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嬤嬤內心糾結,完全沒留意到一旁的盧老夫人眼神變化。


    從聽到盧芳死了,她就整個人僵住,腦子裏空蕩蕩的,像是有什麽一直被壓製的東西在叫囂,在嘶吼,在衝破牢籠。


    她如今才不過不到五十,卻死了夫君,死了四個兒子,偌大家業,隻能交付庶子,所想不過是能撐起盧家門楣,讓女兒們也有個依靠,讓夫君兒孫在九泉之下能有香火供奉,得到安息。


    她成功了,爛泥扶不上牆的盧楓,在她的鞭策下,成長起來,讓盧家重迴昔日榮光,女兒們也有所倚仗。


    她好像也已經淡化了昔日失去夫君和兒孫的痛。


    可因為木婉雲,盧芳,盧倩相繼跟她母女離心。


    她之前還數次把盧芳拒之門外,那個孩子,就是嬌縱了點,可心地卻是好的。


    再說,嬌縱也是她慣出來的。


    是她頭生的女兒啊。


    如珠如寶嬌養大的女兒啊。


    不過是些齟齬,就把她拒之門外,那個孩子數次上門,她都沒鬆口,還一度被威逼想把她從族譜上劃掉。


    她知道的時候,心該多疼啊。


    盧老夫人控製不住渾身顫抖,手緊緊捂著心口,一雙眸子幹涸的發紅,卻流不出一滴淚。


    直到這時,劉嬤嬤才發現老夫人的異常。


    頓時嚇了一跳。


    此情此景,讓她猛地想起當年邊關傳來老將軍和幾位少將軍小少爺夫人的死訊,夫人當時大概就是這副樣子。


    心頭猛地一震,剛被咽迴去的話,又有些想冒出來。


    就聽到盧老夫人嘶啞著聲音,繃緊的身體渾身顫抖,“她,她為何會出現在那兒?她…”


    話沒說完,像是突然想到什麽,盧老夫人瞳孔猛地撐大,側頭直直看向劉嬤嬤,嚇得劉嬤嬤心口猛地一縮,接著看到盧老夫人幹涸的眼睛緩緩滑下一行清淚,耳畔是她傷心又滿是疑惑不解的聲音。


    “從方家到盧家是不是正好經過?”


    劉嬤嬤怔了一下,接著哽咽著點了點頭。


    盧老夫人握著扶手的手青筋暴起,接著整個人後仰靠在椅子裏,許久才啞著嗓子吼出一句,“那個孩子是要來看我…老天啊,我為什麽要那樣對她,為什麽,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受人挑撥,又怎麽會對她置之不理,她在方家過的什麽日子,我又不是不知道,明知道她是什麽處境,還那般待她…”


    說到激動處,盧老夫人抬手對著自己麻木的臉頰就是一巴掌。


    劉嬤嬤和屋子裏其他伺候的人都嚇壞了,有的嚇得跪在地上,有的則膝行到老夫人跟前,想出聲安撫,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最後隻能不斷說著讓老夫人節哀,讓她注意身體。


    可如何能節哀?


    她還會在意身體?


    她的孩子又死了啊…


    不是死在戰場,不是死的壯烈,而是死在她眼前,死在來看她的路上。


    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是她頭生的女兒,嬌養長大的女兒啊。


    以前嫌她攪事精,嫌她這不好,那不好,可那是自己的孩子,身上掉下來的肉,她怎麽舍得?


    盧老夫人死死拍著心口,總覺得那裏像是被人生生剜掉一塊肉,疼得她恍惚忘記疼痛是什麽。


    她弓著身子,趴在劉嬤嬤懷裏,嘶啞的渾身顫抖,不斷懺悔。


    劉嬤嬤被嚇到。


    她跟在老夫人身邊幾十年,頭一次見老夫人如此。


    哪怕是將軍和少將軍那時,老夫人差點把眼睛哭瞎,可是也沒到這個份兒上。


    可這些她不能說。


    她隻能不斷安撫老夫人,心裏也自己琢磨,看樣子,老夫人還是最心疼大小姐,也是,畢竟是盼了多年的女兒,付出心血最多,自然最心疼,幾個少將軍雖然也是老夫人親生,可其實跟在將軍身邊更長。


