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樂鎮之外,到處一幅殘破之景,道路兩側的林子中不出百步便可見死在路邊的人,屍身腐臭,可見屍體表麵的蛆蟲。


    來往康樂鎮的行人,每路過屍身時閉眼捂鼻,皆是步伐匆匆,神情恐懼。


    行人路過母女二人時,見母女二人步伐緩慢,神情悠閑,路人都展露出難以理解的表情,但也隻看了母女二人一眼,便疾步離去。


    路過一處時,女子往旁邊看了一眼。


    孩童看著周圍的屍體,往母親的身旁貼緊了些,眼神害怕的說道:“阿娘,我們為什麽不迴客棧呀?”


    女子握緊了孩童的小手,低下頭看向孩童溫柔的說道:“阿娘忽然想起有東西落在那附近了,等找到了,咱們就迴去。”


    “嗯!”


    孩童乖巧的點了點頭。


    走至破廟外,女子蹲下身來,看向孩童溫柔的笑著說道:“毅兒進廟裏等會阿娘好嗎?”


    “阿娘丟的是什麽東西,毅兒也想幫阿娘一起找。”


    女子撫摸上孩童的臉頰,欣慰的說道:“毅兒乖,不愧是阿娘的好孩子,不過阿娘自己去就可以了,阿娘知道在哪裏,很快就迴來,等阿娘找到了就迴客棧。”


    “那阿娘可要快點迴來,我害怕。”


    “好。”


    說完,女子站起身來,往道路兩側的林子中疾步走去,一直走到一具屍骨前,才停下了步伐。


    屍骨上僅剩下小部分的肉,還沒被蠅蟲吃盡。


    臉朝一側趴在地上,已辨別不出生前的模樣,手中握有一張手帕,手帕已被塵土沾染,上麵繡有一朵粉色的小花朵,花朵包圍著明黃色的花蕊,栩栩如生。


    即便屍身如此,但女子全然不在意這些,甚至還整理起剛才因為走動而稍顯淩亂的衣衫,似是覺得還不夠,女子又整理起額間的碎發,將碎發整潔的挽至耳後。


    覺得差不多了,女子才在屍身旁蹲了下來。


    路過的行人,看到女子這樣,也忍不住緩下了步伐,搖著頭發出一聲歎息,繼而又匆匆離去。


    “裕郎,槿兒來看你了。”


    女子看著眼前腐敗的屍首,嘴角上揚著笑容,手撫上了男子已露出白骨的手背,眼中是化不開的柔情。


    “我剛來到這裏時,一眼便認出你了,但我卻沒有帶著毅兒跟你相認,我知道你不會怪我的,因為隻要過了今晚,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


    躺在地下的屍首,並沒有迴應。


    “就知道你一定不信,你看這是什麽。”


    女子低下頭,慌張的從懷中拿出了那塊木牌,木牌上寫著三十的字樣,是通往仙都山的船牒。


    “這是一位好心的公子給我的,他說他不著急去仙都山,就把這木牌給了我,等咱們一家人團聚了,一定要去好好謝謝人家。”


    “好了,我先不跟你說了,毅兒還在等著我迴去,反正我們以後有的是機會一起說話,我先走了。”


    女子順著男子的手背,輕撫至手帕上的那朵粉紅色小花,強忍著眼中的淚水,的笑著說道:“等我們迴家,就一起去看木槿花。”


    女子的眼睛雖是看著屍首,但眸間卻好似在描繪著一幅美麗的景象。


    說完,女子滿眼不舍的站了起來,往迴走的路上,女子迴了好幾次頭,即便視野中已經看不見了,也仍然迴過頭朝這個方向看過來。


    等女子的身影徹底看不見了,黎川三人才顯露了身形。


    看著地上已經腐爛到認不出是誰的屍首,應懷眼中滿是心疼的說道:“原來她們住在這裏,是因為她的夫君。”


    “之前聽到這仙都山有願必應,垂死之人也能恢複如初,我還以為是傳言太過誇張,今日所見,這仙都山當真靈驗,竟連凡人的命數也能強行逆轉,可……”


    雲仞看著地上屍首,難以理解的接著說道:“仙都山既如此靈驗,為何他會死在這裏?”


