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端著一盆熱水進了景梅的房間,根據大爺的吩咐,她也得裝作景梅母親還活著的樣子。小英見景梅沒說話,便輕聲說了句:“景梅小姐,我給你洗把臉,擦擦身子,你躺下歇會兒吧。”


    “你看見我媽了嗎?她怎麽樣?”景梅轉過頭有些急切地問。


    “夫人……夫人她挺好的,已經睡下了。”小英揚起嘴角笑了笑,但不敢直視景梅的眼睛。


    “哦,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等她醒了一定要來告訴我,我得過去看看。”景梅的性子似乎突然變得溫順了些,她任由小英幫她洗臉、擦身子,然後乖乖地脫了外衣躺到床上去。


    小英也覺得有點兒奇怪,怎麽景梅小姐的性子好像變好了些似的,不像之前那樣暴躁蠻橫了。難道這都是因為景梅的母親?仔細迴想,景梅母親在的時候,她雖然也有幾分任性,但確實不像現在這樣瘋了似的折磨別人。看來,要是景梅母親還活著的話,景梅應該也不像現在這般折磨人。


    “小姐,你先歇著吧,有什麽事兒叫我,我就在附近。”小英幫景梅蓋好被子,準備先離開,可景梅一把拉住了她。


    “小鳳病了?”景梅突然問。


    “小鳳……是有點兒不舒服,不過應該沒什麽大礙的。等她好了,我就讓她來伺候你。我要是有什麽做得不周到的地方,您隻管說。”小英左看右看,覺得景梅不像是裝瘋,倒真像是記不住之前發生的事情了似的。小英隻聽說過,有人摔到頭以後會忘記發生過的事情,甚至還有不認識自己親人的;但景梅明明好好的,怎麽就突然記不住了呢?


    景梅鬆開手以後,小英便端著那盆水出來了,她把那盆水倒進了院子裏的泥巴地裏,順便澆了澆花花草草。她轉念一想,要是景梅是裝的,那現在她屋裏沒人,應該會露出破綻才對。於是小英把盆輕輕放在地上,又躡手躡腳地走到了景梅房間的窗戶底下。


    小英屏著唿吸,聽著屋裏的一切動靜,可她豎起了耳朵還是什麽都沒聽見。小英想著景梅應該是睡了,這才敢冒出一點頭來往窗裏看了看。這一看不要緊,眼前的一幕把小英嚇得一連倒退了好幾步,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小英往窗戶裏看時,看見景梅坐在輪椅上,正伸長了脖子,把眼睛貼在窗戶邊往外瞧!那一瞬間,景梅跟她四目對視!景梅的眼裏毫無光彩,空洞,且恐怖!小英就像看到了鬼似的,“啊”的大叫了一聲,往後退了幾步,一不小心沒站穩,頭也重重地磕在了連廊的台階上。


    這一聲慘叫讓寧靜的郝家大院變得空曠而淒厲,一下子就吸引來了在附近幹活兒的其他下人。


    “怎麽迴事啊?是誰在叫喚?”一個下人拿著掃帚跑過來看了看。天剛剛要擦黑,光線也不大好。那人看不太清,就把掃帚放在一旁,湊近看了看。


    “哎呀!是小英!小英!你怎麽迴事兒?怎麽躺在這兒了?”那人跟小英還有些熟悉,便想著把小英給扶起來。可他一托起小英的頭,才發現小英後腦勺上滿是鮮血,整個後背的衣裳也被血給染紅了。


    “媽呀!這麽多血!怎麽這麽多血?小英!小英你怎麽了?你快醒醒呀!”那人被嚇得魂飛魄散,驚慌地跑走了,沒過一會兒,他帶了幾個人又迴來了。


    “在這兒!就是在這兒!我叫她她也不應聲,頭上全是血!”那人手上沾滿了鮮血,止不住地發著抖,他也不敢再碰小英了。


    旁邊一個年紀稍大些的老婆子主動走了過來,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小英的口鼻。站在一旁的幾個人都屏住了唿吸,想看這老婆子有什麽本事,誰料這老婆子竟搖了搖頭,說:“唉……可惜了,年紀輕輕的,人就沒了……”


    “什麽?!沒了?!我沒一會兒之前才看到她的,她那時候還好著呢!這才多大工夫,她就沒了?”滿手是血的下人一臉驚慌,他不知道這麽短的時間內究竟發生了什麽,小英竟然就把命給丟了。


    這時,有人發現扔在草叢裏的瓷盆。“看!那個盆,是不是小英帶著的?”


