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能。


    不僅不能,還得壓下心頭不斷往外竄的火,深唿吸幾口,讓自己平複下來。


    幹咳一聲,讓自己又變成那個冷靜自持的帝王,放平語氣,讓自己看不出喜怒,“先把圖紙呈上來,。”


    接著,頂著一腦門汗的三寶公公,立即從皇帝身邊,邁著小碎步走下去,雙手接過盧楓遞過來的兩個卷軸,又一路邁著小碎步上了高台。


    全程,謝君墨都像是神廟裏的神仙,沒有多餘的表情,讓人看不出,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仿佛剛才失態的並不是他一樣。


    讓那些想猜忌他們君臣是否不和的人,都有些迷茫了。


    謝君墨心裏心知肚明,正因為心知肚明,才不能喜怒形於色。


    帝王權勢,是束縛,也是枷鎖。


    注定讓他無法跟普通人一樣自由。


    想到這裏,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一旁相距不遠的鳳椅。


    突然心裏湧出一個念頭,自己都如此,又何必讓她也受這份負累?


    可也隻是一閃而過,他就自私的把這個念頭甩了出去。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或許…


    三寶已經走到他跟前,他低眸看了一眼托盤裏的卷軸,隻能無奈打斷自己的心思,拿起卷軸打開…


    他是個皇子,雖然隻是個不受寵的,可是也受過皇家係統的教導,涉及戶部兵部工部吏部等等。


    所以,他幾乎一眼看出這卷軸上的東西,雖然不全,可價值巨大。


    隻是,如此重要的東西,她寧願交給盧楓,也不直接交給自己,在她心裏,自己不如盧楓?


    這個發現,讓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壓了再壓,才沒有把手裏的卷軸扔向盧楓。


    昨天他都進了宮,為何不直接呈上?


    還要跑到這大殿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拿出來,做什麽?逼迫自己?


    想著,謝君墨眼風如刀,來迴刮著盧楓。


    隻可惜,大理寺卿很聰慧,一直低著頭。


    讓謝君墨憋悶又無奈。


    甚至忍不住羨慕起盧楓。


    自己這個皇帝,整日不得不在宮裏處理永遠處理不完的政事,反倒是不如一個臣子自由。


    至少想見她,隨時都能。


    收起心思,謝君墨給三寶使了個眼色,“把這兩份分別給兵部尚書和工部尚書查看。”


    接著,三寶就快速走到兵部尚書和工部尚書跟前。


    火藥是武器,自然是兵部管轄,兵部有專門的武器督造司,是隸屬於兵部管轄,所以,火藥交給兵部尚書準沒錯。


    而冶鐵技術,既可屬於兵部,又可屬於工部,隻是兵部尚書不可能一口氣看兩份,所以,先交給工部尚書閱覽。


    而兩位尚書看完之後,三寶又很自然的給二人交換過來。


    火藥可以用作武器,也可以當做采石等用,所以,工部尚書看到火藥的時候,雖然沒有冶鐵技術那麽興奮,可也是移不開眼。


    不多時,兩人都看完,交還給了三寶公公。


    雖然邊兒上還有很多位高權重的伸長脖子想一看究竟,可是沒有皇帝的點頭,三寶不敢輕易決定。


    而且這等絕密東西,也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謝君墨這次沒有神遊太久,很快看向兩位難掩激動的尚書,“二位如何看?”


    兩位尚書對視一眼,先是兵部尚書上前,恭敬行禮之後,激動道,“陛下,是好東西,若是按照上麵所說,那我朝兵力將大大提升,再也無需擔憂周圍強國,甚至還能主動出擊,讓周圍幾國見識到我天朝強威,隻是,卷軸是殘缺的…”


    說著,他頓了一下,下意識看向呈上卷軸的盧楓,正要說話,又想起什麽,急忙打住,雖然呈上卷軸的是盧楓,可盧楓也不過是代人行事,歸根結底還是那個木婉雲。


    木婉雲,他心裏一頓,很快想起不就是前太傅木藺,不,說不是親生的,後來又是?