    盧家是武將世家,教養男丁上很是嚴苛,加之,那時候,夫人接連生育,幾個將軍,幾乎都是嬤嬤養到五六歲,就跟著將軍去了軍營。


    所以,那時候夫人才特別想要個女兒,女兒不用去戰場,能一直承歡膝下。


    也是這個原因,劉嬤嬤才會在夫人難產孩子沒保住後動了心思,也是怕夫人再也無法生育,想讓她有所寄托。


    可如今這情形,她可不敢再提大小姐非親生的了。


    她甚至有種預感,怕是就算是自己說了,老夫人都未必肯相信。


    不知哭了多久,盧老夫人隻覺得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聽到劉嬤嬤安撫她說著,“老夫人,老奴知道你最疼愛大小姐,大小姐突然去了,您接受不了,可您想想,您還有其他幾位小姐,還有少爺…“


    她本是想讓老夫人安心,可卻沒想到直接被老夫人抓住手臂,撐著坐直了身子,惱恨又疑惑的看向她,“盧楓呢?他長姐沒了?他人在哪兒呢?還有倩兒?她不是在方家?她…”


    還沒從長女去世的噩耗裏迴過神,盧老夫人接著想起次女,平心而論,她對次女的確沒有對長女那般在意,畢竟一個是盼了多年的孩子,是自己親手養大的,不論大事小事,都是親力親為。


    盧倩是她有了盧芳後又有的,當時盧芳才一歲多,正是黏人的時候,她隻好把盧倩交給底下人照顧。


    可畢竟也是自己的孩子,這會兒,盧老夫人又開始擔心起來,甚至心裏湧出一股子難以言狀的後怕,急忙讓人去打聽。


    “去,去找找二小姐…”


    交待的時候,盧老夫人聲音都在顫抖。


    下人得了令退出去,盧老夫人除了哀傷外,又開始焦躁不安起來。


    不斷雙手合十祈禱。


    盧倩千萬不能有事。


    她再也承受不住再次失去一個女兒了。


    劉嬤嬤見老夫人雖然焦慮不安,但到底還是比之前那樣強了不少,心裏也總算是又舒了口氣。


    可緊跟著就聽到盧老夫人問道,“京城好端端的為什麽會出現那麽多蛇?”


    劉嬤嬤起初沒太在意,見老夫人詢問,便接過話,順口說著,“是啊,咱們京城又不是南邊,蛇類不是最喜歡在氣候濕熱的地方盤踞,我記得聽人說過,南邊,尤其是南疆最是多這種東西?”


    “你說的對,南邊最多…“


    盧老夫人說著,心卻猛地一震,接著一把攥住劉嬤嬤的手腕,因為太過用力,劉嬤嬤臉微微皺了一下,差一點喊出聲,好在侍奉多年,很快安定下來,可還是有些不耐的掙紮了一下,盧老夫人卻沒有立即領會,反而目光陰狠看向劉嬤嬤。


    “南疆,肯定是南疆,南疆打了敗仗,故意報複,不,不止,南疆也不是人人都能操控毒蛇,何況還是這麽多…”


    盧老夫人陰沉著臉,不斷琢磨,原本因為失去愛女而痛苦難當的心,突然狠狠一縮,衝口而出,“陛下才剛下旨封木婉雲為後,京城就出現毒蛇,你說會不會有什麽聯係?”


    劉嬤嬤怔愣片刻,還沒想好怎麽迴答,就聽到盧夫人自顧自說下去。


    “肯定有。”


    篤定的語氣,讓劉嬤嬤心裏狠狠一揪,總覺得不該如此,可卻一時間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她木婉雲要做皇後,就要踩著我的女兒立名聲,還想踩著我盧家上位,她一個和離婦,憑什麽?”


    盧老夫人在劉嬤嬤震驚的眼神裏滿臉怨毒,說的話,讓屋子裏的人都在如臨大敵。


    畢竟,木婉雲如今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皇後,雖然還未舉辦大典,可聖旨已下,無法更改。


    何況,這話,老夫人敢說,她們也沒膽子聽,更不敢隨意接話。


    劉嬤嬤甚至暗暗使眼色,叮囑屋子裏其他人聽到了也當做沒聽到,把嘴巴閉緊了。


    沒等到迴應,盧老夫人似有所感抬起頭,掃視一圈,見人人低著頭,避之不及,忍不住大笑了幾聲,隨之悠悠道,“她木婉雲別說還沒坐上那個位置,就算坐上了,老身也不怕。”


    撲通!


    劉嬤嬤再也堅持不住,直接從椅子上滑跪在地上,匍匐在老夫人腿邊。


    她原本是坐在老夫人身邊的,老夫人半個身子搭在她身上。


    這下子,老夫人也跟著往下滑了一下,老夫人臉色似乎更難看了,居高臨下,死死盯著她,許久,輕歎一聲,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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