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有以前有沒有受過什麽骨頭上的傷?”


    嶽先生道:“父親跟隨先帝南征北戰,受傷無數,要說骨頭上的傷害我就不知了。”


    嶽無涯忽然開口:“大概四十年前,啟生在執行敵後突襲任務時,受過一次骨折的傷勢。”


    “在什麽地方?”許墨問。


    “右手。”嶽無涯說,“當年老夫就跟在他左右,敵將忽然襲來,老夫救援不及,他的右手被敵將的重錘掃中。”


    說道過去的事情,嶽無涯的臉上竟露出一抹微笑,“不過這小子也是硬朗,竟不顧身體傷勢,一刀將敵將斬於馬下。”


    許墨檢查了骸骨的右手,果然發現了一處骨折愈合的痕跡。


    “那就沒錯了,這具骸骨應該是大將軍的骸骨。”


    嶽無涯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當然,除了啟生,還會有誰躺在裏麵。”


    許墨隻是笑笑,並沒有反駁。


    嶽無痕道:“好了,骸骨的身份也確認了,現在該確認死因了吧。”


    許墨道:“大將軍的骸骨保存完好,沒有明顯的外傷。”


    嶽無涯道:“那是自然,啟生是被顧儒之毒死的!”


    許墨搖搖頭,道:“是不是顧老爹殺的我不知道,但他一定不是被毒死的。”微微一笑,指著骸骨的喉管說道:“你們看他喉管,是不是呈現出中毒的黑色。”


    “沒錯,他就是中毒而死的,這點並不奇怪。”嶽無痕不動神色的說。


    許墨笑了,道:“中毒而死的人,喉管呈現青黑色確實不奇怪,奇怪的是肋骨並沒有變黑,”他指著屍體的肋骨道:“你們看看,並沒有中毒所引至的青黑色。中毒的跡象隻到喉管,說明有人在他時候才給他下毒。”


    “這不可能!”嶽無涯驚叫道:“啟生死的時候臉色青紫,七竅留黑血,嘴角有白沫溢出,都是中毒的跡象。


    許墨道:“你口中的這些所謂的跡象都是可以偽裝的,用點黑血和嘔吐物並不是什麽難事。”


    “那禦醫呢?難道禦醫的診斷也錯了嗎?”嶽無涯繼續爭辯。


    許墨道:“您就這麽相信禦醫嗎?”


    嶽無涯沉默下來。


    他比誰都清楚,禦醫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相信的醫生。宮闈之中多少齷齪的事情,禦醫身在宮中,又怎能獨善其身。


    說句不好聽的話,每個禦醫心中都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許墨見嶽無涯沉默,繼續追問道:“禦醫是誰派來的?”


    場麵安靜了下來,一時間誰都沒有聲音,所有人都意識到,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過了好久,嶽無痕終於開口:“是蒼王。”語聲稍頓,繼續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三十年前,先王過世不久,當今國王登位,蒼王、啟生、太傅劉恆,尚書令郭強四人為顧命大臣,其中以蒼王為首,啟生次之。”


    他看著許墨,歎息一聲道:“當年蒼王欺主年幼,已有了篡位的意圖,曾經暗示過啟生,被啟生拒絕,沒過多久,啟生就病故了。”


    許墨道:“您也承認這事與蒼王有關?”許墨倒不是一定要將屎盆子扣在蒼王頭上,隻是目前來看,確實是這個蒼王最有可疑,有動機,也有能力。


    嶽無痕冷哼道:“老夫可沒這樣說,”話鋒一轉,又道:“你隻證明了啟生不是死於毒,還沒證明他的死因。”


    許墨笑了,低聲道:“我立刻就告訴你大將軍的死因。”


    之前在檢查骸骨時候,許墨就發現了嶽啟生肋骨上有可疑的痕跡,他仔細在骸骨間尋找,終於找道了半截金針。


    即便已過去了三十年,這半截金針依舊沒有任何腐朽的跡象。


    許墨道:“看到沒有,這才是置大將軍於死地的兇器。”語聲稍頓,繼續道:“大將軍不是毒死的,而是被人用金針紮竅穴而亡,你們看他肋骨上,還殘留著針孔。”


    眾人定睛看去,果真件肋骨上有三個並排的,幾乎尾部可查的肋骨,不禁心下駭然。


    “這小小的金針怎麽能紮死人?”嶽無涯兀自不信。


    許墨道:“不要小看這金針,對於醫者來說,用金針殺人易如反掌。”


    嶽無涯道:“你也說是醫者,那仍然不能排出顧儒之的嫌疑,甚至他的嫌疑是最大的,畢竟啟生是經過他的治療之後才過世的。”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許墨笑道:“不過你們看,兇徒用來暗算大將軍的可是金針,據我所知,顧老爹並沒有金針,他用的是銀針。”


    “胡說!”嶽無涯大喝道,“他就不能用金針嗎?”