    “會不會是有違天道,被天道降責。”應懷猜測道。


    “不會。”黎川淡淡的迴應道,繼而蹲下身子,伸出手翻轉男子的屍骨。


    看出了黎川的意圖,應懷和雲仞連忙上前搭手,雲仞眸色惶恐的說道:“黎川仙人,這種事我們來做就行了。”


    “無妨。”


    身子翻轉過來,明明男子的身子幾乎隻剩下白骨,但腰腹部卻鼓鼓囊囊的,鼓包處的衣衫被劃開了一道口子,口子旁邊可見血跡。


    褲腿的兩側也有血跡。


    黎川上手將男子的衣衫解了開來,那鼓囊的位置處,是一件衣服,衣服被大量的血水浸染,血液幹涸,衣服變得僵硬,即便過去了這麽長的時間,也仍可以聞到衣服中散發出的鐵鏽味。


    發現黎川想要拿起那團染血的衣服,應懷搶先一步將衣服拿了起來。


    黎川看向男子的屍骨,胸骨處有一道明顯的傷痕,血液浸染至了骨頭的裂痕處。


    雲仞通過傷口處,還有那團幹硬的血衣,推斷道:“這應該是刀劍一類形成的傷口,他用衣服止血,最後流血致死。”


    “他屍骨的朝向與康樂鎮相反,明明已經許完願準備迴家了,卻還是沒能迴去與家人團聚。”應懷攥緊了拳頭,眼間不忍道:“究竟是什麽人如此殘忍,下如此重的手。”


    黎川抬起頭看向眼前的方向,微微側耳,淡淡的說道:“他在哭。”


    聞言,應懷和雲仞立刻看向黎川的目光所及之處,可眼前除了林地,還有隨處可見的屍首外,什麽都看不見。


    雲仞:“黎川仙人,您說什麽,誰在哭?”


    黎川垂下了眼眸,看向地上的屍骨,輕輕吐字道:“他。”


    “為什麽我們看不到,也聽不到。”


    雖然他們所修乃是仙道,妖魔都見過,可卻從未見過鬼的模樣,應懷努力的去感知著周圍的一切,可還是什麽都感知不到。


    “因為他的魂魄是散的,世人皆有三魂七魄,人死後,三魂先離,七魄再散,天地二魂迴歸天地,命魂作為主魂承載著人的七魄,去往地府,重入輪迴,但……”黎川的眸色暗了暗接著說道:“現在所有的魂魄,都遊離於世間,無法各歸其位。”


    “為何會這樣,他們的命魂為何沒有去往地府,若他們的命魂去不了地府,豈不是就無法輪迴,難道……這就是五年來,沒有孩童降世的原因?”


    雖然應懷隻是單純的提出自己的疑問,但黎川的眸間卻掀起了動搖。


    “你說的不錯,正是如此。”


    “真的是這樣?”應懷滿眼皆是不解,繼續追問道:“莫非……真如世人所說,這仙神二界,已棄世間不顧了嗎?”


    “……”


    “應懷!”雲仞喊住了應懷,示意應懷不要再繼續說下去。


    應懷這才後知後覺,他剛才說的仙神二界,黎川仙人也同樣在內。


    “黎川仙人,我不是在說你,你比那些棄世間於不顧的爛神仙好上千倍萬倍。”應懷趕緊給自己找補道。


    看黎川沒有生氣的意思,應懷趕緊岔開話題道:“那是不是隻要將他的魂魄合起來,我們就能看到他,知道他死前發生何事了?”


    “嗯。”黎川點了點頭。


    雲仞看向黎川問道:“可我們看不見他的魂魄,要怎麽做?”


    “你們離遠一些。”


    雲仞和應懷照黎川所言,站起身離遠了一些。


    黎川在周圍設下了結界,手放於屍骨的上方,於掌間匯聚靈力,閉上眼睛念道:“三魂歸一,魂魄重聚,歸!”


    黎川睜開了眼睛,周身釋放出了強大的靈力,將掌間之力打向天空。


    刹那間,原本平靜的結界內,狂風四起,吹得雲仞和應懷兩人難以睜開眼睛,不及適應的功夫,結界內遮天蔽日,漆黑一片。


    黑暗中,隻能看見黎川一人,衣衫擺動,周身縈繞著月輝之色。


    耳邊,漸漸傳來了悲戚的低吟之聲。


    “我想迴家,我不想死啊……”


    “我錯了,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那麽做……”


    “我什麽都沒做錯,憑什麽死的是我,我要讓他們全都給我陪葬……”


    “我恨……我恨……”


    “…………”


    周圍圍繞著各種悲鳴之聲,逐漸難以聽清他們在說些什麽,在雲仞和應懷的腦海中轟鳴,變得尖銳,兩人難以忍受這種聲音,眼球充血,頭疼欲裂,幾乎要震碎兩人的天靈蓋震碎。


    “靜心,凝神。”黎川閃身過來,為兩人施加了一道靈力護體。


    在得到黎川的靈力加持下,耳邊的聲音突然沒那麽尖銳了,兩人的逐漸緩和了過來,神情也恢複到正常。


    “你們還好嗎?”


    兩人點了點頭,抱拳說道:“多謝黎川仙人相救。”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黎川轉過身去,看著漆黑一片的結界,眸色凝重的說道:“我沒想到這一片的亡魂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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