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隻要站在我麵前”,晏海喝了進去,湯藥的苦澀瞬間在口腔中散開,苦的他忍不住蹙了蹙眉,可咽下後他又揚起一個笑容,繼續說道:“便能令我神魂顛倒,情不自已。”


    晏聽卷起眼簾,淡淡的評價道:“有病。”


    晏海本來是想自己喝的,可他實在是太累了,累得抬不起胳膊,累的想要倒頭就睡,也就是惦記著晏聽在給自己熬藥,所以他才強撐著沒有睡著。


    湯藥苦澀的讓人難以下咽,再加上晚膳他吃得太飽,此刻他胃裏泛起一陣灼燒之感,翻江倒海,非常想吐。可他為了能給晏聽省些麻煩,背地裏硬掐著自己的腿,才強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喝完了這碗晏聽親自為他煎的藥。


    “好了”,晏聽把空了的碗,擱置到一旁的桌上,他扶著晏海讓他躺下,又幫他掖好了被褥,他麵無表情的看著晏海,說道:“累就睡吧。”


    “辛苦你了”,晏海眼裏漾著碎光,他溫聲道:“等我好起來,你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從晏聽跟了他的那一刻起,他什麽活都不舍得讓他做,就想把他當個寶貝一樣捧在心尖尖,讓他享清福。可偏生晏聽也不放心別人照顧他,凡事就喜歡親力親為,他享受著晏聽的好,也心疼他的好。


    “那你可要說到做到”,晏聽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抬手撫在他的臉上,指腹摩挲著他的臉頰,他不自覺的蹙了蹙眉,隨後又趕緊舒展,溫聲道:“不許騙我。”


    “我騙誰都不會騙你”,晏海探出手來覆上了他的手背,微微側首,在掌心落下一個承諾的印記,他真摯地看著晏聽,說道:“放心吧。”


    “那你答應我”,晏聽看著眼眸中自己的倒影,他輕聲說:“在我死之前你不準比我先死。”


    “好好好”,一想到自己那個’大大的棺材‘,晏海就眉眼一彎笑了起來,難得聽無渡對他說這種話,他立馬連連點頭,應道:“無渡果然還是想跟我生同衾,死同穴。”


    晏聽沒心思跟他說笑,見他答應自己,他才終於感到一絲安心,也懶得跟他拌嘴了,兩人靜靜的對視著,眼裏都漾著對彼此獨屬的溫柔,愛意,晏海很喜歡晏聽給他的舒適感,既滿足,又幸福。


    困倦上湧,在這舒適的氛圍裏,他不受控製的慢慢合上了眼簾,晏聽見他睡著了,於是就把他的手掖迴被褥裏,裹嚴實。


    也是直到剛才輕撫他臉頰,晏聽才發覺他真的瘦了好多,自中了寒毒後,晏海每日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瘦,變得虛弱。不安的情緒充斥著他的胸腔,似乎隱隱能捕捉到分離的氣息,這使得他越來越忐忑不安。


    可如今他除了加快速度趕迴去以外,什麽都做不了,自己服了餘新康給的藥後,身子一日一日在變好,可晏海卻跟他完全反了過來。


    他靜靜的看著晏海,感到無助而又無力,他無比的懷念以往與他相處的時光,迴想起曾經自己還在晏濤手裏時,每每與他相見時,他那些暗暗的保護,默默的注視。


    從前覺得他的眼神如狼似虎,讓他感到坐立難安,渾身發毛,可如今迴想起來才發覺,他眼裏藏著難以掩飾的情愫與心疼。


    明明兩人相處的時間並不長,甚至連半年都沒有,可他卻覺得被晏海溫暖了前半生,被他撫平了那些原以為不會愈合的傷,也是直到現在他才發覺晏海的好。


    不記得自己靜靜的看了他多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聽著黑暗中平穩的鼻息,他感到一絲困意,這才除了靴子,鑽進被褥裏,緊緊的將他摟在懷中。


    如今的他哪也不想去,什麽都不想做,就想靜靜的待在晏海身邊,不想離開他片刻,好像隻有這樣才能拉住他,才能把他拴在自己身邊。


    晏海察覺到身邊有人,還是非常非常熟悉的人,哪怕是在睡夢裏,哪怕根本就沒醒,可他卻莫名其妙的翻了個身,麵朝著晏聽,隨後習慣性的把人攬入懷中,又拉起被褥將他裹得嚴嚴實實,這才平靜的睡去。