    許墨沒有迴話,隻是似笑非笑的凝望著嶽無痕。他感覺嶽無痕一定知道了些什麽。


    果然,嶽無痕歎了口氣,說道:“老三,我們可能真的冤枉人了,我記得那顧儒之用的確實是銀針,沒有金針。”


    “二哥,他既然處心積慮的要謀害啟生,自然不會用銀針。”


    嶽無痕擺了擺手,打斷嶽無涯的話:“我曾經查過顧儒之的背景,他乃玄英老人門下弟子,玄英老人擅長的是九銀針法,用的是銀針,用金針就發揮不出陣法的威力。”


    嶽無痕抬起頭,看了許墨一眼,說道:“我必須承認,啟生不是顧儒之所殺。”


    一句話說出,嶽先生跪倒在地,不住磕頭,口中大唿:“父親!”


    嶽無痕等他發泄過後,才緩緩對許墨說道:“許先生,既然你能證明啟生不是顧儒之所殺,那能否告訴我,啟生到底是被何人所害。”


    許墨饒有興趣的看著嶽無痕,柔聲說道:“二長老何故要來問我呢?您心中不是已經有了答案嗎?”


    嶽無痕歎了口氣,說道:“三十年來,我也不是沒有懷疑過他,隻是一直以來先入為主的念頭讓我將目標鎖定在顧儒之的身上。”


    嶽無涯激動的道:“二哥,你說的是誰?蒼王?”


    嶽無痕點了點頭,“除了蒼王還有誰敢害啟生。”


    嶽無涯大怒道:“好個陸伯平,老子這就殺上他蒼王府去!”剛想邁步,就被嶽無痕一把拉住。


    “你想幹什麽!”嶽無痕大嗬道。


    “殺了蒼王,給啟生報仇!”嶽無涯道。


    嶽無痕怒道:“你若想死就自己去死,別拖上家族!”


    “二哥,你說的什麽意思!”


    “啟生過世之後,我嶽家就一蹶不振,相反蒼王已成大勢,你去找他報仇,不是將整個家族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嗎?”


    嶽無痕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的弟弟修生養秀這麽多年,仍然沒學會什麽叫隱忍。


    嶽無涯怒道:“那啟生的仇就不報了?”


    嶽先生也道:“是啊,二爺爺,我爹的仇難道就這樣算了?”


    嶽無痕閉上眼,思忖了許久,忽然睜開眼,走到許墨麵前。


    “還請許先生為我嶽家報仇雪恨!”


    這一夜有風,大風,大風卷起旌旗,獵獵作響。


    在獵獵作響的旌旗聲中,夾雜著輕微的腳步,若不是仔細去聽,絕難以聽到。


    顧老爹抬頭,看到一張微笑的臉。


    “你小子哪去了?”


    來人正是許墨。


    許墨微微一笑,說道:“人有三急而已——”


    話未說完,便被顧老爹打斷:“說實話。”


    “三急。”


    “我等了你幾個時辰了。”


    許墨垂下頭,沒有說話,隻是依舊保持著笑容,但這笑容看起來多少有些苦澀,仿佛背後隱藏著莫名的無奈奈何。


    顧老爹的心被觸動了一下,但僅僅一瞬,就恢複正常。


    “好了,快天亮了,先去睡覺吧。”他板著臉說道。


    “好的。”許墨笑道。


    正準備脫衣時,就聽顧老爹的聲音傳來:“李翰生懷疑你了。”


    許墨一邊脫衣,一邊隨口道:“那就讓他懷疑吧。”正準備縮進被子裏,忽然被人扭過身子。


    “你小子沒明白我的意思?”顧老爹大喝道:“你深夜消失,引起了李翰生的懷疑。”


    許墨笑了,不著痕跡的撥開顧老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低聲道:“我知道了。”


    顧老爹板著臉道:“你知道什麽?你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許墨笑了,道:“有什麽好嚴重的?”