    那老婆子跑過去看了看,又愣了一會兒。


    “誰的盆?是不是小英的?”大家也湊了過去,七嘴八舌地問道。


    老婆子皺著眉頭,抿著嘴,隻搖了搖頭。“快找人收屍吧,趕緊去跟大爺說一聲,就算是個下人,畢竟也是郝家的人,就算是抬出去也得打聲招唿。”老婆子說完這話就走了,顯然是不想惹上什麽麻煩。


    其他人看了看,也跟著走了,他們不知道老婆子這表現是什麽意思,但老婆子見多識廣,跟著她做總沒錯的。於是,現場就隻剩下那個發現小英屍體的下人了。他舉著兩隻手,自己也害怕得要死,可看小英那慘狀,他著實不忍心就讓她自己躺在這冰冷的地麵上。他想了想,轉頭往大爺的房裏跑去。


    “大爺!大爺!不好了!”那人一口氣跑到大爺屋前,恰巧看見大爺和心妍在屋前跟小寶玩耍。


    大爺迴頭一看,有些不耐煩地問:“喊什麽喊?天都快黑了,這麽大喊大叫的,瘮不瘮得慌?”


    那人將兩隻手藏在身後,怕身上的血跡嚇到心妍和小寶。他哆哆嗦嗦地說:“死……死人了,咱院兒裏死人了!”


    心妍一聽,趕緊把小寶摟在懷裏,捂住了他的耳朵。


    “胡說什麽!你要是再敢胡說,我馬上就把你趕出去!”大爺吃了一驚,他不相信這個人說的話。


    “我沒騙你!大爺,真的死人了!現在就躺在院子裏的連廊上呢!我見沒人管,實在是看不下去,這才鬥膽來找您說這事兒的!”那人急得眼睛都紅了,恨不得立馬帶大爺親自去看一看。


    “你既然看見了,那你說說,那人是誰?怎麽死的?”大爺又問。


    “那人我還真認識!是小英,我以前跟她在一起幹過活兒,所以認得她。但我不知道她是怎麽死的,我就聽見有人大喊了一聲,聽著很慘,我就好奇跑過去瞧了瞧。去的時候她就已經躺在連廊上了,我想扶她起來,才發現她頭上都是血,流了好多好多血呢!我不知道她是怎麽死的,真的不知道!我沒看見!”那人說著說著,激動地哭了起來。


    大爺看他說話的樣子也不像是騙人的,可自己明明剛跟小鳳和小英說過話,這才沒一會兒的功夫,她怎麽就死了呢?大爺迴頭對心妍小聲說:“你帶小寶進屋去,暫時別出來,我讓阿寬守著你們。我先帶阿龍一起過去瞧瞧。”


    心妍點了點頭,帶著小寶趕緊進屋了,阿寬便跟他們一起待在屋裏,守著他們倆。大爺叫上阿龍,跟那下人一起往連廊走去。走到一半,阿龍才聽出死的人好像是小英。阿龍心裏立馬“咯噔”一下,他覺得,事情應該沒有那麽簡單。


    下人把大爺和阿龍帶到小英麵前,小英的屍體還是像之前那樣靜靜地躺在那裏,隻是她身上的血又流出來很多,順著連廊上木板的縫隙流到了院子裏的泥巴地裏。


    連廊裏安靜得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透露出一絲恐怖的氣息。大爺問:“你剛過來的時候,就她一個人在這兒嗎?”


    “嗯!就她一個人躺在這地上,我沒看到其他人。”那人使勁兒地點著頭迴答道。


    大爺剛想問問阿龍的意見,才發現阿龍盯著小英的臉愣住了。阿龍還是不敢相信眼前躺在這地上的死人是小英。


    “阿龍……阿龍!”大爺喊了兩聲,阿龍才迴過神來。


    “大爺,什麽事兒?”阿龍的聲音裏有些顫抖,可他明明不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


    “要我說,咱們還是先把這屍體處理了吧,不然也怪瘮人的,更何況這還是在景梅院門口。”大爺不說倒還好,這一下子倒提醒了在場的幾個人。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小英死前還慘叫了一聲,景梅怎麽會一點兒也不知道呢?她屋裏安安靜靜的,就像沒人似的,到底是她不在屋裏,還是睡得太沉呢?


