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森歎了口氣,上前一步道:“許先生,以前的事情是我的錯,是我荒唐,不懂事,害了很多人,現在我就一一還給他們,隻希望你放過穆寧。”


    北山郡的居民驚訝的發現,穆家門口掛起了白燈籠。這時上會掛白燈籠的地方隻有兩個,一是夜間的賭場,第二就是死了人的家庭。


    穆家顯然並不經營賭場生意,於是事實就已經很明顯了,穆家有人死了,死的人地位還不低。


    兩個家仆站在門口,身穿白色粗布麻衣,雙目絕無斜視,仿佛這天地間所有事情都於他們無關似得。


    正是這莫名的姿態,讓人覺得奇怪,漸漸也就有了圍觀,圍觀的人群中有人道:“穆家的誰死了?怎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有人迴答:“你不知道嗎?聽說是穆家的穆森,大兒子死了。”


    “是來?”那人驚訝了一下,臉上瞬間露出笑容:“是他就好了,太好了。”


    立刻有人捂住他的嘴,低聲道:“知道就好,不要到處亂說,穆家的人可不好惹。”


    穆家人專橫跋扈,在北山郡一手遮天,這可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原本不應該有人願意去拂穆家的胡須,但此刻,卻有一隊人馬飛開圍觀的人群,走到了穆家門口。


    領頭的是個姑娘,漂亮的姑娘,一身素衣,但渾身上下卻透露著魅惑的味道,立刻就有人認出了她的身份。


    “如煙,是明月閣的如煙姑娘。”


    夢如煙,就是夢如煙。


    嚴格意義來說,夢如煙並不是明月閣的姑娘,而是明月閣的老板,但北山郡的居民,卻少有人知道她這個晦澀的身份,最多隻知她在明月閣中很有地位,僅此而已。


    除去這些,她的一切就像一個謎,現在她出現在穆家的門口,還是在這樣一個特別的時間出現,由不得外人不浮想聯翩。


    “難道如煙姑娘是那個二世祖的歡好?”


    所謂歡好,文雅一些可稱之為紅顏,若粗俗一些,就有些不堪入耳了。北山郡的居民本就不是飽讀詩書的雅人,心中想的自然是一些齷齪的詞匯,看向夢如煙的眼神裏,不自禁的帶上了淫穢的揣度。


    不過夢如煙可不在意這些,到了門口,立刻對兩名守門的漢子道:“我是進去吊唁的。”


    漢子眼神不動,冷冷的道:“今日不可吊唁,任何人不得進出穆家。”


    夢如煙冷笑道:“如果我一定要進去呢?”


    話音未落,她閃電般的出手,左右兩手分辨攻向兩個守門的漢子,隻一瞬間,便將兩人製住,然後冷哼一聲,領著眾人進去。


    靈堂設在穆家的大廳裏,院門口就跪了一群下人,一路綿延到門口,見夢如煙忽然闖入,個個眼中露出疑惑的目光。


    其中更有不少人識得夢如煙,心道:“她會怎麽能進來?”


    夢如煙在北山郡算小有名氣,但若說出席這樣的場合,身份還不夠,守門的兩人沒理由不將她攔住。


    既然她進來了,那理由隻有一個。


    思忖到此,立刻就有人耐不住,起身將夢如煙攔住,“如煙姑娘,這裏可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這攔人的是穆家的一個下人,雖說是下人,但也盯著管事的名號,論身份,論地位,他自認為要高出夢如煙一籌,因此說話的語氣有些放肆,眼神更是透露著不屑。


    夢如煙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也不見有什麽動作,這人立刻向旁邊退去,讓開了一條通路,甚至到最後,腳步還踉蹌了兩下,跌倒在地。


    “李管事,你怎麽了!”


    立刻就有相熟的下人將他扶起,就見他臉色蒼白,雙目無神,嘴唇劇烈的顫抖。旁人說什麽,他根本沒聽見一樣,半晌沒說一個字。


    眾人見狀,心知這夢如煙不簡單,不是他們這種小人能夠阻攔的,隻能任由她闖進靈堂。


    一行人闖進靈堂,原本寬敞的地方立刻變的擁擠起來,而夢如煙也沒有致哀的意思,隻是冷笑著盯著負責主持喪葬儀式的穆正平,看她神色,仿佛並不將穆正平放在眼裏。


    穆正平皺了皺眉,沉聲道:“如煙姑娘,今日是小兒的葬禮,您帶這麽一群人過來,是什麽意思?”


