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兔子,老者和少年,不過與上次相比,老者樣子沒大變,卻透出一股衰弱的氣息。


    周圍的景象凝固著,仿佛冷凍一般,他看著曉宇,仿佛看到了他的到來,曉宇很是有一種玄妙的感覺,這位老者好像並不是完的迴憶幻景似的,如此讓他有一種莫名的領悟。他看著畫麵緩緩解凍,也聽到老者身旁的少年的怒吼:


    “姥爺,你又在說大道理!背經有什麽用?方才若是我法力再高一兩分,也不至於事情弄得如此樣子。”


    “劍飛,你這是在埋怨我,還是在埋怨自己?”老者咳嗽著,歎了口氣:“看來,你以後是不可能修道守道的了。”


    “若是修道就是念經、背書,劍飛以為沒用。”少年喘了兩口氣,平心靜氣道:“若是守道,劍飛倒是更信那些姥爺你認為是‘小術’的東西。”


    “嗬。”老者看著少年臉上的怒意,苦笑著搖搖頭:“心執已生,這事情來得不巧,都是姥爺的不是。”


    “姥爺,你這是什麽意思?”少年的臉色有些發白。


    “劍飛,守道不是這麽簡單的呀……罷了,你少年氣盛,大概沒有三二十年的時間,是不可能消去心中執念的,可惜這裏已經等不及了。”老者慈祥地摸著少年的頭發。


    少年退後一步,臉色卻是越來越錯愕:“姥爺,您說清楚。”


    “咳,咳,我要出一趟遠門。”老者劇烈地咳了一陣,抹了抹嘴角的血痕:“事情迴來再說。”……


    景色攸然變幻,山頭忽然刮起了狂風,老者和少年仍在原來的位置,卻沒了動作,隻剩下變得有些尖銳的聲音:“劍飛,我去中海看過你的表弟了,他很不錯,你誌在斬妖除魔,那就下山去,和你爸爸一起斬妖除魔吧。”


    “姥爺?你放棄我?你這三年的心血就這樣白費了?”少年的聲音充滿了不甘:“他不過一個什麽事都不懂的小屁孩,比我又好在哪裏?”


    “他哪點都不如你強,但是正因為沒經過世事,所以心思單純,熱愛生命。”老者歎了口氣:“玉蓁雖然……唉~但給他教得很不錯,比老頭子我強。”


    “所以是我沒被教好了?”少年不服。


    “這都是姥爺的過錯,沒磨好你的性子,就讓你經了不該經的事,孩子,人各有稟性,你不適合這個位置,也不代表你不好。”老者笑笑,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臂:“看開點。劍飛,姥爺沒幾天活蹦亂跳的日子了,能不能求你點事兒。就是你的表弟……他如果來了鄉下,你能不能看在姥爺的麵上,幫他一把?”


    “……姥爺,劍飛到時若不去給他點厲害看看,已經是很顧及您的感受了。”少年收迴了手,一字一字說:“恐怕到時候我見到他,不會說出什麽好聽的話。”


    “人之常情,這事情本就是姥爺的不是,姥爺不怪你。”老者苦笑。


    “……姥爺,事到如今,劍飛有話不吐不快,你說劍飛遇事不逢其時,遭遇了心魔,被姥爺你這樣訓了三年的結果仍是如此,那小子未經世事,到了這個虎狼當道的地方,你覺得他不會著魔嗎?”少年抬起頭:“若是如此,豈不是說姥爺你的眼力成了笑話。”


    “你隻看到了虎狼,因你眼裏隻容得下虎狼。”老頭搖了搖頭:“但這世上哪有那麽多虎狼?”


    少年默然,看著天上漸漸被暗雲遮擋的夕陽,漸漸捏緊了拳頭。


    “若是那小子無能無德,承擔不了姥爺您留下的東西,劍飛雖然不才,但也要為姥爺你重整門戶,不然我這心裏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


    ……


    ……轟隆!~


    最後一點兒陽光被烏雲壓垮,雷電驀地照亮了大地,翠綠的原野變得黑氣沉沉,樹葉枯萎,沃土成沙,漆黑的雨水在沙丘的溝壑中蜿蜒往返,隱隱的尖嘯聲中衝刷著沙中埋藏的枯木與白骨。


    山廟變成了荒塚,他站在墓碑之前,看上去比真實的趙劍飛小上些許,目光卻更為淩厲,他看著不遠處不應出現在記憶中的不速之客,卻沒有表現出意外:


    “看完了?”


