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瀟瀟,新月黯然,一個不算華麗的營帳,人有三急的三十萬大軍之首,也要尿急。


    要是寒冬,這事可以用尿壺解決,可這是盛夏,什麽東西都容易變質發出惡臭,更何況是尿壺。


    因此,這位三十萬大軍的洪承疇,也要爬起來,出去尿尿。


    “來人呀!來人呀!”


    不大的聲音唿喚了兩句,沒有得到相應的迴應。


    “阿七、老十六都死哪去了?!早就知道這倆不好用,可這當初鬆山的老兄弟……


    咳咳,要不是沒人能用,又跟自己有些親戚,才不用這兩個飯桶。


    這萬一有刺客。”


    自話自說的洪承疇,說到刺客不知道為何後脖子發涼,好像是有人在他背後吹氣,可又不太想,因為口氣有口臭的、有香的、有茶前飯後帶著各自味道的,但沒有誰的口氣是涼的。


    “唿~”


    汗毛立了起來,在口吹的氣中傲然林立著,但汗毛的主人洪承疇是癲癇發作一樣,全身不自覺顫抖。


    平時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可他洪承疇虧心事沒少做啊,先不說鬆山那些忠於大明,忠於那衣冠發膚的將士們,是因為他而死的。


    光做了漢奸以來,因為他的出謀劃策,而慘死的不知凡幾。


    前些日子因為受了多鐸的啟發,在沒有實行堅壁清野的山西,已經歸於清朝治下的山西,為了學習,又做了不少害人性命的事。


    現在這前往滿洲的路上,對於那些不多的逃兵,他也沒心軟過。


    所以,洪承疇是怕鬼敲門的,雖然這種事做多了,他洪承疇還是該幹嘛幹嘛,吃嘛嘛香,身體倍棒,但不妨礙這一天到來的時候,他洪承疇害怕啊!


    “阿七?”


    洪承疇試探著問了一句,背後有反應了,那是一聲輕笑。


    “嗬嗬~”


    查不可聞,仿佛融入了風中,又像是捂著嘴在笑。


    “老十六,這次本督真生氣了!?”


    洪承疇語氣帶著火焰,表情卻是慘白,他是真怕了。


    “嗬嗬~”


    捂著嘴笑的聲音繼續傳來,洪承疇感覺全身如墜冰窟,顫抖都沒有了,更多的還是僵硬,大冬天雪地裏身著單衣的僵硬。


    洪承疇深知凡事都要麵對的道理,他口中依舊唿喚著老家丁、老親戚,阿七與老十六,手已經摸到了床上常備的佩劍,頭開始試探性的後轉。


    “嗬嗬~”


    笑聲依舊,洪承疇還感覺到了一絲絲的熟悉,可並不是阿七與老十六,這倆人也不敢就這麽,站在他這位三十萬大軍統帥的身後。


    或許是因位熟悉的感覺,讓洪承疇大膽的迴頭,觸目驚心的一幕出麵了。


    這是一位黑不溜秋,五大三粗,與武將無二,卻身著文官服,還是巡撫的裝扮的人,如果他是人的話。


    隻是這巡撫高官服飾,滿滿都是鮮血,鮮血的源頭就是這位黑不溜秋像極了武將粗胚、卻身著文官巡撫服之人的脖子,如果他是人的話。


    脖子上有一道深可見骨,還能看到斷裂氣管、食管的傷口,源源不斷的鮮血正是從這傷口中冒出。


    而脖子上的那個頭在笑,可這哪是捂著嘴笑啊!這根本就是因為脖子氣管的斷裂,發不出聲音,而傳出若有若無的笑聲。


    看清了傷口也看清了臉,也難怪熟悉,這位不是他人,正是當初的遼東巡撫丘民仰,可遼東巡撫丘民仰在鬆山失陷的時候,就已經自刎歸天了。


    不對,這脖子的傷口,不正是自刎的傷口嗎?這是因為他洪承疇的失利,而死去的丘民仰那找他了。


    “丘撫台!丘撫台!您的死不能怪本督啊!本督當時在鬆錦也是盡力了,您要怪就怪當初私自帶頭逃跑的王樸,還有跟隨逃跑的唐通、馬科、吳三桂、白廣恩、李輔明他們啊!


    丘撫台,我求求您,求求您放過本督……放過我吧!我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


    “嗬嗬嗬……”


    密集又如同捂著的笑聲傳來,丘民仰卻沒有笑,而且聲音也是來自於下麵,像是地上。


    洪承疇艱難的低頭,當看到地上密密麻麻的人頭,有當初鬆山戰死的大明最後的一批名將之一的曹變蛟、王廷臣,以及同樣戰死鬆山的兵備道張鬥、姚恭、王三禎,副將江翥、饒勳、朱文德等。


    還有這些天,親眼所見,為了給麾下將士練膽加快速提升士氣,而學習多鐸之後,犧牲品們。


    可是他們都隻有頭。


    “啊~”


    歇斯底裏,如同殺豬般的嚎叫傳出,洪承疇幡然從床上坐起,聞聲而來,一直忠誠守在外麵的阿七、老十六連忙衝了進來。


    可空蕩蕩的營帳,隻有洪承疇一人從床上驚醒,倆人哪裏還不知道洪承疇這是做噩夢了,連忙跪地請罪:


    “奴才該死打擾督門休息,奴才這就告退。”


    洪承疇還沒從噩夢中迴味過來,腦子裏還是間接因為他而死丘民仰、曹變蛟、王廷臣、張鬥、姚恭、王三禎等,還有那些直接因為他而死的百姓。


    “原來這是夢!我堂堂為國為民,為了早日結束這慘無人道的亂世的偉人,竟然會做這種夢。


    諷刺!極大的諷刺啊!”


    洪承疇自話自說著,也沒管跪著的阿七、老十六,心有餘中的洪承疇害怕剛剛那個無比真實的夢還沒醒,因此就讓這倆人就這麽跪著,有自己人在,他也更放心。


    口中自話自說還在繼續。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一將功成萬骨枯……


    你們怎麽能找本督呢?真是豈有此理……


    雖然本督有名垂千古的私心,但這也不能掩蓋本督為國為民的貢獻,再說你們真以為本督會怕你們,會怕死嗎?


    本督不過是為了留得有用之身,施展更大的抱負。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個道理都不懂?臥薪嚐膽委曲求全都不知道……”


    洪承疇自話自說著,還好他不知道什麽是曲線,不然曲線救國論,就要早三百年,從他口中傳出了。


    至於他是不是不怕死,這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他不怕死的話,當初就該同丘民仰、曹變蛟、王廷臣他們一起殉國了,如此一來,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他名垂千古的願望,也就實現了,雖然這些英雄會因為各種內在外在原因,不被人傳頌,最終被遺忘。


    但他洪承疇不知道啊!時下所有人都不知道後世會有這種現象,就像是想不到子孫後代會對皇阿瑪、馬褂,習以為常,視為傳統,如讓馬褂壟斷相聲界。


    誰又能想到,這放在哪個朝代都是英雄、值得效仿的人物,最後會因為不可描述的原因,而失去傳播,被貼上各種各樣的壞標簽,被抹黑,最後更是被封閉。


    而淡忘於天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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