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雲看到盧楓神情略微一怔,而她沒有停留,把頭微微一偏,繼續說下去。


    “曾經有個女人一心一意的想跟夫君安穩度日,卻事與願違,最後跟兒子慘死於夫君妾室和夫君手下,女人死後沒有入輪迴,在世間飄遙數年,那數年裏她看到了很多事情,也知道了很多秘密,一次偶然,女人重迴嫁人當天…“


    不等木婉雲說完,盧楓已經驚愕出聲,“你是說那個女人就是你,你上一世是死在沈闊和柳如霜手裏?!“


    木婉雲沒有被打斷的不滿,反而有些詫異盧楓關注的點。


    可不等她開口,盧楓已經端起茶杯狂飲了一口,似乎是要把胸腔裏的什麽壓下去,可他握著茶杯微微顫抖的手,還是暴露了他此時內心並不平靜。


    木婉雲把一切收入眼底,半晌,才喟歎一聲,幽幽歎氣,“我以為盧大人身為大理寺卿,執掌刑罰,應當膽量驚人…”


    盧楓倒水的動作一頓,抬頭看向眼神戲謔看過來的木婉雲,知道她誤會了,心裏一緊,長舒一口氣,這才解釋,“不是,我沒有…“


    “…”


    木婉雲卻沒有說話。


    盧楓見她這般,反而有些急迫起來,“我真的不是害怕,我隻是,隻是沒想到世上真有重生之人,讓我想起,想起一個人。”


    “何人?”


    木婉雲不知為何,突然唿吸一滯,看著已經恢複如初的盧楓,突然想到什麽,急迫的反而是她。


    “相國寺主持慧能禪師。“


    盧楓眼神有些複雜,可卻沒有隱瞞。


    “原來是慧能禪師。”


    木婉雲收起急迫,轉而冷靜下來,想起上一次在禪房跟禪師說的話,雖然佛語隱晦,可她總覺得慧能禪師是知曉她重生之事的,她不詫異盧楓跟慧能禪師相熟,隻是不懂慧能禪師怎麽會跟盧楓說起這個。


    盧楓似乎是看穿木婉雲的心思,不等她繼續追問,已經自顧自給出了答案,“如果我說世上不僅有重生之人,你可…罷了,總之,你的話,我是信的。”


    盧楓欲言又止,木婉雲總覺得他似乎是隱瞞了什麽。


    可她也沒有刨根問底去探尋人隱秘的心思。


    她之所以告知盧楓,也是因為她跟盧楓之間牽絆很多,以盧楓的睿智和聰慧,隻怕早就對她知道先帝遇刺,以及還知道盧二姐和劉家的事情,有所懷疑了,她若是繼續狡辯,或者顧左右而言他,難免被他懷疑,反倒是有害無益。


    如今她已然坦誠,他信不信,還有,會不會把她當妖怪,那就不關她的事了。


    隻是,她總覺得他其實是信了的。


    “盧大人信了便好,不過盧大人若是想從我這裏知道更多的事情,怕也是不能的,我知道雖然不少,可是也未必都是盧大人想知道的,能用上的。”


    木婉雲思索了一下,忍不住笑道。


    盧楓很快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平日不苟言笑的臉上,此時也多了一抹自嘲,笑道,“看來我這個大理寺卿做的還是不稱職,竟然會讓木小姐以為自己會是那種投機取巧之人。”


    “盧大人可莫要妄自菲薄,我可沒這麽說,我隻是愧疚,若是會知曉這一世還能如此跟盧大人坐在一處,還能相談甚歡,那我很高興自己能幫忙,隻可惜,上一世的我深陷仇恨,一心隻想著報仇…“


    說到這裏,氣氛微微凝滯起來。


    盧楓也收起玩笑的樣子,不知想到什麽,舒展的眉峰又緊蹙起來,思慮片刻,才重新抬頭看向木婉雲,猶豫開口,“你既然知道我二姐和劉家的事情,不知我二姐…“


    “你二姐是被劉家逼死的,當時新帝登基,也頒布法令,可劉家不想你二姐改嫁,而且那時候劉家靠著你二姐的嫁妝,已經習慣了舒適有錢的日子,若是你二姐改嫁,那些嫁妝勢必是要還迴去的,劉家全家勸說,最後你二姐不堪其擾懸梁為夫君守節,可那之後沒多久,劉家公子就帶著外室迴來了,還說是失憶…狗屁,分明就是假的,對了,那時候你二姐已經在劉家人的勸說下過繼了一個孩子,而那個孩子其實就是劉家公子和外室所出,那孩子是被你二姐養大,可對你二姐卻沒有多少母子之情,你二姐自盡也跟他有莫大關係…”


