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微微彎腰湊了過來,喃喃道:“這……這就好了?”


    夫人愛女心切,並未跟著他其他人一起逃竄,她就一直守在一旁。身後跟著的黃品則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但他不敢離開夫人半步,現下正抬手狼狽的用袖子擦汗。


    沈鈺起身拍掉手中的香灰,衝夫人頷首,說道:“邪祟已被我祛除,但凡胎之軀較為孱弱,遭遇邪祟侵體後小姐隻怕是要生一場病,遭一次罪。但好在邪祟入侵時間不長,養個一年半載的自然就好起來了。”


    生死不可逆,但凡跟這種邪物粘上,身子都很難養好。畢竟邪祟侵體不同於生病,無藥可治,隻能自己慢慢調養。


    “一年半載?”夫人雙眸微微睜大,流露出吃驚之色,但又轉瞬即逝。隨之而來的是紅了的眼眶,她無奈的一聲輕歎,說道:“罷了,絲絲無事便好,敢問仙君出自何處?師承何人?他日若尋了機會,民女定當親自上門道謝。”


    “我?”沈鈺指了指自己,又很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大腦飛速運轉,邊想邊說:“不過一介散修,呃……無師自通……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哈哈哈哈……”


    他幾乎是把自己都說笑了。


    黃品:“………”


    夫人:“………”


    沒辦法,一來沈鈺總不能將前半生的身份說出來,二來他也不敢亂報門派,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若隨便報了個名字,而夫人又真有上門道謝之心的話,那事發東窗之後得有多尷尬。


    如此便隻能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了。


    夫人連忙叫人將小姐送迴了房間,又差人出去請了大夫,將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當後,她抬頭看了看天。


    一輪明月在不覺間已悄悄爬上了天空,夕陽也將徹底落下,她見天色漸晚,於是便扭頭對沈鈺說:“今日天色已晚,周邊近日也不太平。仙君不如就在我府中將就一晚,待明日拙夫迴來後,再給仙君拿酬勞。”


    畢竟絲絲現在才剛剛脫離險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且沈鈺來路不明,從衣著上看他跟自家那幾個仆從沒什麽區別,萬一晚些又發生點什麽事,沈鈺留在這裏她也好隨叫隨到。


    當聽到酬勞二字時沈鈺雙眸一亮,卻又做出一副大驚失色的模樣說道:“那多不好意思。”


    夫人微微頷首,溫聲道:“仙君不必推辭,這是應該的。”


    “夫人肯讓我在此借宿在下已是感激不盡,還怎麽好意思……”沈鈺抿緊了唇線,又眨了好幾下眼,這才強忍住沒讓唇角上揚,他訕訕道:“在要酬勞呢……”


    見他如此,黃品趕緊給他使了個別不知好歹的眼色,說道:“哎呀,仙君切莫再推辭了,這都是你應得的。”


    沈鈺耐不住心中的狂喜,他挑了挑眉,手掌抵著拳頭,一躬身,鄭重地說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


    夫人滿意的頷首,一抬手,黃品便識相的彎下身子扶住了她,兩人轉過身正欲進府看望小姐。


    “夫人”,一名丫鬟火急火燎的跑了過來。


    夫人不禁蹙起眉頭,問道:“又怎麽了?”


    她的語氣極其不耐煩,今日一天都沒聽到過任何好消息。不是說老爺不迴來就是說小姐中邪了,反正一有人喊她夫人就準沒好事。


    丫鬟立馬迴話:“適才您讓奴婢去請的仙門世家眼下已經到了。”


    沈鈺心裏咯噔一下,猛地迴過頭去。


    隻見幾個約莫十七八歲,麵容清秀的少年,他們身著一身如墨如夜的黑袍,腰間懸一佩劍,神色沉穩,迎著夕陽緩緩走進了大院。


    見到來者不是無塵之境的人時,沈鈺暗自鬆了口氣。


    他也不知為何自己會鬆這口氣,反正不是無塵之境,反正寒川不在,他就不會那麽緊張。


    他不想見到寒川。


    雖然兩人的關係也算不上壞,但也絕對稱不上好,反正不熟就對了,沈鈺依稀記得自己死前跟他見過的最後一麵就是打了一場,最後不歡而散。


    這人總是一副居高臨下,冷若冰霜,我行我素的模樣,印象中在寒川的自我認知裏隻有自己才是對的,自己是人間正道。


    當然,這是沈鈺自己對寒川的看法。


    他記得那時寒川對他說過什麽……什麽:愚昧無知,質劣難琢……


    小陳不知何時反了迴來,冷不丁問了一句:“這是無塵之境的人吧?”


    沈鈺側首一看,頓時感到有些無言。


    沈鈺:“………”


    這家夥不知道是怎麽搞的,現在弄得滿臉都是香灰。灰撲撲一片,隻露出一雙還算幹淨的雙眸,活脫脫就像個……包公。


    “不是”,沈鈺挪開了腳步,他不想跟小陳挨這麽近,他說:“是山河月影。”


    “山河月影?”小陳將這幾個字喃喃重複了一遍,接著又湊近了沈鈺,問道:“那是什麽派?”


    “也隸屬於無塵之境,隻不過是分離出去的一支”,沈鈺大皺眉頭,一把將他推開,嫌棄道:“你趕緊洗把臉去,別挨著我!”