    晏聽依偎在他的懷中,靠在他隱隱發涼的胸口處,從前覺得他身上的味道特別難聞,可如今他卻覺得無比的安心。


    不覺間,竟一切都變了。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起,晏聽就醒了過來,醒來後他下意識的就去伸手探晏海的鼻息,感覺到他平穩的唿吸後,後他才安下心來。


    估摸著同門應該還沒醒,他就洗漱好就出去給晏海買了更厚的氅衣,以及迴程路上所要用到的東西,而這一路上,晏竹都陰魂不散的跟在自己身後,待他買完東西時,天已經完全亮了起來。


    耀目的陽光籠罩在大地,將世間的一切都照亮了起來,晏聽在陽光的簇擁下迴到了客棧,迴來後他第一時間先迴了一趟房間,見晏海還在睡後,他就去後廚給他煎藥。


    煎完藥出來時,才看見同門正好從隔壁房睡眼惺忪的走了出來,昨日他趕車趕了一天一夜,所以今日醒來的也晚,對晏聽行了禮後他便去櫃台點菜,而迴到房間後晏海一如既往的還在睡著。


    直到小二把早膳送了進來,晏聽才把晏海叫了起來,昏睡了一天一夜的晏海今日精神終於好了一些,很難得他吃了三個饅頭加一碗粥。


    吃完後他就乖乖的把藥喝了,一行人收拾妥當後就接著出發了,路過一些地方晏海本來想停下來帶晏聽去玩,但晏聽不肯,說什麽都不願意多待。


    “來的時候我都答應你了”,晏海扯著晏聽的手腕百無聊賴的晃著,撒嬌似的說道:“迴去的路上我要帶你去玩,你這不是讓我食言嘛?”


    “我不在乎”,晏聽的態度非常強硬,說什麽都不肯同意,他威脅道:“不把病養好你哪都別想去。”


    晏海本以為自己藏的很好,可晏聽早就察覺到他的狀況越來越嚴重了,雖然他們馬不停歇,可晏海因為長時間的昏睡,再加上晏聽於心不忍,所以導致他們在路上也浪費了不少時間。


    以至於抵達到榕英閣時,晏南坤他們也正好趕了迴來,當他看到裹著氅衣,微微駝背的晏海時,才發覺此毒的厲害。


    明明才幾日不見,可晏海卻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大圈,他唇色發灰,明明一日之中有大半日都在昏睡,可他眼底下還是掛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晏南坤沉著臉,神色看上去非常複雜。


    晏濤的臉色也變得異常難看,他來到晏海身邊,忍不住問道:“這才幾日不見,大哥怎麽就瘦了這麽多?”


    “病著呢”,晏海百無聊賴的擺了擺手,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說道:“沒點病態能叫生病?”


    “好了,趕緊上船吧”,晏南坤催促道:“迴去趕緊去把周淮給我帶過來。”


    晏海上了迴家的船,進了廂房後就依偎著晏聽又睡了過去,好不容易等到了十二嶼,晏南坤便讓他趕緊迴去休息,順帶傳喚了醫者去玄霄。


    為確保萬一,晏海還特意把自己常用的醫者也找了過來,兩人給他看了之後得到的結果幾乎一致,必須得要解藥,如今他們除了用藥盡量抑製寒毒的擴散以外就什麽都做不了。


    兩位醫者給晏海用了藥後,他毫不例外的就又睡了過去,晏聽一直在玄霄等解藥,憂心忡忡,心急如焚,他不時便會讓晏竹或者晏全出去打探消息。他一會在寢殿內來迴踱步,一會又在外院來迴踱步,等到烈陽收斂了刺眼的光芒,等到夕陽籠罩大地,可他還是沒能等來救命的解藥。


    也不知那邊是什麽狀況,晏竹跟晏全每一次迴來都是搖頭,他不敢離開晏海太遠,怕他隨時會醒來,隨時會需要自己,一日的時間很快就過去,晏全在又一次迴來之後,還是失落的搖了搖頭。


