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給了崔仁施一個機會,一個可以留在朝堂的機會,把欠的賬目結清,他依舊可以做官,若是不能,罷官是小事,全抓了做苦力,你崔大人想必不願意吧。當然,你崔大人若想明哲保身也行,幫著我把各家藏的私房全找出來,也省的動大刑逼供了,何樂而不為呢,至於做不做這個二五仔,迴去想清楚,大朝會給個答複就行。


    出乎李世民意料的是,崔仁施與族人太團結了,不是想盡辦法找出各家隱匿的財產,而是特意隱匿財產,試圖與李世民對著幹,來個破罐子破摔,玩點髒的,隻可惜崔家已經無力組織反抗,既不能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謀反,也不能來一場畏畏縮縮的大逃跑。是崔家不想嗎?當然不是,崔家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他各國的情況,無論逃到哪裏都無法安身立命,五裏坡的勢力遍布其他各國,隻有李唐稍弱些,本部在長安附近,對朝廷的滲透最少,大麵上的影響力一般,若是去了北方草原,相信用不了幾天,單雄信這個愣子就得把他們全抓了送給自己的徒弟,劉黑闥就更別說了,救命大恩呀,什麽禮物比仇人的首級更香更甜更美?想來,應該沒有吧,唯一的辦法是偷偷積蓄一點點財富,給小輩們一次重來的機會,分裂出去,隱匿起來,待到山花爛漫之時再圖複興氏族大計。


    就在這關鍵時刻,一個在崔家人心頭稍微沉寂的名字出現了,王老道,王老道把崔家隱匿財產的細節和人員名單水靈靈的印刷出來,扔在了長安街頭,最厲害的並不是王大仙兒得知了此事,而是其中出現了許多耐人尋味的內容,例如誰誰誰參與了最隱秘的會議,說了什麽話,誰提出了什麽觀點,披露的一清二楚,誰家的小子最有潛力,安排到哪個村子,甚至所需的書籍都準備好了,大量的私藏書籍被埋在哪一處民宅地下。


    隨後就是李世民風風火火的大收繳,把所有能拿到手的資源,金錢,甚至人口通通收歸內帑,程咬金甚至過分的把那些穿在身上的華貴衣服也扒了下來,為此程知節還大方的送了對方數套短褐,光著屁股有礙觀瞻,太不露臉了,讓陛下知道他老程苛待世家之人,要挨罵的。大群的人被扔到街頭,大人小孩兒,他們變成了無家可歸的可憐人。最吊詭的兩件事發生了,崔仁施被遺忘了,從開始到結束,沒人去崔仁施府上,甚至沒人路過。崔家人被得知此事,一嘴老牙咬碎,程知節好心的給他們透露了這個消息,還恬不知恥的讓他們不用謝。不懂事的孩子提議去崔仁施府上過夜,起碼吃些東西,讓這些老家夥無情的打斷,不是嗬斥,而是實實在在的物理打斷,一巴掌唿在嘴巴上,打的孩子登時沒了脾氣,隻能低著頭沉默的抹淚。天氣寒冷,實在待不住,偌大的長安竟無他們的容身之所,大人小孩不停的抽泣,清水鼻涕流個不停。年輕人常常去西市的美食街,熟知那邊的情況,提議大家去那邊躲一躲寒,雖說知道自己與五裏坡的恩怨,可現在怎麽辦呢?以前的好友至交全躲了個幹淨,十字街頭無依無靠,去吧,去吧,索性不再多想,事已至此,大不了一死,還有什麽可以糾結的呢!於是最吊詭的第二件事發生了,他們來到美食街,裏麵依舊燈火通明,做早點的商戶早已經開始營業,夜宵陸續收攤,大廳裏特別暖和,幾百人烏泱泱進來,引得送貨的工人矚目不已,攤位上的小夥計也小聲嘀咕發生什麽大事了,怎麽這麽多人一下子湧進來,然而護衛們並沒有任何警示,顯然就是正常的顧客,即便是顧客,又顯得十分不合理,誰家大人小孩整整齊齊的來吃早點,怎麽也得等到天快亮才有女人小孩過來,不合常理,既然護衛認為沒有任何問題,那自己沒必要多管閑事,繼續幹活吧。今天的服務中心提前亮燈,柳四甜一早就知道這些人的動向,剛過卡口,觀察員把消息送到了服務中心,詢問要不要示警,柳四甜給壓下了,這些人慢慢走著,不具備威脅,還是讓所有護衛打起精神,預防不必要的事發生。領著兩個值夜班的員工拿好必要的東西,慢慢走向一群老頭子。


    柳四甜:“崔老爺別來無恙啊!”


