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息什麽?”


    “歎息你的運氣不怎麽樣。”古木王笑道:“知道我使出一對手臂時意味著什麽嗎?”沒等許墨迴答,他自顧自的道:“意味著,接下來我將用出全力。”


    全力以赴的古木王有多厲害,恐怕連他自己也忘記了這一點。


    多少年了?


    是十年還是二十年?


    歲月的流逝並為讓他的實力有任何消退,反而發現愈發成熟。沒有暴風驟雨的進攻,更不是和風細雨,許墨隻感覺麵前的古木王變成了一棵樹。


    一棵巨大的,遮蔽了天地的樹。


    就見他將雙臂插入土中,地底立刻出現了一片突起,突起向著許墨衝來。


    許墨皺了皺眉,顯然不知道這東西是何物,但它行動的並不算快,甚至可以說是慢的。


    許墨輕盈的一閃,便是閃開這東西的襲擊,正想開口嘲笑兩聲時,這隆起的土包竟又轉向向他而來,速度比之前快了不知有多少。


    許墨再次閃躲,土包再次轉向,無奈之下,許墨試圖飛上半空,卻忽然發現雙腳竟被死死的吸在地上,他驚訝的看了古木王一眼。


    古木王蒼老的麵孔上露出一抹笑意:“不要想掙脫,決沒有可能,在我手中,沒有任何東西能脫離土地的束縛。”


    事到如今,許墨若再不知是古木王搞的鬼,他就是傻子了,雖然不知道古木王用了什麽手法,但卻感覺他說的沒錯,根本沒有任何東西能在麵前騰空而起。


    不過許墨也不慌張,再次閃過,但很快他就發現,無論自己閃過幾次,這土包都會緊跟著他的身體,仿佛永不知疲倦,也永不會停歇。


    如此局麵,看的場邊觀戰的幾隻妖王暗暗咂舌。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陰陽王想。


    他和狼王一樣,出生低微,實力雖然不錯,但見識卻談不上廣博,是以根本不認得這東西。


    旁邊是獅王像是看出了他的窘迫,低聲解釋道:“若我沒看錯,這是古木王的藤條,那土包裏充滿了樹藤,隻要被擊中,樹藤立刻會將那小子困住。”


    陰陽王疑惑道:“樹藤不是已經沒效果了?”之前古木王也不是沒用過樹藤,但卻被許墨的劍氣絞斷,所以陰陽王下意識的就認為樹藤對許墨沒有效果。


    獅王笑了,道:“古木王又不是傻子,同樣的招式不可能使第二遍。”他頓了頓,又道:“現在使出的樹藤叫捆仙,是古木王自創的異術中的一招,土壤裏的樹藤不但更加堅固,而且還帶有倒鉤和毒。人一旦被困住,倒鉤立刻勾破皮膚,注入毒素,絕沒有任何人能逃脫。”


    陰陽王一聽這解釋,立刻汗毛咋立,歎息道:“原來古木王有這麽厲害,我還以為他隻比我們高上一線而已。”


    獅王搖搖頭,不屑的道:“古木王的實力不遜色於石源,當年石源向他挑戰,他正在突破的關鍵時刻,沒有應戰,所以才成就了石源的赫赫聲名。”


    “原來是這樣。”陰陽王道。


    當年石源出道時,曾經逐個挑戰他們六大王,前五個都輸在了他手上,隻有古木王沒有輸,因為這場比武根本就沒有打。


    若是在人類社會裏,並沒有什麽,前輩不接受後輩的挑戰是理所當然的,畢竟身份擺在那裏。


    可在妖獸世界中,你若不接受挑戰,就會被認為害怕對手,再加上六大王敗了五個,北山的妖獸們想當然的以為古木王是怕了石源,所以拒絕應戰。


    旁人不知道,獅王卻知道的很清楚,若當初古木王不管突破在即出戰的時,勝利的一定是他,就算是現在,石源也未必能勝過全力以赴的古木王。


    一念及此,獅王望向古木王的眼神裏帶上了一種崇拜的神情。


    妖獸崇拜強者,他獅王就是北山中的強者,本不應該崇拜任何人,但古木王確實是他崇拜的對象,這種崇拜甚至要超過對於石源的忌憚。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這邊獅王在胡思亂想,那邊許墨和古木王卻打的正是激烈。