    甭管是不是,反正就是那個人。


    不過,他也能理解。


    人家得到這東西,不管是偶然,還是費了一番氣力,不可能無緣無故呈上,肯定是有所圖。


    何況,她本來就是商賈,商賈重利,人盡皆知。


    想到這裏,兵部尚書張棟,趕緊弓腰行禮,對謝君墨道,“臣以為應當重賞木婉雲,臣附議大理寺卿。”


    “臣也附議。”


    工部尚書朱奎也忍不住立即上前,跟兵部尚書張棟站在一起,對著謝君墨請命。


    謝君墨點頭,隨之又搖頭。


    他不傻,盧楓請命為木婉雲請封郡主,用意不言而喻。


    底下一眾朝臣看著謝君墨又是點頭,又是搖頭,一時間,也猜不透是什麽意思。


    戶部尚書柳良卻忍不住了,剛才他就站在工部尚書朱奎邊兒上,一直伸長脖子,卻也隻看到那卷軸上畫的一個奇怪的東西,剛才他不說話,就是一直在想那到底是什麽,這會兒他突然想起來了,那東西似乎像極了農田用的器具。


    之前他管轄下的一個小官就給他呈上過這樣一件東西,說是皇莊上一人做出來的,可以用於耕耘,他當時還特地看過,隻是後來,因為諸多原因,沒有再過問。


    畢竟戶部涉及管轄範圍太廣,可是整個天朝的錢袋子,今個兒修繕宮殿,明個兒修繕皇陵,總是有做不完的活,他這個戶部尚書,哪兒有那麽多的時間?


    剛才驚鴻一瞥,他就覺得卷軸上東西眼熟。


    此時才突然驚醒,這東西不就是那東西?


    不,好像比那個要更複雜。


    想著,他忍不住拱手請示,“陛下,能否讓臣也閱覽一番?“


    謝君墨正心煩意亂,聞言,隨意擺手。


    接著三寶便把收上來的卷軸又送到戶部尚書柳良麵前。


    柳良是個很粗獷的漢子,很容易出汗,即便如今是冬天,可大殿內地龍碳盆燒的實在是太旺了,他身上的朝服又厚實,身上還是出了不少。


    好在他現在每天都沐浴,雖然也有味道,但不算重。


    可他還是很小心的拿出夫人給他準備的帕子,小心的把手心裏的汗漬擦幹淨,才雙手接過卷軸。


    卷軸上東西不少,主要是關於如何提高冶鐵的精純度的,不過他的注意力都在右下方的幾樣農具上。


    對,是農具。


    他們戶部下麵還有專門負責農用的,畢竟糧食收成可是戶部的重中之重。


    他之前還專門去皇莊視察過。


    努力的看著卷軸上的結構圖,最後忍不住一拍大腿,“俺滴娘,這東西要是真能用鐵造出來,那能頂好幾個壯實漢子。”


    柳良出身微寒,一路走來,並不容易,為官幾十年,已經改掉了說糙話的習慣,可這會兒,也不知是不是興奮的,又忍不住脫口而出。


    他這一出口,朝上不少人就忍俊不禁起來。


    而他卻全然不顧,仍舊雙眼盯著卷軸,用他那已經許久不用,卻似乎銘刻在骨子裏的家鄉話,對著卷軸大誇特誇。


    盧楓一向都是波瀾不驚的,此時卻難得笑容滿麵,對著柳良方向探目,“柳尚書是覺得這卷軸好?“


    “好,當然好,這要是真的能做出來,那我能保證,明年糧食翻倍。“


    他說著,又在心裏仔細盤算了一番,最後,又迴想了一下天朝如今的耕地和未開墾的耕地,最後又是一拍大腿,“這東西比讓人生孩子快…”


    說著,他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身邊跟他交好的官員,拉住衣袖。


    他這才恍然想起,下令讓適齡男女成親生孩子,可是皇帝陛下的旨意,頓時有些訕訕的,忍不住抬眼看高位上那位的臉色,嗯,看不出什麽臉色,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找補,“臣,臣說錯話,臣不是質疑陛下,隻是,臣覺得,嗯,這東西,就是,真他娘的好啊…”


    柳良一激動就說糙話,還容易用方言飆出,在朝堂上待的久的都知道,可是也有些剛上朝不久的年輕官員和外地調入京中任職的官員,對此既驚訝又新奇。


    “嗯,就是他娘的好。”


    誰都沒想到,一向溫文儒雅的大理寺卿盧楓,會有如此生動的麵部表情,還能說出說出這麽,這麽接地氣的話。


    別說旁人,柳良都驚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剛才說話的人,他努力掏了掏耳朵,嗯,自己雖然年紀大了,可還沒老眼昏花耳朵失聰,就是盧楓嘴裏冒出來的。


    下意識就想湊過去,握住對方的手,兩眼淚汪汪!