    穆正平不愧是穆正平,即便心中惱怒,臉上也不會表現出來。他雖認得夢如煙,但也曉得,若是夢如煙要進來,外麵的人一定會攔住她,既然沒有攔住,就一定是因為她有手下人攔不住的實力。


    不得不說,蒼瀾國,特別的是北山郡這個常年與妖獸戰鬥的地方,實力強大的人會受到前所未有的尊敬,穆正平自然不敢大意。


    夢如煙冷冷的一笑,說道:“穆正平,我也不和你廢話了,我是來收賬的!”


    “收賬?”這下穆正平也有些疑惑了,他想過夢如煙會說很多話,但沒想到她會所處收賬兩個字。


    這不是笑話嗎?


    就算她夢如煙是明月閣背後的老板,但若要說在喪葬之日,上門向穆家收賬,怎麽看也有些可笑的味道。


    但夢如煙卻沒有笑,原本駐留在臉上冷笑消失,代之以肅穆和冷峻。


    “沒錯,就是來收賬的!”


    “哈哈哈!”一名叫穆元的穆家子弟像是聽道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大笑起來,雖然他在笑,可這笑聲裏沒有任何溫暖的痕跡,反而透露著絲絲冷意,仿若冰棱一般。


    “這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他笑容一收,冷冷的道:“你夢如煙是什麽身份?敢和我穆家說這種話,你不是——”


    “阿三,掌嘴!”夢如煙冷冷的道。


    話音未落,就見夢如煙身後竄出一道黑影,如電光一般閃到穆元麵前。“啪啪”兩聲,穆元被打倒在地,兩邊麵頰立刻就腫了起來,那黑影沒有浪費哪怕一秒的時間,立刻閃身而迴,重新落在夢如煙身後。


    穆正平瞳孔一收,別人看不出剛才的事情,他卻能看清楚一切。正是因為他看的清楚,心中才會震驚不已。


    “這個阿大絕不是什麽普通上,光這一手速度就不是我所能比擬的。”穆正平暗想,他也算有自知之明,自然雖然有凝神後期的實力,但在北山郡來說,算不得什麽了不起的高手,能當上家主這個位置,還是因為嫡長子的身份和不弱的領導能力,便是如此,他的實力也不算弱,可也隻能看到阿大淡淡的影子,如此速度又怎讓他不心驚,怎讓他不膽顫。


    心驚膽戰之中,他更是對夢如煙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一家青樓的老板怎麽可能有如此下人?


    如果說剛才他還隻是懷疑的話,現在就百分之百肯定,麵前這個夢如煙絕不像平素流言裏傳說的那麽簡單。


    她是誰?她到底是誰?


    穆正平凝望著夢如煙,試圖用目光穿透他的心靈,而結果卻令人失望。夢如煙不但冷,而且平靜,平靜的就像一潭沒有波濤的水。


    無人敢眼,就算竊竊私語也沒有,整個靈堂一瞬間陷入了冷清之中,這些見識過阿大實力的人,個個低垂著腦袋,沉默不語。


    過了好久,穆正平肅聲說道:“如煙姑娘,恕我孤陋寡聞,不知我穆家到底欠了你什麽東西?”


    若是錢,穆家最不缺錢,若是情,穆家也還得起人情,就怕這夢如煙要的既不是錢,也不是人情,而是人命。


    “我是來討命的!”


    “大膽!”


    “荒唐!”


    “來人,把她趕出去!”


    ……


    一時間,之前還壓抑的眾人立刻爆發出來,他們不是不忌憚阿大的實力,但阿大再厲害也隻有一個,而且他們也不是沒有能戰勝阿大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坐在上首位置,始終沒有發話的一個老人身上,那是他們穆家的神,是穆家的支柱,是穆家得以屹立於北山郡的唯一原因。


    穆恆林微微睜眼,說出了一句讓眾人震驚不已的話:“你可是莫高峰的女兒?”