    夜幕悄然降臨,可晏海依舊沒有任何要蘇醒的跡象,準備好的膳食涼了又熱,熱了又涼,睡不著的晏聽就坐在殿外的長廊上,他靜望著玄霄的入口,一直在等著解藥的到來。


    他遣散了守夜的下人,獨自一人坐在殿外,不安的思緒將他包裹在其中,自晏南坤召見了周淮後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他便感覺到此事不簡單。


    他隱隱能感覺到周淮的歪心思,如今晏海的命捏在了他手裏,他定然不會輕易放過這個能夠威脅晏南坤的好機會,所以晏海的狀況非常危險。


    可人微言輕的他不方便插手這種事情,尤其是晏海不在,他更不方便在晏南坤身邊出現,況且晏海身為十二嶼的少主,是晏南坤最重視的兒子,所以他自然也是以晏海為主,可等了這麽久都等不來解藥,想來他也遇上了難題。


    月光如水,靜靜地灑在大地上,帶來了一絲清冷的溫柔。浪濤輕拍海岸,伴隨著鹹鹹的海風,偶爾傳來幾聲蟲鳴,原該是寧靜祥和。


    但晏聽卻思緒萬千,靜不下來,此刻他除了晏海的聲音以及解藥以外,他什麽都不需要,什麽都不想要。


    他不時便會走進寢殿看看晏海的狀況,大概是毒素侵蝕的太深,病了的晏海如今格外乖巧,他蘇醒的時間不長,大多數時間都在昏睡。入睡後也不動彈,睡著時是什麽樣子他便一直保持什麽樣子。


    他乖的可怕也靜的可怕,除了微弱的鼻息以外他看上去幾乎和死人沒什麽區別。


    雖然晏聽沒讓人守夜,但晏溪也沒敢睡太晚,一大早就起身趕來晏海的寢殿,當他推門而入,看到坐在床榻邊的晏聽時,當即就意識到了他昨日肯定徹夜未眠。


    “貴人”,晏溪見他如此,他的心也跟著揪起來,他輕手輕腳的來到他麵前,雙膝跪地,心疼的說道:“您已經一夜未合眼了,要不您去休息一會兒,這有奴才跟師傅看著。”


    自迴來後他就發覺自家貴人變了,雖然以往他對自己的態度其實也很好,但對晏海一直都有些抵觸,可如今他自迴來後就一直寸步不離的陪在晏海身邊。


    他所有的吃食,包括是藥,他都是能不讓外人插手就不讓外人插手,凡事幾乎都是親力親為,知道他憂心少主的狀況。但他身為晏聽的仆從,更是擔憂晏聽的身子,況且他是晏海的貴人,等晏海醒了,要是讓他知道自己伺候貴人不當,隻怕他又要動氣了。


    “我沒事”,晏聽合上眼簾,抬手捏了捏發酸的眉心,隨後又掀起眼簾,對他說道:“我要去一趟二嶼,少主的藥我都煎好了,在後廚用小火煨著。他要是醒了就讓他先用膳,用了膳後必須讓他把藥吃了再讓他睡,還有,他要是醒了就把床墊換了,換一床厚實點的。醫者讓他吃食清淡,他若是嫌菜太淡,也不準給他做別的,他要是為難你,你就說是我說的,還有,還有……”


    明明隻是離開一會兒,可他卻像要遠行一樣,把能想到的都說了一遍,晏溪看著他,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守夜那天。


    少主從住所出來後就把門合上不讓人收拾,他記得少主那時候紅了臉,不自覺的撓著頭,一副想要討好的模樣。想到什麽他就說什麽,事無巨細的吩咐著他們照顧貴人。


    “奴才遵命”,等晏聽話音落下,晏溪應了一聲,隨後又忍不住說道:“貴人,奴才發覺,發覺您其實跟少主挺像的。”


    “嗯?”晏聽感到一絲疑惑,他不太明白晏溪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但他沒有追問也沒有深究,隻是等他走出了寢殿的門後,才不自覺的喃喃道:“我跟他……像?”


    思來想去,晏聽還是沒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正事要緊,他不想去糾結這麽多了,緩緩搖了搖頭,試圖把這句話從腦海裏甩出去,他正了正神色,隨後便抬腳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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