    古木王站在原地,不斷右手,許墨逃跑的道路上頓時障礙重重。或許忽然出現一支藤條,或者背後射來許多鋒利的樹葉,或者是一道單純的真氣襲來,又或者是從地底伸出筆直的樹幹。


    總之,許墨就算在逃跑中,也必須小心翼翼,隻要有絲毫大意,就會被身後的土包追上。


    許墨不敢大意,將入微能力催動到極致,一時之間倒還沒什麽危險,隻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種狀態能維持多久。


    雖然隻是逃跑,用有吞噬武魂的他並不會被消耗許多真氣,但精力的消耗卻是巨大的。


    一個人體力有限,真氣有限,精力同樣有一個限度,超過了這個限度就會感覺到疲倦,注意力下降。


    許墨躲過襲來的一片鋒利的樹葉,卻險些被土包卷入其中,若不是蛇形瞬步啟動,恐怕難逃一劫。


    便是逃過了,心中也難免惴惴不安。


    (不行,再這麽下去非得被耗死不可。)


    許墨抬眼環視四周,試圖從周圍的環境中尋覓到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但最後盡在古木王的掌控中,在不知不覺裏,已經布滿了濃密的樹木。


    他此刻進去,不是自投羅網又是什麽?


    要知道就算在外麵,他也不可能長久支持,若是到了古木王的主場,那還不是瞬間敗退。


    思忖到此,便將這種想法湮滅,許墨的目光又落在了古木王身上,他就站在原地,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身後的土包應該不會反應這麽快才是。)


    許墨在逃跑過程中也總結出了一些東西,比如身後的土包,雖然每一次都會跟上他的身體,但並非瞬間跟上,而是有一定延遲,許墨就打算利用這一點延遲來做文章。


    主意打定,他立刻縱身向古木王跑來。


    “他要幹什麽?”陰陽王叫道。


    “不知道,”獅王錯愕的迴答,就連他也不清楚許墨這樣做的原因。


    就在這時,身旁的狼王忽然開口:“若我沒猜錯的話,他像至置於死地而後生。”


    六大王中,隻有狼王的出生最低,為了修煉經曆的危險也最多,他曾多吃故意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幾次幾乎喪命。


    對許墨的所作所為自然不陌生。他的一眼就看出,許墨想要置之於死地,至於能否成功?他也不知道。


    這世上最難擊敗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從前古木王不相信這句話,但當那特別的藤條將他整個身子困住時,他相信了。


    當許墨如敢死隊一般向他衝來時,他還以為許墨是瘋了或傻了。


    這個時候,不是應該遠離嗎?


    許墨偏偏逆其道而行之,不但沒有遠離自己,反而靠近。義無反顧,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向自己靠近。


    有那麽一瞬間,古木王感覺到了恐懼,久違的恐懼。他多少年沒有感覺到恐懼了,計算在麵對石源的時候,也沒有這種感覺,他多希望這隻是一個幻覺,但那清晰的心靈顫抖,讓他確定了,這就是恐懼。


    一連在身前布下了幾道屏障,因為事出突然,所以這屏障根本幫不上堅固,許墨重劍一揮,立刻脆骨拉朽一般被毀滅。


    不過在最後一刻,古木王終於在身前布置出一道足夠堅固的屏障,他已經可以感覺到那森冷的劍鋒。


    但這劍鋒並未讓他害怕,反而緩解了他恐懼的心。他知道,倘若許墨不變招,繼續攻擊的話,固然能破掉一層防禦,但同時也會被身後的土包追上。


    他心裏隱隱希望許墨這樣做,理由很簡單:被樹藤纏住的人,絕沒有生還的可能。


    但他顯然小看了許墨,黑光一閃,屏障瞬間被攪碎,許墨身體一頓,那背後的土包即將將他吞沒。


    古木王內心忍不住開始歡唿,可就在這時候,許墨大吼一聲:“鬼影重重!”


    什麽?


    古木王忽然覺得麵前的許墨變得模糊起來,就像一道青煙組成的幻影。


    沒有任何意外,土包衝過了幻影,將它撕碎,下一刻,撞到了自己身上。


    這才有了現在這一幕,自己被自己的藤條困住,許墨的重劍就懸在頭頂。此刻,隻要許墨用力劈下,就能要了古木王的命,但他並沒有這樣做,而是說道:“古木王,怎麽樣,我贏了嗎?”