    盧楓看柳良目瞪口呆又激動的樣子,忍不住勾唇笑了笑,隨即又轉身看向高位上麵色不顯可心裏估計早就把自己淩遲的謝君墨,拱手道,“陛下,如今三位尚書都已經看過,覺得若是能推行,能大大提升國力,臣請旨陛下,有功之人當賞,厚賞木婉雲。”


    聞言,三位尚書,也都紛紛出列。


    他們不傻,想拿到完整的卷軸,定然是要給人一點甜頭了。


    無可厚非。


    不見兔子不撒鷹嘛。


    有這三位帶頭,很快大半朝臣都開始齊聲附和,一致要求給木婉雲封賞。


    封賞?


    謝君墨忍不住在心裏冷哼,他早就想封賞了,可是…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鳳椅,還是開不了口。


    他知道封賞了之後,那他想讓她入宮就難上加難。


    他費了多大的力氣,才鋪了一條能讓她入宮的路。


    盧楓。


    他似笑非笑看向站在最前頭的盧楓,許久,薄唇輕啟,“諸位愛卿,朕覺得還是等拿到完整的,做出這些東西,驗證過確實好用,再行封賞,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說著,目光掃了一圈,最後定格在盧楓身上,目光沉了沉,“盧愛卿,以為?”


    “臣,臣覺得…”


    盧楓何嚐不知道他的心思,可話剛開口,謝君墨已經用手捂著額頭,一副身體不適的樣子。


    “朕昨晚批閱奏折,夜裏著涼,身體不適,今日早朝,沒有其他事,就散了吧。”


    說著,便已經起身,快速往後走。


    三寶很有眼力勁的的高喊了一聲,“退朝…”


    原本還要啟奏的朝臣怔愣站在原地,手裏的奏折隻能又塞迴袖子裏去。


    隻是還是忍不住納悶,陛下登基以後,勵精圖治,身體一向不錯,早朝也從沒有早退…


    可還是忍不住拍了拍額頭,唉,陛下憂心國事,都累病了…


    盧楓看著近乎落荒而逃的謝君墨,嘴角沒壓住,一抹嘲諷在唇側劃開。


    他走的很慢,故意落在後頭,讓不知內情的還以為他今日心有不甘,忍不住勸道,“盧大人,是否身體不適?”


    話雖這麽說,可還是忍不住湊近,小聲安撫,“盧大人,陛下沒說不封賞,隻是,陛下也有道理,盧大人…”


    “是。”


    盧楓似笑非笑,迴了一句。


    “盧大人,看你臉色不太好,不會也病了…”


    話沒說完,一旁撿耳根的,就一臉驚恐湊過來。


    “什麽?盧大人也病了?那,那可如何是好,盧大人病了,咱們這…”


    要知道,盧楓雖然是大理寺卿,可是卻因為涉獵廣泛,時常幫他們處理手上難題,所以,他們才能難得輕鬆。


    盧楓嘴角扯了扯,剛要說自己不是繡花枕頭,沒那麽容易…


    身後就傳來三寶公公熟悉又焦急的聲音,“盧大人,慢…盧大人,陛下,陛下有事交代你…”


    聞言,眾人趕緊轉身,看著三寶公公一腦門的汗,忍不住詢問,“公公,陛下龍體…”


    “陛下已經喊了禦醫,隻是有些事,還要交待盧楓盧大人。”


    “陛下日夜憂心國事,以至於病了,是我等無能,無法為陛下分憂…”


    幾個朝臣一片涕零之態。


    盧楓嘴角輕扯,沒說話。


    一個大掌落在他肩膀上,還用力拍了拍,“盧大人果然是陛下最信任的人,盧大人,拜托你了。”


    說著,幾人一邊躬身,一邊腳底抹油離開。


    唯恐慢了,又會被增加工作量。


    盧楓見狀,臉色如常,隻是目光比平常略微沉了沉,隨即才看了一眼一旁臉色複雜的三寶,率先轉身往迴走。


    三寶怔愣,迴神,立即邁著小碎步去追,“盧大人,等等,等等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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