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天光消散。


    安再已經失聯三個多小時。


    茫茫人海,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何況安再有手有腳又有錢,隻要她想走,天南海北哪裏都能去。


    季滄海坐在基地中,努力迴憶所有安再去過的地方。家、網吧、學校、喜歡吃的飯店甚至是楚辭...


    以他對安再的了解,離開基地或許起初會沒有方向的亂走,但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她一定不會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待上這麽久。相信此刻的安再一定會找一個最能讓她安心的熟悉的地方,這樣才會有安全感。


    崽子的所有兇悍和強勢全都展現在了賽場上,生活中的崽子其實內心充滿焦慮,隱藏身份進入戰隊,她這一年或許從未有一刻踏實過吧。季滄海揣測著安再的內心,不由一陣酸痛。


    季滄海啊季滄海!難道一年的相處還是不夠了解她麽?這個能讓她踏實的地方,到底會是哪裏呢?


    安再盤腿坐在草叢中,呆呆地凝望著od基地小樓的點點燈光。距離od大門不過百米遠,可是這百米距離卻像是隔著一道跨不過去的銀河。


    一年的時間,足以讓她耗光所有的勇氣和自信。讓她賴以存活下去的熱血變得冰冷,她精疲力竭,失去了頭鐵硬剛的鬥誌。


    也許隊友們在得知真相之後會原諒、接納自己呢?畢竟夏決在即,世界賽在向他們揮手,就算不為了同袍情誼,或許...或許事情還有緩和的餘地?


    這個念頭不是沒有出現過,隻是她不敢賭,不敢下這個注。


    如果猜錯了,如果事情不是向著這個方向發展,那要怎麽辦?


    安再真的無力承受任何打擊,如果教練和隊友有一人對她說不,她怕是會當場崩潰,再沒有爬起來的可能。


    安再離開基地後在外隻遊蕩了不到一個小時,渾渾噩噩間遵從本心隻想去到她最想待的地方。


    緩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又迴到了基地。


    od,這裏是唯一一個能讓她平靜和心安的地方。卻也是她不敢走近的地方。


    安再就這麽在草叢中麻木地坐了兩個多小時。眼前單調的小樓是她看不夠的絕美風景。


    記得第一次被簡豪接到基地那天,看到這座別墅小樓的第一眼,心中便閃過了一句話:夢想開始的地方。


    帶著憧憬,帶著敬畏,帶著無限期待走進了大門。這裏就是她多年以來心中的麥加,神聖又遙遠。


    生活了一年之後,那種神聖和至高感逐漸被親切代替,這兒是她的另一個家,一個永遠不想走出去的家。


    可是今天,她卻不敢走進去。


    難道,夢想真的要被現實打敗了麽?


    臉上突然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滴落,順著臉頰往下滑,癢癢的。安再伸手抹了一把,是水。


    她很確定這不是眼淚。


    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她的眼睛始終幹澀。安再也很想大哭一場,雖然大哭對解決事情沒有任何助力,至少可以發泄一下胸中的情緒,可是卻莫名地哭不出來。


    實在找不到哭的理由,今天的一切都是注定躲不開的劫數,從她剪掉長發那天起,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水滴持續地砸到臉上、身上。


    安再慢慢仰起頭,夜空中漆黑一片,像是一塊巨大的黑暗幕布。迎著月光和路燈的亮度,一顆顆白點從天而降,旋即連成一道又一道水線。


    下雨了。


    進入梅雨季節後,下雨倒是常事兒。


    安再突然很開心,這雨水來得真是應景,她哭不出來沒關係,還有老天幫她哭。


    雨水越來越密,額前的劉海緊緊粘在額頭上。安再卻沒有絲毫挪動,依舊那樣愣愣的原地坐著,似乎連小動物躲雨的本能都退化了。


    夏夜暴雨打在身上依舊寒冷。安再蜷起身子,腦袋紮到膝蓋上,緊緊抱住自己。


    活了18年始終順風順水的安再怎麽也沒有想到,天大地大,她也會有隻有自己才能擁抱、安慰自己的一天。


    “我是隻化身孤島的藍鯨有著最巨大的身影魚蝦在身側穿行也有飛鳥在背上停我有著太冷太清的天性對天上的她動過情而雲朵太遠太輕輾轉之後各安天命。”


    安再低聲唱著,一字一頓,一頓一悲。


    春季賽決賽失利的那天晚上,她也唱過這首歌。那個夜晚也是失落的,無力的,但是卻和今天不一樣。比賽的失利固然讓人難過,但那不會是最後一個敗場,也不會是最後一場比賽。


    那天晚上雖然心酸,但依然還有希望。隻要還能登場,她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拿到想要的冠軍。


    今晚不一樣,她不確定自己還有沒有走下去的機會。


    未來雖然總是未知的,至少還有幻想和夢給人支撐。如果連做夢的機會都要剝奪,人活一世,隻有死亡的終點是可見的,那該有多絕望。


    “你的衣衫破舊而歌聲卻溫柔陪我漫無目的的四處漂流我的背脊如荒丘而你卻微笑擺首把它當成整個宇宙你與太陽揮手也同海鷗問候陪我愛天愛地的四處風流...”


    春天的時候,安再還在糾結到底誰才是那個衣衫破舊的人,到底是自己帶給了垂垂老矣的od以新的希望,還是od給了自己圓夢的機會。


    多可笑啊~~


    那個時候的自信的自己。


    居然真的以為自己能夠帶給od不一樣的榮耀呢。


    現在她明白了,自己始終都是個衣衫破舊的乞丐,沿路乞討著一個機會。那個機會,於他人而言,是種施舍,且分分鍾都可以收迴的施舍。


    原來這麽長時間,自己都是在跪地前行。


    這麽卑微的麽?


    安再笑了,埋著頭彎著脖子,笑到岔氣,笑到氣管都在痙攣。


    雨似乎停了,身上不再有冰雨的打擊。


    這個鬼天氣,為什麽連雨都不能痛快地下?


    安再笑夠了也咳夠了,抬起頭順順氣。


    剛把視線從膝蓋中解放出來就是一愣。


    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雙腳,趿拉著拖鞋,靜靜地站著。


    安再抬頭,看到一張緊蹙眉頭的好看的臉——季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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