    顧老爹冷哼一聲:“那李翰生雖然隻是個禦醫,但卻深的雲營將士的信任,若啊針對你,想想會發生什麽事情吧。”


    顧老爹也是為了許墨著想,雖然他毫不懷疑許墨,但卻不得不承認,許墨的行為確實容易讓人懷疑。


    正常人誰大半夜出營帳啊?而且大營裏戒備森嚴,竟沒有人發現他的蹤跡,實是不可思議。


    如此一來,就有兩個推論。第一,許墨並沒有走遠,隻是躲在營地裏的某個地方,但看他一臉疲倦的模樣,而衣衫的磨損程度,顧老爹就自動否定了這種可能;第二,他是一名深藏不露的高手。


    一念及此,顧老爹忍不住笑了,心想:“這小子怎麽可能是高手呢?連武魂都沒有。”


    雖是如此想,但他畢竟是個醫生,醫生都是小心謹慎的人,顧老爹更是其中翹楚。


    “把你左手伸出來。”


    “幹什麽?”許墨縮了縮脖子,但依舊伸出左手。


    顧老爹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說道:“放心吧,大半夜的出去亂跑,老夫給你把把脈,看你是不是有夢遊症。”


    夢遊症!


    許墨苦笑不得,先不說這夢遊症能否把脈把出,就算把出了又能怎麽樣,還能讓我不睡覺嗎?


    顧老爹按住許墨的脈門,稍作探視,心中便定。


    這小子果然沒有真氣,可他消失了這麽久,怎麽就沒人發現?難道他有隱身術?


    顧老爹想想也搖了搖頭,拋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象。


    “好了,沒事,身體健康。”顧老爹說,接著不由讚歎起來:“前幾天你還死氣沉沉的樣子,沒想道不過幾天時間就恢複過來,而且身體還比正常人健康,真是不可思議。”


    許墨暗道:“我可是融魂期的武者,能不健康嗎?”他已知道顧老爹的想法,於是故意控製真氣,收縮武魂,就算顧老爹把脈,也沒發現他真氣雄厚的事實。


    “可能是我經常鍛煉身體的緣故吧。”許墨笑道。


    顧老爹搖搖頭,暗道:“鍛煉身體可鍛煉不出來,這小子一定有什麽明明瞞著我。”許墨自以為天衣無縫,沒想到顧老爹已經開始懷疑,隻是出於信任,不便說出口而已。


    我又何必在意這些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顧老爹咧開嘴,笑了起來。


    “睡覺吧!”


    半夜好夢被清晨的雞叫攪擾。


    許墨很懷疑為什麽軍營裏會有雞,直到後來才明白,雲營駐紮在蒼瀾國以北,朝廷除了供應少量武者外,其他的基本靠自給自足,別說是雞了,就算豬也有很多。


    按照雲營士兵的話來說,咱這叫改善夥食。好吧,改善夥食。


    陽線透過帳簾,泰然自若的落在床頭,肆無忌憚的揉虐著許墨的眼睛,他便是再不想起來也不行了。


    洗漱完畢後,迴來營帳,看見顧老爹也已起身,正一臉嚴肅的站在七星海棠之前。許墨從未見過如此嚴肅的顧老爹,不禁走過去,好奇的問道:“怎麽了?”


    顧老爹迴過神,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


    “本以為今天早上能出結果,看來還需要多等一天。”


    許墨“哦”了一聲便沒有其他反應,他不是不知道多等一天的危險,先不說那邊李翰生正吊著葉勝天的性命,就說來自蒼王的威脅,也不可小視。


    隻是蒼王還沒有動手,倒讓許墨感覺奇怪。


    “按理說應該動手了才是。”他喃喃自語。


    “你說什麽?”顧老爹問道。


    “沒什麽。”許墨道,“我說早餐怎麽還不來?”


    顧老爹大笑著搖搖頭,剛想嘲諷兩句,就聽門外傳來一聲響亮的聲音:“師兄,我可親自給你們送早餐來了。”


    李翰生拉開帳簾,走了進來。


    就見他手上端著一隻餐盤,盤裏放了兩隻碗,一碟菜,三壺酒。


    “李國手。”許墨立刻見禮。


    李翰生饒有興趣的看了許墨一眼,嘖嘖道:“不錯不錯,能在大營裏玩了大半夜的消失,你也算個不錯的人。”


    許墨皺了皺眉,沉聲道:“或許是雲營的士兵正好沒有找到我。”


    李翰生笑了,但沒有說話,隻是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凝望著許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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