    崔執中:“你是?”


    柳四甜:“五裏坡商會駐長安西市特辦處經理,柳四甜,簡單說,這兒的一切歸我管!”


    崔執中尷尬的笑笑,沒接話,低著頭沉默不語,看著桌子的木紋,他知道現在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最好,最好一直沉默到天亮起來暖起來。


    柳四甜:“嗬嗬,崔老爺不用糾結太多,你與我們雲經理的恩怨是私事,與我並無關係,你家的事情我知道一些,現在恐怕是讓陛下給趕出家門了,雲經理發過話,不準聘用你們,然而這與我們東家的政策不衝突,即便來了乞丐也要給口飯吃,崔老爺是打算接受還是拒絕呢?”


    崔執中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一時間竟然猶豫了,背後站著的小孫子用力的推他的胳膊,猶豫許久,放下心防,起身對著柳四甜行禮,用行動表示接受,一時間竟然有些哽咽,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好。


    兩個夜班員工抱著本子,對著燈光擰動時間戳,調教好按在黑色印泥上,對著印刷好的紙張挨個扣上時間戳,另一個員工用紅色戳壓在邊角上。


    “多少人?”


    崔執中用不存在的大袖子輕輕按在眼角,輕聲說道:“二百七十一人,勞煩了。”


    柳四甜:“一張票可以管一天,一般是三頓飯,你們人多,不用裁剪開了,整張用吧,前兩次都會用打孔器在票上打一個孔,晚上八點前提供最後一餐,過時間票據作廢,你們記得管理好小票。這種票都是限製攤位的,沒有很貴的東西,早點基本涵蓋在內,你們到攤位前看過自然明白。”


    崔執中:“多謝柳娘子大恩大德,多謝!老朽無以為報,給娘子行個禮吧!”


    柳四甜淡淡一笑,伸手製止了崔執中,領著兩個員工迴了服務中心,沒過多久就熄了燈,三人上了二樓休息室。


    “甜甜,既然與他們有仇,幹嘛還要幫他們?”


    柳四甜:“哼,你懂什麽?誰會嫌自己的仇人死的快,嘎巴死了是好事,苦苦煎熬才是苦難,隻要他們出了咱們管轄的範圍,必然有大量的仇人過來尋釁,你以為那些仇人為何不來?”


    “甜甜,他們為何不敢來咱這兒找事兒。”


    “明知故問,誰來鬧事都得挨打賠錢,我覺得這樣挺好,把他們永遠圈在這個無形的枷鎖裏,好不得,壞不得,我不信天天睡地上會舒服,趴桌上睡覺多難受啊,我試過一次,胳膊麻腿也麻。”


    “那倒是,沒見你睡過桌子啊?”


    “當然沒有,那時候你還沒來,我一人無依無靠的,躲在南廳裏,趴桌子上睡覺,小盧看我可憐告訴我去服務中心可以領吃的,我不才找到門路嘛!”


    “哦,這樣啊,我倒是沒走彎路,聽人說了直接過來的。”


    “你運氣好,大家都知道這門路,那時候北廳還是一片空房子呢。”


    柳四甜:“行了,沒事兒睡會兒吧,白天還得出去玩呢!”


    “好啊,甜甜,今天去幹嘛?”


    柳四甜:“先搓澡,再做個美美的護膚,然後去首飾鋪子看樣式,下午北廳茶水鋪子聽說書,怎麽樣?”


    “真好,趕緊睡,哎呀,感覺睡不著!”