    “好,屍體我來找人處理。不過……”阿龍壯著膽子說,“是不是可以問問景梅小姐,有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畢竟這位置就在她窗戶外麵,她一抬眼便就看見了。”阿龍不好說得再直白,他知道大爺是個明白人,能不能聽懂,就隻看大爺自己的選擇了。


    “我自有打算,你先處理吧。”大爺又轉頭對那下人說,“你在郝家做事兒,應該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今天這事兒到咱們這裏,就不要再往外說了。你幫著阿龍一起把小英的後事兒給辦了,越快越好,不要聲張。”


    那人乖乖地點了點頭,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他知道自己惹上了麻煩,說多了就是找死。他也不敢告訴大爺,其實已經有幾個人看過這場麵了。


    大爺留他們倆收拾現場,自己背著手走到了景梅的屋門口。他先站在門口聽了聽,見沒什麽動靜,才抬手敲了敲門。


    “景梅啊,景梅,你睡了嗎?”大爺在屋外小聲喊。


    過了好一會兒,屋裏麵才傳來迴音。“哦,我睡了,爸你有什麽事兒嗎?”


    “沒什麽事兒,我就想進來看看。門沒鎖的話我就推門進來了。”大爺沒等景梅迴話,便一把推開了門。


    大爺沒有看懂的是,景梅的屋裏隻點了一根紅色的蠟燭。大爺走進來,帶進一陣微風,風吹動了蠟燭的火焰,牆上的人影也隨之抖動了一下。


    “你這是在幹什麽?怎麽還點了根蠟燭,還是紅色的蠟燭?”大爺走到景梅床前,見她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又看了看榻上她的鞋子。看上去,景梅真的是躺在床上睡覺。


    “覺得屋裏有點兒冷清,點了燈太亮,睡不,不點燈太暗,又有點兒害怕,所以就點了根紅蠟燭。”景梅不緊不慢地迴答道。


    “哦?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有這個癖好。”大爺還是不放心,又走到景梅的窗前往外看了看。阿龍正在窗外收拾小英的屍體,這個位置看外麵,簡直是一目了然,尤其是看小英屍體的位置。


    “爸,你有什麽事兒嗎?我想早點休息了。”景梅突然說。


    “怎麽?我才來這一會兒你就想趕我走了?對了,你不是很關心你母親的情況嗎?怎麽我來了你也不問一聲,就急著趕我走?”大爺覺得景梅很不對勁,可他沒有什麽證據,也隻好一步步地問著。


    “她醒了你自然會告訴我的呀,我得早點休息,才能早點起來去看她。”景梅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也沒有坐起身來。


    “看來你是真想睡了,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大爺走到屋門口,又突然迴過頭來看了景梅一眼,景梅仍然死死地裹著被子躺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對了。”大爺突然問,“這天黑沒多久呢,你就睡著了?剛才沒聽見外麵有什麽動靜?”


    “沒有啊,沒聽見,什麽都沒聽見。”景梅閉上了眼睛,沒有再說別的話。


    大爺一臉懷疑地看了看景梅,又看了看在微風中搖曳的燭火,這間屋子變得十分詭異,走進來都覺得冷得慌。大爺又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這麽近的距離,要是非說一點兒也沒聽見,那反倒招人懷疑了。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歇著吧。”大爺輕輕關上門退了出去。


    大爺眼看著阿龍他們把小英的屍體抬了出去,又看那下人用了好幾桶水才把染紅的地麵衝刷幹淨,可他唯獨沒有看見景梅那邊有什麽變化。景梅就好像真的聽不見似的,自始至終都沒有出來看看,也沒有熄滅那根紅蠟燭,她就安安靜靜的在那燭火裏躺著。這讓大爺感到十分可怕,他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麽,但他已經很難不懷疑景梅跟小英的死沒有關係了。


    大爺想不通的是,如果小英真的是景梅害死的,那景梅又為什麽要害死小英呢?景梅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她下一步又要做什麽呢?大爺在家裏養著這樣禽獸般陰險毒辣的女兒,也開始懷疑自己這樣做到底還有沒有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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