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壯看豆豆目露兇光,躲在花兒身後瑟瑟發抖。大家都像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最尷尬的就是孟遠了,他在豆豆家人心中的形象轟然崩塌,他苦心打造的儒雅形象,此刻變成了道貌岸然。這時候無論他怎麽解釋都是無濟於事的,他隻能選擇沉默和苦笑。


    可豆豆哪會那麽輕易就罷休呢,她指著大壯的鼻子說:“你不要胡說八道!小孩子家,你懂什麽?”


    “這有什麽不懂的?我眼睛又不瞎,看見了就是看見了呀!再說了,我本來不打算說的,是爸他逼我說的,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大壯也覺得十分委屈,他知道這樣的事情說出來不好聽,也沒有打算告於天下,隻是想把它當成心底的秘密,私下裏嘲笑嘲笑這個姐姐罷了,他也沒有料想到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局麵。


    “你……你……”豆豆氣得直跺腳,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大壯,因為大壯說的是事實,隻不過這些事情說出來會讓大家笑話她,甚至會瞧不起她。豆豆咬著嘴唇,生氣地攥著自己的拳頭。


    “好了好了,吃飯吧,我去叫大雙他們過來吃飯。唉!這一家子,個個都不像話!姐姐沒有姐姐的樣子,弟弟沒有弟弟的樣子。”狗子扔下這句話便背著手出去了。


    孟遠聽了,知道狗子這話裏藏著對他的埋怨,隻不過念他還是個外人,給他留了些麵子罷了。


    孟遠輕輕扯了扯豆豆的衣袖,給她使了使眼色,小聲說:“算了算了,小孩子口無遮攔也是常有的,再說了,這也怪我,以後我注意些就是了。”


    豆豆這才氣唿唿地坐了下來,她抱著胳膊,憋著氣,這口氣又撒不出來。她沒有理由揍大壯一頓,因為大壯隻是說了實話而已。這確實讓她丟了麵子,不僅孟遠在自己家裏的形象崩塌了,豆豆自己又何嚐不是呢?豆豆可是家裏最讓父母驕傲的女兒,如今她的驕傲和清高都蕩然無存了,她也隻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更普通的人,逃不過兒女情長,抵不了七情六欲。豆豆一時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表情麵對大夥兒了。


    “哎呀!終於能吃飯了,我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你倆要是再不迴來,我肚子裏的娃要是餓著了,我可饒不過你們。”大雙一進門,便毫不客氣地從盤子裏夾了一塊肉塞到自己嘴裏。她閉上眼睛仔細品味著,“嗯,真香!是張嬸兒做的,我能吃得出來。”


    大家一句話都不說,大雙和大力很快就感覺到不對勁。大力戳了戳大雙,輕聲說:“別吃了,等會兒再吃吧,客人還沒吃呢。”


    大雙疑惑地看了看豆豆,又看了看孟遠,大壯在一旁鬼鬼祟祟的樣子也讓她十分生疑。她湊到苗苗身邊問:“怎麽了?這剛才不還好好的,現在怎麽都不說話了?”


    苗苗瞥了一眼大壯,抱起胳膊,把頭別了過去。“哼!”苗苗看大壯不順眼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兒了,她很想在大雙麵前再控訴一下這個不知趣的弟弟,可為了豆豆的麵子,苗苗不能再把這事兒重複一遍,因為大家都能看得出來,豆豆已經很不高興了,孟遠在一旁也顯得無所適從。


    “好了好了,別問了,吃飯吧!大家都餓了吧?趕緊吃,嚐嚐秦媽和張嬸兒的手藝!大過年的,都不要賭氣,得熱鬧一點兒才是嘛!”花兒極力想把氣氛給扭轉過來,她轉身去廚房裏拿來一瓶酒,笑著說:“今天咱們都喝一點兒!大雙你不能喝,苗苗和大壯也不能喝,其他人無一例外,都喝一點兒!”


    狗子仍舊板著臉,他哪有心情喝酒呀,他隻想知道孟遠這孩子到底在幹什麽?心裏是怎麽想的?


    孟遠站起身,接過酒瓶說:“我來,我來給大家倒酒吧。”


    “那怎麽行?”花兒把酒瓶又搶了迴來,“你是客人,哪有讓客人倒酒的道理?你坐下,好好坐著,我來倒酒!”