    藤條緩緩散去,露出古木王蒼老的臉。


    “你贏了。”他歎息著說。


    古木王不是一個輸不起的人,輸了他就一定會認,而不會像許多人類一樣狡辯。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很豁達,但這個“輸”字真正出口時,他卻發現所有的豁達仿佛都被碾碎了一般。


    他試圖找到一些其他的理由,但最後卻發現,所有理由都是虛妄的。


    輸了就是輸了。


    “你怎麽辦到的?”他問,直到此刻,他也不明白許墨是怎麽在他麵前消失,又是怎麽突然出現在他背後。


    許墨笑道:“你能移形換位,難道我不行嗎?”


    一句話,真相大白,也讓古木王輸的心服口服。


    “你贏了,恭喜你。”他說道。


    許墨收起重劍,笑道:“這本在我的意料之中。”


    古木王微微搖頭道:“也隻有你敢這麽說,我北山六大王的威名今天算是毀於一旦了。”


    許墨搖頭道:“比武自然有輸有贏,又何必執著。”


    “有輸有贏嗎?”古木王小聲念叨著,笑了起來,“你說都沒錯,是有輸有贏,但輸了我六大王一定會認。”


    語聲稍頓,他看了其他五個妖王一眼,開口道:“你們迴去,將各自的族人帶迴去,我北山北大王的手下絕不參與這一次妖獸潮。”


    “是!”


    五名妖王毫無異議。如果說一開始他們還對許墨不服氣的話,當許墨將古木王擊敗時,這種不服就已經蕩然無存,他們心悅誠服,心悅誠服。


    五名妖獸離開,場中隻剩下古木王和許墨,直到此刻古木王才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的老腰啊。”他幾乎站立不穩。


    許墨立刻上去將他扶住,問道:“前輩,您怎麽了?”


    古木王白了他一眼,道:“我那樹藤裏可是有劇毒,若不是我對那毒性有些抗性,恐怕早就死了。”


    許墨一聽這話,立刻冷笑道:“誰讓你在藤條上注毒的。”


    古木王笑道:“若不用毒,我可想不到戰勝你的辦法。”他小聲嘀咕:“你這小家夥,也不知道是怎麽修煉的,小小年紀就有融魂中期的修為,若讓你再修煉十年,不知道會有如何的境界。”


    古木王雖說的小聲,但這聲音在武者聽來卻也清晰,許墨聽了這話,不禁有些羞澀,低頭道:“前輩,我能在這個年紀有所突破,也是氣運使然,算不得真正的天賦。”


    他本是謙虛的一句,但古木王聽了卻搖頭道:“你不明白,不明白啊,修為到了一定境界,氣運的重要性就會展現出來。氣運隆厚者得以突破,氣運淺薄者,被卡在原地。”


    “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許墨笑道。


    之前在青竹宗,無論是師傅還是宗主都隻告訴他,修為到了高明境界,精神力比肉體更加重要,在玲瓏寶塔中,又得知了萬丈高樓平地而起的道理,今兒又聽到氣運之說,倒是讓他更加疑惑。


    古木王見他表情,立刻笑著說道:“你是不是很是疑惑,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沒錯。”許墨答道。


    這種感覺就像三個語數外三個老師,每個人都說自己的學科最重要。


    古木王笑道:“修煉凝神期,要突破融魂,必須有足夠的精神力,所以很多人會說精神力重要;再融魂期上修煉,每融一件魂寶,都需要更加強韌的身體,所以融魂期的許多高手,會認為身體更加重要;但當年即將突破融魂期時,就會發現,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都不如氣運重要。”


    許墨搖頭:“我不明白。”


    古木王笑著解釋:“你不明白也正常,你才二十多歲。”語聲稍頓,他繼續道:“當年我也不明白,直到我幾十年來,一直卡在融魂中期這個階段,而石源卻已修煉到融魂後期時,我才明白。原來所謂的天賦遠不如氣運重要。”


    他停了停,一雙眼睛緊盯著許墨,那銳利的眼神就像兩把刀子,令許墨感覺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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