥慶祝生日,甚至還堂而皇之地把那份文件送到上司的桌案上。


    他們認為,隻要是為了仙舟人,元帥都不會拒絕的。


    至於那極有可能暴露他們目的的日期……元帥的戀人可是仙舟啊!哪裏會記得自己的生日!


    結果不出他們所料,元帥不記得自己的生日,十分爽快地通過了。


    岱陽迎著羨魚的目光,心中不免有些心虛。


    她訕笑:“和您想的一樣……”


    羨魚心下了然。


    下屬在見到阿基維利的第一麵,就嚐試著讓星神代為詢問他的生日。


    在得知日期後,考慮到他不愛浪費信用點,隻得借著紀念仙舟英雄、增設節假日的理由,來為他慶祝。


    羨魚閉了閉眼,輕笑道:“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他沒有拒絕下屬們的這份心意,又重新計算了下燃放煙花的成本,認為十年放一次煙花比較合適。


    沒等羨魚開口,下屬們仿佛會讀心一般,立馬開始掀房頂了。


    “這個月是您的生日月,我們決定在這個月裏,每天燃放一個小時的煙花!”


    “什麽?才一個小時?我覺得三個小時就不錯。”


    “什麽生日月?就該過生日年!說出去別讓外人以為咱們放不起煙花,我提議,每天都放!直接放五個小時!”


    羨魚:“……”


    他沉默片刻,歎道:“太浪費了,五年一次就夠了。”


    下屬們立馬炸了,七嘴八舌地反駁羨魚。


    拜托,怎麽能五年慶祝一次呢?


    所有仙舟人、不,準確來說,全人類都該感念元帥大人的付出。


    他們從元帥參與的第一場戰役,聊到“懷恩節”的用意,最後震聲道:


    “必須生日年!這是我們最後的底線了元帥大人!”


    羨魚光是想到花出去的信用點,就感覺一陣肉疼。


    他隻得繼續退讓:“……一年一次,這也是我最後的底線。”


    下屬們喜笑顏開,默契十足地和同僚對視。


    不愧是元帥大人!這招太好用了!掀房頂成功!


    羨魚:“……”


    真是被他給教壞了。


    羨魚歎氣,一旁的阿基維利湊了上來,拉著他落座。


    下屬們見狀,紛紛跟著落座。


    羨魚朝外看去。


    他最先看到濃如墨色的天空,接著是曜青的「壽瘟禍跡」——月亮。


    那輪圓月,讓他想到了塵封已久的過往。


    那破碎到無法拚湊完整的記憶中,月亮似乎有著極為特殊的含義。


    羨魚依稀能聽到水流的聲音,船隻正朝著湖泊中央行駛,似乎是想挑選出煙花的最佳觀賞位。


    他拒絕下屬們手中拿著的各式水果和點心,問道:“什麽時候開始放煙花?”


    阿基維利搖頭:“別急嘛,摯友,還有一份特殊的禮物哦。”


