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記憶告訴自己,自己在北京城的這些日子裏,視金錢如糞土,可也從來沒有將金錢糞土往朝廷捐過。


    鄭恩一時尷尬不已。


    不過尷尬隻是暫時的,要論實際年齡,70歲的李邦華也不比自己大幾歲,都是老江湖,什麽風雲沒有經曆過。


    那句話叫啥——老而不死是為咳咳,老而又死過一次,怎麽也得加個奸字。


    “咚咚咚~”


    鄭恩再次敲門,這下倒好,連個迴話的都沒有。


    鄭恩也不氣,圍著不大的左都禦史府轉了起來,在府後看到了一個點著燈火的房間,整個左都禦史府就那麽一排屋,根據這個時候的建築習慣,這個正中央的房屋就是會客廳。


    天黑了會客廳還點著燈,除了李邦華在裏麵還能有誰?


    “堂堂大丈夫是聖賢的徒弟,忠孝大節呀我誓死不易,臨危授命呀我不能對不起自己。”


    鄭恩張嘴成詩,短短三句唱的是那麽的悲涼,除了有意對著亮燈的後窗戶,整個人就像是國破家亡時以身殉國的烈士。


    “吱呀~”


    後窗戶被推開,露出一個蒼老的麵容。


    “好一個忠孝大節、聖賢之徒,吟詩者何人?”


    鄭恩是認識李邦華的,看到李邦華探出頭,其連忙躬身行禮。


    “學生鄭恩拜見李左都禦史!”


    ——


    當鄭恩光明正大跨過李左都禦史府不高的門檻時,心中沒由來的一陣興奮。


    小樣,這天下還有我鄭恩去不得的地方嗎?


    在神色複雜的老仆恭迎下,鄭恩步入了會客廳,借機觀察了一下大明正二品高官的府上,並觀察了一下李邦華本人。


    沒有幾進幾出的大院,也沒有高牆,有,鄭恩也就無法繞一圈就找到會客廳的後窗。


    連個像樣的花園都沒有,到時可以借著月光看到一個極小的菜園子。


    會客廳的裝飾品等同於無,座椅都是粗製。


    說真的,府上整體來說就兩個字——寒酸,比自己的府邸不知道差了多少。


    而李邦華本身,除了腰杆子直,整個人就顯得悲天憫人,雙眼也是通紅,想來也是多日徹夜難眠。


    鄭恩再次拜見李邦華,李邦華客氣了兩句,之後揮揮手,示意老仆可以走了。


    鄭青狼與小六本就沒有資格麵見李邦華,如此不大的會客廳中,隻剩下李邦華與鄭恩二人。


    “坐!”


    李邦華還算客氣的邀請鄭恩入座,鄭恩看了看簡陋還有著修補痕跡的椅子,又看了看自己肥碩的大屁股,不敢往上麵坐下去。


    兩百多斤的大胖子,敢坐這種半廢的椅子?


    “學生在李左都禦史麵前不敢坐。”


    李邦華打量了一下鄭恩,想到了其中的關竅,不由有些皺眉。


    不皺眉不行啊!長的跟頭豬一樣,不是典型的腐敗份子嘛,雖然隨便給他人貼標簽是不對的。


    但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常人吃飽飯都不易,百官,特別是靠死工資吃飯物價上漲工資還不漲的言官,多是骨瘦嶙峋。


    對於膘肥體胖的人,想不往反麵人物想都難。


    到底是活了七十年的人,李邦華沒有流露出厭惡,而是開口問道:


    “不知剛才鄭公子的詩出自何處?”


    這個才是李邦華最關心的。


    鄭恩看著李邦華,與他對視了一會兒:


    “出之您之心聲!”


    李邦華震撼了,整個身體都有些搖晃,對於鄭恩再也沒有了偏見,更何況他的偏見隻是來自於恨屋及烏。


    鄭恩知道這個時候李邦華肯定是被震驚的不輕,因為自己說的沒錯,這首詩確實來至於李邦華的心聲,確切的說,這首詩是李邦華在兩日後,北京內城城破,自殺殉國時做的絕命詩。


    兩日時間,李邦華的心聲也沒有多大的變化。


    不過既然已經剽竊了,那就要發揮其的作用,鄭恩乘熱打鐵的接著說到:


    “李左都禦史……”


    李邦華揮揮手:


    “既然你知道我的心聲,那麽你我可以視之為知己,或者說忘年交,那麽就不用如此客氣的稱唿官職了,直接稱唿我的表字吧!”


    李邦華還有這麽坦蕩的一麵?


    鄭恩再次行禮,他可不敢稱唿李邦華的表字,李邦華在士林的聲望可不是蓋的。


    “李先生,山河破碎風飄絮,這是文忠烈殉國前留下的詩,對應先生你現在的心聲。”


    文天祥,諡號忠烈。


    拿文天祥與他李邦華相比較,還是有些貼切的,本身李邦華就是以文天祥作為榜樣。


    鄭恩三言兩語就將李邦華的情緒都調動了起來,之後又開始了尋尋漸進:


    “先生可比文忠烈,可有有些不如!”


    剛剛還在搖頭晃腦撫摸胡須,大感這個忘年交的時候,被這個“不如”給激的差點將胡子給扯斷了。


    曆史上李邦華可能真比不過文天祥,可他本人並不會這麽認為,很簡單,一個是死人,一個還是活的,活著就表示還有更多的機會超越死人已經定格的榮譽。


    李邦華自認為是能超過文天祥的,他也有這顆心。


    “哦?那鄭公子有何賜教?”


    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有火藥味傳出,鄭恩卻像沒事的人一般,繼續火上澆油:


    “先生,文忠烈是山河破碎之後,依舊堅持抵抗整整五年之久,直到雙親妻兒紛紛殉國,依舊南下嶺南抵抗,不願放棄一絲一毫的複宋希望。


    最後被俘才留下了’過伶仃洋’。


    從文忠烈身上,我深深的感覺到了,隻要人還活著,隻要還在繼續努力,隻要不屈服堅持抵抗,就一定會有希望。


    哪怕文忠烈終究沒有光複大宋!


    但他為大宋盡了最後的一滴力氣,哪怕被俘都沒有急著殉國,想的必定是逃出生天,再從頭再來,雖然希望渺茫,但不到最後的關頭,永不言棄!”


    先說你不如對方,提起你的好勝心,再跟你陳述你為什麽不如,最後你會發現你真的不如。


    如果你還死要麵子,以此為目標,那就更好了。


    你李邦華去學學文天祥不到最後永不言棄,那鄭恩的目的就達到了。


    就問你服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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