    孟遠隻好乖乖坐下,他不敢再出風頭,隻想著能平安度過這一劫便好。他時不時偷偷瞟一瞟狗子,想看看他還生不生氣。毫無懸念,狗子還是板著臉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狗子畢竟還是這個家的主人,他是當家的,他隻要板著臉,這氣氛便好不起來,大家也不敢多說話。孟遠知道是因為自己一時情難自禁,和豆豆舉止親密了些,恰好又讓大壯看見,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這事兒說來說去還是得怪自己。但孟圓也知道,若是讓他再來一次,他可能還是會那樣做,畢竟他跟豆豆那麽久都沒見了,兩個人好不容易單獨在一起,又能說點悄悄話,他如何能控製住自己呢?


    孟遠端起酒杯站起身來,主動對狗子說:“伯父,我先敬你一杯!過年來你們家有打擾了。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可孟遠最擔心的事發生了,狗子仍然坐在那裏不為所動,連酒杯都沒有端起來。狗子沒有說話,可此時他的沉默已經是他最大的忍耐了,他也算是給孟遠留足了麵子。


    孟遠舉著酒杯站在那裏一陣尷尬,大家都看著狗子,怕他會突然站起來發火。花兒剛準備勸一勸,豆豆卻突然端起酒杯也站了起來。


    “爸,我也敬你,我跟孟遠一起敬你。我們倆年輕不懂事,讓你生氣了。對不住了爸,我讓你擔心了。”豆豆說完這些話,狗子才抬頭看了她一眼。


    外人說不得,自己的女兒當然能說得。狗子坐直了身子,身體往前移了移,她看著豆豆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你長大了,是個大姑娘了,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但是,爸還是要提醒你,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兒,你要想清楚。”


    狗子說完又轉頭看了看孟遠。孟遠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可為了表明自己的態度,他還是抽動了一下嘴角,微笑著看著狗子。他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倒不是因為害怕狗子,而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事,感到心虛、慚愧。他不合時宜的做法讓豆豆的父母感到不安了,這確實是他導致的。


    “伯父,這是我的問題,我以後會注意些的。你不要怪豆豆。”孟遠索性直截了當地承認了錯誤,不然這尷尬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他自己被責備都是小事,破壞了人家過年的氣氛卻是大事。孟遠感到十分自責,他感覺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樣展示在大家麵前。


    狗子沒有迴應孟遠,花兒便趕緊站起來打圓場。“好了好了,這都在幹什麽呢?大過年的,大家都應該高興點兒,有什麽事情,吃完飯再說。來來來!大家都吃呀!”


    “我們先一起喝一杯吧!”大力憨厚地笑著,突然提議道。


    大雙偷偷看了大力一眼,心想這迴他倒算是做了一迴好事,還算是機靈。大雙端起茶杯,趕緊附和著她的丈夫。“來來來,大家舉杯,我們一起喝一杯!”


    花兒把狗子的酒杯端起來遞到他手裏,貼近他的耳朵小聲嘀咕:“差不多得了呀,你再這樣下去,這個年就沒法過了,有什麽事情吃完飯再說嘛。”


    狗子勉強接過了酒杯,但也隻配合著抿了一口,就把酒杯放下了。他坐在那裏不動筷子。


    孟遠和豆豆都將那杯酒一飲而盡,算是認錯和賠罪。狗子的反應也提醒了他們,這裏是小鎮,不是大學裏,也不是省城。狗子生氣並不是沒有道理的,他是為了豆豆和孟遠,尤其是為了豆豆好。這鎮子不大,人卻不少,要是真讓哪個大嘴巴的人看見了,一夜之間就能將這事兒傳遍小鎮,就壞了豆豆的名聲。若是以後他們倆人沒有好結果,那豆豆便成了個天大的笑話。


    這頓飯大家吃得膽戰心驚,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所以很快大家就都吃完了,誰也不想在那飯桌上多停留一秒。


    大雙滿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溫柔地對肚子裏的娃說:“小東西,你吃飽了嗎?多吃點兒才能長得好呀。”


    大力癡癡地看著大雙自言自語的樣子,覺得她懷孕以後變得更像個女人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母愛的氣息。大力看著大雙心裏就歡喜,看著他的肚子就覺得興奮。這對他來說已經十分滿足了,這輩子都值了。


    孟遠看著他倆無比恩愛的樣子,不由得揚起嘴角呆呆地笑著。他想象自己和豆豆遲早也會有這樣一天,兩個人親親熱熱地在一起過一輩子,再加上一個共同創造的小生命,這多美好呀!