    柳四甜:“閉嘴,閉眼,躺好!”沒多久三個人進入了夢鄉。


    天色大亮,大廳之中熙熙攘攘,夜班工人在冷庫忙活了一夜,中央廚房許多女子脫去厚厚的防護服,整理一下,跑去南廳吃飯,習慣性的到最北側酒鋪子打上一杯黃酒,端著慢慢走到中間吃飯,冷庫幹活的漢子大多選擇白酒,天氣本就寒冷,身上的汗出不來,喝過酒迴去衝洗一番睡個好覺。


    一個強橫的女人掀開簾子走進來,李換對著女人拱手,笑笑繼續打燒餅,隨後就是大群的孩子走進來,一個個精神奕奕,顯然不是剛起床,一個小男孩從人群裏跑出來,鑽進燒餅攤位,在女人身上蹭了兩下,拉著這女人的胳膊說悄悄話,女人笑嘻嘻的讓他去玩,李換輕輕的踢了一下屁股,小男孩提了一下褲子,快速跑開了。


    每個攤位前都站了許多小孩子,不停的要著各種東西,規規矩矩的端著托盤走到桌子上吃飯,又一個強橫的女人進來,李換照例行禮,女人抓起一個燒餅,點了一下頭,往裏麵去了。


    兩個橫著長的女人來迴遊弋著,既不坐也不停,手裏抓著點東西,時不時吃兩口。


    柳四甜從北側慢慢走來,一路巡視,許多認識的工人對著柳四甜抱拳,小孩子端著托盤到處找自己的父母,知道父母不在的隨便找個地方吃東西,或者一群小夥伴湊一起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大廳中間的一片區域放了紅色的勿坐牌子,一個推車的女人陸續取走,這裏早上會擺上牌子,專門給孩子留出位置,方便管理,一旦孩子們入場,就會全部撤掉。


    三個強橫的女人碰頭,低聲說了兩句,繼續遊弋,柳四甜停在了鄧良舒的桌子前。


    鄧良舒:“甜甜姐,幾點了?”


    柳四甜掏出懷表,看了一眼,說道:“不到七點,還得一會兒呢。”


    鄧良舒:“哦,你吃飯了沒?”


    柳四甜:“剛練完功,消了汗水吃飯。”


    鄧良舒:“我好像看到我娘了。”伸手指向一個門廊。


    柳四甜眯眼一看,好像真是曹安,隨即起身,慢慢走向南門。


    安娘子:“好像人很多啊!”


    柳四甜:“崔家人深夜到這兒了!”


    安娘子:“哦?看來事情快完了呀!”


    柳四甜:“剛開始,你注意些,肯定會有很多麻煩事兒的。”


    安娘子:“哼,我會怕麻煩?”


    柳四甜:“中間,肉餅鋪子。”


    安娘子:“恩,看到了。”說完慢慢走向鄧良舒。


    孩子們吃完慢慢聚集在一起,柳四甜挨著鋪子收集餐單,把所有孩子的早餐消費收集起來,統一入賬。


    強橫的女人領著孩子慢慢離開,另一個掃尾,跟李換點了點頭,快速離開了。


    麻煩事確實來的既早又急,柳四甜剛洗完澡,準備出去玩,警示傳來,讓她快點過去,說一群人氣勢洶洶的進了警戒區域。隻好打消出去玩的打算,著急忙慌的趕到南廳,確實是來了很多家丁模樣的人,圍著崔家人,一個男子兇相畢露,對著崔家人叫喊。


    柳四甜慢慢靠近中心區域,示意護衛遠離,給她讓開地方,站的近果然聽的清,原來是崔家人的親家大舅哥,來領妹妹迴家,如今崔家已經這樣,當哥哥的肯定不能眼看著妹妹受苦,就算要不迴嫁妝,也得把人領走,奈何兩個孩子拉著手,崔家人不願意放孩子走,女子又舍不下孩子,三方吵鬧不休,柳四甜站在邊上做起了吃瓜群眾,絲毫沒有上去幫忙的意思,許多來吃飯喝酒的全都端著盤子擠在近處的桌子上,認識不認識已經不重要,吃瓜就得吃最新鮮的。


    這個瓜還沒吃完,護衛悄悄湊到柳四甜邊上,柳四甜附耳過去,又有幾夥人過來了,與這些人差不多的配置,男人帶家丁,氣勢很洶洶!柳四甜的嘴角完全壓不住,點了點頭,繼續抱著膀子看他們吵鬧。沒過太久,幾夥人陸續加入戰場,有兩家來的快去的也快,女子年輕,手裏抱著一個,另一個沒孩子,家丁直接把女人從人堆裏拖出來,大舅哥還是小舅子什麽的與女人說了幾句,女人點點頭,很快離開。剩餘的幾家一直爭吵,差點升級成毆鬥,最終懾於某些人的淫威,沒有動手打人,不管崔家人同意還是不同意,家丁領著女子還有孩子離開了,場子也終於消停。