    一句話出口,夢如煙的臉色陰沉的都快滴出水來,“沒錯,我就是當年被你們殺死的,北山郡第一高手莫高峰的女兒。”


    莫高峰是誰?北山郡無人不知,卻無人敢提起這個名號。


    因為莫高峰的名字在北山郡就是一個禁忌,所有人都記得,莫高峰曾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穆家,最後雖然失敗,但也不失為一個好漢。


    當年莫高峰被漁網陣所擒,最後被殺,家族更是被屠戮一空,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可麵前這個人女人竟說自己是莫高峰的女兒,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自然引得眾人懷疑,但穆恆林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這種懷疑煙消雲散。


    “聽聞當年莫高峰有一私生女流落在外,想必你就是那個私生女吧。”


    夢如煙神色有了些許波動,但很快就平靜下來,“沒錯,我就是莫高峰的私生女。”


    穆恆林歎息一聲,道:“當年莫高峰以一己之力與我穆家對抗,我雖身為他的死敵,但也佩服他;你潛伏在北山郡這麽久就是為了報仇吧。”


    “不錯。”夢如煙眼神堅定的望著穆恆林,“當年父親被你們殺死,今天我這個做女兒的就來討命!”


    穆恆林搖了搖頭,道:“昨天那人也是你派來的吧。”


    “昨天那人?那人是什麽?”


    “不知道,沒聽過啊。”


    “難道昨天就有人來了?”


    ……


    眾人竊竊私語。


    穆森得罪許墨的事情並不算什麽秘密,但才發生一天,不是穆家的核心還不知道,穆家的許多旁支都沒有聽說這見事情,而聽說過,甚至親自參與之人卻一個個閉口不言。


    要知道這件事情可謂是穆家的恥辱,穆家精英盡出,卻沒有擋住一個人,反而被對方一路殺進了家族,破了漁網陣,打傷了家主和大長老,最後竟在家族內生生將穆森擊殺。


    如此恥辱的事情自然不可付諸於口,無論身邊的旁支怎樣尋問,他們隻是閉口不言。


    可他們不是說,不代表穆恆林不說。穆恆林用一種遺憾的語調說道:“可惜昨日那人不是你的手下,不然光他一人,我穆家就難以抵擋了。”說著話,他咳嗽了兩聲,似是虛弱到了極點。


    夢如煙望著穆恆林嫵媚的一笑,說道:“他雖不是我的手下,卻因為一件事不得不幫我。其實我隻打算讓他探探你們穆家的實力,沒想到他這麽厲害,不但破了穆家安身立命的漁網陣,還將你這個穆家的保護神打傷,真是天助我也。”


    “什麽?老祖宗傷了?”


    “不可能!老祖宗竟被人打傷了?”


    “絕不可能。”


    靈堂裏的旁支一個個露出不可思議的目光,詢問著身邊的直係子弟,直係子弟隻是搖頭不語。


    雖然他們沒有說,但從這搖頭不語的動作中就能看出許多問題。


    漁網陣破了,老祖宗受傷了,曾經威震北山郡的兩大利器,如今已喪,又怎能讓這些穆家的子弟安心,甚至許多人心中都生出了一種恐慌的情緒。


    沒有人是傻瓜,他們明白這個夢如煙能隱藏這麽久才站出來,絕不是一個衝動的人,倘若她不找上門來還好,一旦找上門,就是有十足的把握。


    惶恐,惴惴不安,種種負麵情緒充斥著這些人的心靈,麵對咄咄逼人的夢如煙,他們甚至想到了逃走。


    沒錯,逃走,離開這裏,永遠的離開這裏。


    但他們終究沒有走,不是因為願意與家族共存亡,而是因為他們知道,倘若家族沒了,他們跑到哪裏都沒有用。


    有那麽幾分鍾,靈堂裏誰也沒有說話,隻有靈位前的青煙依舊嫋嫋而上,好像絲毫不知道氣氛的凍結一般。


    夢如煙環視四周,滿意的看著這些穆家的表現,她之所以選擇在這樣一天,這樣一個特別的日子堂而皇之的出現,就是為了讓穆家人感覺到絕望的恐懼,感覺到,那種被撕咬的惴惴不安。


    唯一讓她不滿的是穆恆林,這個行將就木的老頭臉上,看不出任何負麵的情緒,他就像一潭安靜的水,保持著穆家的最後一絲平穩。


    “看你還能保持多久!”夢如煙心中冷笑。


    就在這時,隻聽穆正平說道:“夢如煙,劃下道來吧,我穆家接著便是。”一句話,體現了穆家的強硬。


    沒錯,穆家作為屹立與北山郡的百年世家,可以被滅族,但絕不能害怕,他此刻說出這話,正是表現了穆家的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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