    正當孟遠陶醉時,一陣刻意的咳嗽聲讓他清醒過來。


    “咳咳咳……”狗子清了清嗓子說,“孟遠,你跟我出來一下。到院子裏來,我有話對你說。”


    孟遠愣了一下,趕緊站起身跟了出去。


    狗子背著手,站在院子裏的那棵桂花樹下抬頭看著天空。孟遠耷拉著肩膀,靜靜站在他身邊等著被訓話。以狗子的脾氣,他就是打自己一拳,孟遠也不覺得意外。


    可沒想到的是,狗子沒有發脾氣,他歎了口氣說:“孟遠啊,你知道豆豆的身世吧?”


    孟遠點了點頭,迴答道:“嗯,知道一些,是豆豆自己告訴我的。”


    “那就好。你如果決定跟她在一起,以後娶她,你就得知道她是什麽樣的身世,什麽樣的人,到時候再說不願意可就不行了。”狗子迴過頭盯著孟遠說。


    “不會的,我怎麽會不願意呢?我巴不得跟豆豆天天在一起,我以後一定會娶她的!”孟遠趕緊保證道。


    “你們還年輕,不知道這世上變數多。豆豆她不懂事兒,我怕你也不懂事兒。有些事情還是醜話說在前頭的好。”狗子轉過身來麵對著孟遠,一股強大的壓力撲麵而來,讓孟遠不禁繃緊了身子。


    “伯父,今天是我不對,但我不是想占豆豆便宜,畢竟我們倆處了那麽久了,又分開了那麽久,豆豆心裏不舒服,我是想安慰安慰她。當然了,確實我自己也沒有忍住,我……”孟遠覺得自己言辭蒼白,他這樣的解釋隻能說給自己聽,對於狗子來說,他是豆豆的父親,他可能並不覺得這是什麽恰當的理由。


    孟遠想了想,他不再辯解,也不再道歉,他知道狗子在擔心什麽,於是一字一句地說:“伯父,我知道你的擔憂,在這裏我要跟你承諾兩件事。第一,我是一定會娶豆豆的,這事兒我已經跟我父母說過了,他們也很高興;第二,我今天的舉止確實欠妥,沒有考慮到對豆豆的影響,我以後不會這樣了,請您相信我。”


    狗子聽了孟遠的話,覺得他還算是個聰明人,看上去也不像是為了占豆豆便宜。狗子伸出自己寬厚的手掌,重重地在孟遠肩上拍了拍。


    “小夥子,你也能看得出來,我們家裏人都很喜歡你,也很看重你,我們願意讓豆豆跟你在一起,以後能成家那是最好的。但你要理解做父母的心情,現在你嘴上說得好聽,誰知道以後會怎麽樣呢?要是你娶不了豆豆,你現在說的這些話就什麽也不是。我這麽說,你能明白嗎?”狗子把手掌放在孟遠的肩上沒有挪開,他想看看孟遠的肩膀能否頂得住他的壓力。


    孟遠知道狗子的手掌就寓意著他跟豆豆相處中無形的壓力,它承載著父親對女兒未來的擔憂。孟遠完全能理解狗子的心情,他挺直了腰杆,直視狗子的眼睛說:“我孟遠一向說話算話,我不會反悔的!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兒,我都會跟豆豆在一起!等我迴國以後,我會跟豆豆一起完成學業,在同一個地方工作、生活,我不會再跟她分開了,不會再讓她一個人。伯父,請您跟伯母放心,以前你們照顧她,以後我會照顧好她的。不管她是什麽身世,在我眼裏,她就隻是豆豆而已。以前她吃過的苦,我不會再讓她吃了,我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讓她幸福,讓她以後每天都笑,再也不流眼淚。”


    狗子壓在孟遠肩上的手變得鬆軟了些。他緩緩將手收了迴來,又背到自己身後,笑著點了點頭。“你這小子,你說的每一個字我可都記著呢!以後要是你敢虧待我的女兒,我可第一個饒不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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