    “嗯。”曉宇點了點頭。


    “所以說,你這個家夥,除了好運,究竟哪一點兒比我強?”他走了過來,繞著曉宇上下看了好幾圈:“沒什麽本領,運氣是不錯,但是難道憑著運氣就能夠抵消我這許多年的努力嗎?就能夠讓姥爺放棄這許多年的心血?就能讓姥爺把一生的基業壓在你的身上?”


    “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又是怎樣?”他笑了笑,在曉宇眼裏,這個表情更像第一次在巷子裏見到的那樣,說不出的盛氣淩人:“小山師有才有識,能否教育一下我這個不成才的淘汰品?”


    “北江之墟不是姥爺一個人建立起來的,至少,也要尊重山裏的妖怪們的意思吧。”曉宇道:“姥爺應該也是這麽想的。”


    “荒謬!一群不容於人界的喪家之犬,讓他們在這山上苟活,是靠著我們人族的寬宏優容,你身為人類,卻已經和妖怪站在了一起,如此自甘墮落,怎麽配得上姥爺的功業?”趙劍飛厲喝:“長此以往,這墟界豈不是要被妖魔操縱!我趙劍飛今日就要清理門戶!”


    他持劍衝了過來。曉宇搖了搖頭,身上綻放出華光,瑞氣環繞,山經形態出現在沙漠中心,抵擋住了荒蕪的蔓延:“若起險惡心,則地枯天暗,若起殺戮心,則血流遍野,若生貪詐心,則荊棘叢生;表哥,姥爺建立這裏的時候,怕是沒想過什麽功業吧,你已經被執念禁錮,心魔侵蝕,快醒醒。”


    “心魔?你這樣被妖精所惑,難道不是心魔?姥爺說我性格苛烈,缺少仁愛之心,像你這般有仁愛之心的,就要被妖魔利用,又有何用?”趙劍飛道:“我趙劍飛守正衛道,身墮地獄,有何不可?”


    他舉起長劍,猛地一劍刺中山峰,頓時半邊的山地開始荒蕪。


    曉宇急切地大喊:“可是,姥爺不希望你墮入地獄,二姨和姨夫也一定不希望你墮入地獄!是不是?!”


    趙劍飛身子一僵,目光猛地凝固,氣焰囂張的臉孔突然間變得扭曲。


    “世間眾生,無論是人是妖,都是想要好好過日子的。”曉宇緊接著說:“現在被妖魔利用的,不是曉宇,而是表哥你呀!”


    趙劍飛晃了晃頭,目光漸漸地露出幾絲清晰,手中的長劍漸漸散去了黑氣,然而金光所及之處,泰器山瑰麗的虹氣之中,卻驀地照出了一屢深沉的陰霾。


    他抬起頭,看著一臉蒼白的曉宇,嘴角露出些許譏嘲:“你也不是那麽純潔無瑕,原來你也有心魔,還紮得這麽深……姥爺居然走眼到了這個地步。”


    他看著泰器山在荒原上巨大的陰影,大笑著拔劍飛起:“你也不過如此!”


    哧!


    長劍重重地刺入曉宇的身體,卻沒有鮮血飛濺出來。


    “你!”趙劍飛錯愕地盯著曉宇平靜如常的臉,一臉的不知所措。


    驚怒交加的神情出現在他的臉上,漸漸變成了恐懼:“怎麽可能!你也有心魔,不可能會受不到它的影響!怎麽會傷不到你?”


    “傷心失落寂寞什麽的,誰沒有呀?”曉宇笑了笑,看著肚子上插著的黑色光劍:“但是,放開他就行了呀!”


    “放開他就行了呀!”


    轟隆隆!


    泰器山的陰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荒原上重新長出了綠草,枯木煥發出生機,綠洲漸漸蔓延。


    雲層狂亂地翻湧著,趙劍飛臉色變幻,異常痛苦的神情出現在他的左臉上,黑氣在右半邊麵容上凝固成一張憤怒的臉孔,仿佛將一張臉從中央劈成了兩半,他不停地嘶吼著,黑氣漸漸消退,直到他漸漸虛脫,從山間跌倒在地麵上。


    他仿佛又迴到了草廟廬舍之前,更多的迴憶隨著那雙溫和的眼睛進入了腦海。


    “……那孩子來了這個是非之地,遲早也要遭受點磨難,隻是姥爺實在不希望,這第一重磨難就來自劍飛你這裏……唉……”


    “唉~”趙劍飛看著天空,抓了抓手裏的金劍,最終丟了開去,他抬手掩住了眼睛,一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悔恨充斥心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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