    柳四甜一直陪著曹安在大廳裏喝茶,鄧錘抱著鄧良玉吃東西,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護衛再次過來報信,許多馬車快速靠近,按流程已經做好防爆的準備,得到號令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現場,各處卡口已經布控,肯定不會讓鬧事人跑了。


    這次來的人多少有點身份,也不是大舅子小舅子之類的,而是家裏的主人夫人,配置豪華許多,家丁加婆子加馬車。


    一個身穿儒衫的老頭子慢慢下車,走進大廳,仆人一直掀著簾子,女人婆子陸續進來。一個麵容嫻靜的女子扯著孩子走到老頭子麵前,規規矩矩的跪下,行了個大禮,後麵進來的老婦人輕輕拉起女子,對著婆子使了個眼色,婆子熟練的抱起孩子,老婦人對著老頭點點頭,牽著女子的手轉身出了大廳,仆人這才放下簾子,低著頭站在門口。


    “崔兄落難,老朽實在無力幫扶,望崔兄莫怪。”


    崔執中:“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孩兒已然不在,我便代筆寫下和離書吧!”


    “有勞崔兄了!”


    仆人快速布置,鋪上桌布,擺上筆墨紙硯,收拾妥當,全部退後,崔執中提筆書寫,眼中的落寞怎麽也掩飾不住。


    老頭拿到和離書,仆人抬著一個箱子,放在桌上。


    “家中清貧,幾貫錢算不得心意,拿去抵擋一下吧!告辭!”


    一群人唿啦啦離開,潔白的桌布文房四寶全撂這兒了,門口的仆人掀著簾子等所有人離開,一甩手,跑了個沒影。


    遠處,大群看熱鬧的嘀嘀咕咕,小聲說笑著。


    安娘子:“這老頭下手真狠!”


    鄧錘:“不是挺客氣的嗎?”


    柳四甜:“你不覺得那白布片子刺眼嗎?”


    鄧錘:“刺眼?對啊,他們怎麽不收走,筆墨挺值錢的!”


    安娘子:“嫌棄唄,讀書人果然心黑,損人不帶髒字!”


    柳四甜:“哈哈,是啊,是啊,我得給小雲寫信,把這兒的事兒全記下來。”


    安娘子:“用不著。”


    柳四甜:“為何?”


    安娘子:“小馬的人早就來了,一直偷摸寫呢,肯定比你的文筆犀利!”


    柳四甜:“啊哈,下午去他那轉轉,叮囑一下。”


    安娘子:“別去,下午肯定特別忙,沒空理你。”


    柳四甜:“好像是啊,如此精彩的大事件,必然要費勁精力謀劃一番。”


    一個衣著華貴的男子自己掀簾子進來,後麵跟了許多衣著差不多的人,一個個東張西望,快步走到兩個女子身邊,一聲不吭的拽著就走,崔家人想要阻攔,被一個錦衣男子一腳踹倒!


    柳四甜雙腿一彈凳子,吱一聲滑開,單手一按桌子,一個翻身,騰空而起,落地一個猛跳,直接落在剛才踹人的錦衣男子麵前,伸手扣住肩膀,男子本能抬手,柳四甜等的就是這下,伸手抓住胳膊,一踹腿彎,擰著胳膊背向身後,製住了這個男子。其他人想要過來幫忙,唿啦啦一群護衛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諸位什麽意思?不妨明說,如此動手傷人,是不是太小看某家了?”


    柳四甜:“哦?!你們大庭廣眾之下強搶民女,你自己說,是把你們送官,還是就地格殺呢?”


    “哦,誤會誤會,得父兄之命,請妹妹迴家敘舊,七妹八妹,自己說吧!”


    女子囁嚅著嘴巴,沒敢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小聲嗯了一下。


    柳四甜看到女子的表現,哈哈笑著鬆開錦衣男子,說道:“哦,本姑娘錯怪諸位了,兄台,對不住啊,誤會你們了,沒受傷吧,要不要請郎中瞧一瞧?”


    錦衣男子拱手一禮,說道:“無礙,王兄,速速迴去複命吧!”


    一群紈絝領著兩個女子唿啦啦離開,大廳裏爆發出巨大的歡唿聲,都在誇柳四甜的身手俊俏,其中是不是夾雜了對崔家人的嘲笑,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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