    語畢,室內的燈光逐漸暗了下來。


    接著,虛空中出現的投影,成為了唯一的光源。


    畫麵快速切換,閃過不同星球的風光。


    接著,定格在一人身上。


    那人身形消瘦,穿著洗到發白的衣衫,對著鏡頭,磕磕巴巴地說著仙舟語,為羨魚送上祝福。


    接著,畫麵切換到另一個人身上。


    對方神情激動,指著臉頰上印著編碼,用著並不熟悉的語言,一字一頓地表達謝意。


    羨魚安靜地看著投影。


    他看到不同膚色、不同年齡的人們。


    有人頂著奴隸身份的編碼。


    身為奴隸,他們被剝奪了以人之身活著的權利,徹底淪為被明碼標價的商品,被迫輾轉於多個貴族之手,自尊和心靈被徹底碾碎。


    直至保護人類的星係法通過,他們重獲新生。


    他們不再遮掩,大方地向鏡頭展示著身上的數字和字母。


    這不是屈辱,不是奴隸的證明,而是奴隸主們洗不掉、抹不平的罪證。


    還有人遇到了災禍,迫於無奈,隻能四處躲藏,躲避著炮火和蟲嗣,眼睜睜看著他們的母星變得滿目瘡痍,看著在蟲嗣和炮火摧毀著大地。


    人們孤立無援,隻能在絕望和恐懼中等待著自己的死亡。


    直到艦隊抵達他們的星球,星際和平公司送來物資,這才讓他們重新獲得了生機與希望。


    投影的最後,是一個孩童。


    孩童舉著一個花環。


    那是由代表著和平的橄欖枝,和花朵編織而成的花環。


    幹涸龜裂、寸草不生的大地,終於煥發生機,重新生出綠芽和鮮花。


    孩童踮起腳,將手中的花環向鏡頭遞了過去。


    與此同時,阿基維利變戲法似的,將藏了許久的花環,輕輕地戴在羨魚的頭上。


    羨魚一時失語,直至燈光再次亮起,他才迴過神來,看向眾人:


    “很特別的禮物,準備了多久?”


    眾人齊齊搖頭:“沒有很久啦。”


    會議結束後,眾人不約而同地將元帥在會議上的話,和那份特殊的禮物,轉告給所有仙舟人。


    元帥說,賜予他們縱橫星海的自由和勇氣。


    仙舟人:哪怕是死了!做鬼!我也要纏著元帥大人!


    在外的巡海遊俠占據主場優勢,他們迅速出擊,協助其他星球推翻奴隸製。


    下屬們七嘴八舌地說著,其中提到了阿基維利。


    “還有阿基維利大人的功勞啊!”


    “畢竟無名客走到哪裏都會出事嘛!這一點巡海遊俠都知道!”


    阿基維利:“……我生氣了哦!”


    祂轉過頭,開始講解自己和仙舟將軍們挑選禮物的心路曆程。


    “因為其他星球給你送了很多禮物嘛,所以我們想了好久,才想到這份禮物。”


    阿基維利看向最先收到花環的朝顏,繼續道:


    “不知道為什麽,他們都在給你送皇冠,什麽鑽石的,什麽純金的,總之就是各種珠寶皇冠,居然有上千頂……”


    阿基維利神色憤憤:


    “拜托,你可是廢除奴隸製的人誒!怎麽可能會想著登基?”


    平等愛著人的摯友,怎麽會摧毀自己的心血呢?


    阿基維利說著說著,話鋒一轉:


    “我們星神的規矩是,壽星要滿足我們一個願望,就算是我的摯友,也不能例外哦。”


    祂笑得開懷,朝羨魚伸出手,作邀請狀:


    “元帥大人,能否在這一日,成為「開拓」星神的信徒呢?”


    羨魚輕笑著點頭:


    “好啊,能成為阿基維利大人的信徒……我可真是太榮幸了。”


    阿基維利嘿嘿一笑,接著說道:


    “那麽,你的神明大人,要為這個最虔誠、最厲害的信徒賜福——”


    祂抬手,似乎是想撫摸羨魚的發頂,奈何身高不夠,隻能僵硬地維持著動作。


    羨魚強忍笑意:“需要我低下頭嗎?”


    阿基維利幹咳幾聲,祂收迴手、站起身。


    祂哼了一聲,刻意挺直腰板,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凳子上的羨魚。


    阿基維利單手撫胸,語氣浮誇:“我的信徒啊——”


    摯友將自由和勇氣送給仙舟的子民們,將生機還給飽受摧殘的人們。


    而祂,阿基維利,作為「開拓」星神,自然不能落後。


    阿基維利用那雙燦若烈陽的金瞳,注視著羨魚。


    此刻,最接近人類的星神,終於展露出那難得的神性。


    祂輕聲道:


    “你有著一往無前的勇氣,有著憐愛世人的仁心,有著超越神明的智慧——”


    先前的阿基維利,一想到要為摯友送祝福,就覺得頭疼。


    對方有著無名客的勇氣,有著深愛著子民的心,有著「智識」也無法超越的智慧。


    摯友給幹涸枯萎的星球,帶來生機與希望,土壤重新生出嫩芽。


    這一次,人們的春日如約而至。


    他們不必經受苦難和絕望的折磨,那顆幾近殘破的心,早已被填補上了空缺。


    那麽,麵對摯友,自己該說些什麽呢?


    阿基維利左思右想,在某次開拓的途中,終於打好了腹稿。


    祂對羨魚說:


    “願今後的你初心不改,能與我一同看遍星海中的景色,願你能在旅途的盡頭與理想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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