    山河月影,原是無塵之境分離出去的一支。緊挨著無塵之境,但所修道法不相同,心境也不同。


    據說是某位寒氏先輩的兄長因不滿其做法,行事,還是發生了些什麽事,總之他一怒之下率領自己門下弟子離開了無塵之境。就在緊挨著無塵之境的地方,另立門戶,開宗立派。


    天地無塵,山河有影,到底還是親兄弟,起名字都起的這麽藕斷絲連。


    不過那位先輩過身後,後來一輩的寒氏兄弟都相處得挺融洽,無塵之境與山河月影後來便一雪前恥,不記前仇。再後來山河月影所修之法逐漸與無塵之境相契合,二者合作之時山河月影起到了很好的輔助作用。最後它們便成為了一對不可分離的好兄弟。


    沈鈺臨死前最後聽到的消息是,寒老宗主重病不起,已到了彌留之際,所以他想,若是寒川的話該是接手無塵之境了吧。


    小陳摸了一把臉,低頭一看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忙不迭又跑去洗臉了。


    他邊走還邊罵,他罵了什麽沈鈺也沒聽清。他抬手摩挲著下巴,遠遠的打量著山河月影的人。


    他們來到夫人麵前簡單的行了個禮,夫人又迴給他們一禮,雙方此刻不知道在交涉些什麽。


    沈鈺又在腹誹,這山河月影和無塵之境不愧是一對好兄弟。連派服的顏色都是這般古板,沉悶,迂腐。幾乎是沒有任何修飾,一個灰色,一個黑色,都是那種死氣沉沉,了無生氣的顏色。從前沈鈺就總愛調侃他,說寒川不適合配劍,適合拿拂塵,最好再來上兩撮大白長須……哈哈哈哈。


    這個時候寒川總會用他那雙冷若寒霜的鳳眸剜上他一眼,然後執劍上來與沈鈺打上一場。


    沈鈺幻想著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對自己說:“沈月塵,你找死!”


    不過兩人的實力不分上下,總是打得難舍難分,分不出誰更勝一籌。


    夫人不知道跟山河月影那幾個少年說了什麽,隻見他們臉色一變,都紛紛轉過頭來看向沈鈺。


    沈鈺當即一愣,心裏咯噔一下頓時就有種不好的預感,他下意識的扭頭就想跑。


    “站住!”他被人叫住。


    聞言沈鈺還真的就乖乖停下了腳步,他僵硬的轉過身來,眉眼彎彎,咧嘴一笑,說道:“道友們好啊。”


    幾人已來到他麵前,他們見到沈鈺時皆是一愣,雙眸微微睜大。


    沈鈺壞透了,他挑了挑眉,心道:如何,本公子的絕世容顏嚇你們一跳吧。


    都是少年,哪經得住他這樣撩撥,有兩個臉皮薄的已經悄悄別過頭去。


    站在最前頭的那個應該是傻的,他才沒管這麽多,張口就問:“適才這家小姐身上的邪祟是你給放走的?”


    沈鈺頷首,笑嘻嘻迴答道:“不錯,正是在下。”


    他聞言驀地睜大了雙眸似是有些驚訝,但又轉瞬即逝。跟隨而來的是湧上心頭的憤怒,以及咬牙切齒怒目圓瞪的麵孔。他上前一步抬手就揪起沈鈺的衣襟,質問道:“你可知我們夜以繼日的追了它多久?好不容易才尋著蹤跡找到這來!”


    他越說越激動,揪著沈鈺衣襟的手不自覺的愈來愈用力,他憤憤道:“竟就被你這麽放走了!?”


    沈鈺不慌不亂,他斂了笑。被麵前之人拽得微微踮腳,仰著頭,就這麽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問道:“是我放走的,你要如何?”


    另一名少年見狀趕緊上前一步,溫言相勸道:“啟裕師兄,有話好說,先把人放開。”


    啟裕猛一側首,惡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抬起另一隻手就將他推開,憤憤道:“你是什麽身份,有什麽資格教我做事!?”


    “唔……”


    少年冷不丁挨了一掌,當即皺起眉頭,捂著胸口後退了好幾步。


    沈鈺瞧見啟裕動手的時候還用了內力,而少年則是毫無防備的用肉身生生扛了下了這一掌。若是自己便罷了,可那名少年是因為自己才挨了打。且眼前之人與少年還是同門,對同門下師兄弟竟下手這麽重,如此行徑,真是欺人太甚!


    這怎麽能忍!?


    沈鈺抬腳就往他小腹上狠狠踹了過去。


    啟裕完全沒料到這個看似弱不禁風,身量瘦小,甚至還沒他高的人居然敢對他動手。


    啟裕毫無防備挨了一腳,當即被他踹飛出幾尺,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你他媽的,竟敢對我動手!”他罵罵咧咧的快速調整好狀態。


    寒光一閃,啟裕已拔劍出鞘,他將利劍橫在胸前,做出攻擊姿勢,憤憤道:“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


    一旁圍觀的夫人與黃品見狀大驚失色,紛紛開始後退。


    “夫人,咱們還是先進去吧”,黃品提醒她。


    “好,好,我們快進去”,她滿臉錯愕忙不迭頷首,任由他扶著自己離開。


    少年瞥見銀光閃現之時登時瞳孔驟縮,顧不得胸口還沒緩過來的悶疼,當即兩步跑過來將沈鈺攔在身後,說道:“師兄不可!”


    手腕一翻,劍鋒調轉,啟裕將劍指向少年,斥道:“你給我滾!”


    “哎哎哎!”洗完臉的小陳迴來了,他慌忙來到沈鈺身邊,又開始犯口吃:“這這這,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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