    木婉雲把自己知道的,盡數告知。


    餘光瞥見盧楓臉色已經很不好。


    怔了一怔,還是出聲安慰,“不過你上一世最後為為你二姐報仇了…“


    “即便報了仇那又如何,我二姐是再也迴不來了…“


    說到這裏,盧楓緊繃的臉色倏然一鬆,隨即起身走到廳中央,對著木婉雲躬身一拜。


    “你…”


    “多謝木小姐告知,我知道,木小姐其實可以不說,可你還是說了,盧某帶家母還有家姐感激木小姐。“


    “真的不必,我也隻是同病相憐罷了…“


    木婉雲連忙擺手,想起什麽,看著盧楓站的筆直的身影,又道,“對了,還有一件事,那劉家公子養的外室應該是罪眷,好像原本是要沒入教坊司的,也不知劉家窩藏罪眷,意欲何為?”


    盧楓神色一怔隨即又對著木婉雲拜了拜。


    木婉雲雖然覺得真沒必要,可還是老老實實受了。


    想到什麽,又多嘴問了一句,“撒鐵蒺藜的人可有眉目了?”


    她雖然心裏覺得鐵蒺藜不是衝著她來的,可是若不是車夫老孫及時察覺,隻怕昨個兒也兇多吉少,她好不容易才重生歸來,對於自己的性命可是要緊的很,不管是不是要害她,差一點害了她卻是事實。


    總不好自己白白擔了驚嚇和危險。


    “是一群小賊,不知從哪裏弄到的鐵蒺藜,故意撒在馬路上,好等車馬經過,好趁機偷竊,那些人如今已經在大理寺獄裏了。”


    “嗯。”


    木婉雲雖然有些驚愕,可既然是盧楓查出來的,那多半應該是真的。


    虧的她昨個兒還以為是有人故意針對盧夫人。


    “你放心,我會好好審一審。”


    見她特地詢問,盧楓還以為是自己漏掉什麽,昨個兒他忙著二姐的事情,又牽掛母親的身體,審小毛賊的事情是手下人辦的,也是他的得力手下,他是信任的,可既然她真在意,他還是覺得再親自審一遍。


    話也說完了。


    他此次來,其實一半是感激,一半也是想知道劉家除了對他二姐隱瞞劉公子的事情外,還有沒有別的。


    隻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竟然會把她重生如此重大的事情告知。


    心裏生出絲絲縷縷的奇怪東西,看著睿智又嬌俏的她,他一向冰凍的心難得泛起一絲絲漣漪。


    在察覺自己有些失控時,他便打定主意要告辭,可是卻又總是遲疑,直到木婉雲主動詢問,“大人今日不忙?“


    “忙。”


    他幹啞嗓子裏擠出一句,帶著一些不舍,還有癡笑,正要起身告辭,想到什麽,又問道,“外麵沸沸揚揚的新法令的事情,想來木小姐是知道了,不知你是怎麽想的?!”


    木婉雲握著茶杯的手倏然一緊,神情有些不自然的看向盧楓,帶著一絲懊惱和無奈,“盧大人,我知道你在新帝麵前能說上話,而且你也知道,我實在是沒有那個心思,讓我半年內給自己找個男人嫁了,這真的不現實…”


    “木小姐這話是什麽意思?”


    盧楓說不清楚心裏是怎麽感覺,似乎是有驚喜,似乎隱隱還有一絲失落。


    木婉雲迎上他打量的目光,無奈搖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盧大人,我現在心還拔涼拔涼的,如今你也知曉我重生的事情,我上一世可是被被狗男人親手殺的,說實話,我如今看到男人,心裏都有些發怵…”


    木婉雲故意誇張的樣子,逗樂了盧楓,雖然知道她說的不全是誇張,畢竟誰被夫君親手殺了,都會留下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可不知為何,他心裏還是生出密密麻麻的心疼來。


    久違的感覺。


    自從他坐上大理寺卿,他的心就仿佛失去了痛感,用旁人的話來說,就是變得麻木不仁了。


    甚至母親受驚,還有二姐的事情,他雖然氣憤,也心疼姐姐哥哥母親,可是心也隻是很淡的那種難受,可剛才,聽木婉雲用玩笑的語氣說她上輩子的遭遇,他的心竟然一抽一抽的疼。


    他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女人的感情和在意,早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不受他掌控了。


    見他不說話,木婉雲也沒放在心上,畢竟他本來就不是個話多的,隻是,還是忍不住露出巴結討好的樣子出來,甚至還有些可憐巴巴的看向盧楓,“盧大人,你說我也算是幫了你,說句托大的,也算是盧夫人的救命恩人,那救命恩人求你幫我跟新帝寬容寬容,總不為過吧?”


    看著她眼裏的希冀,盧楓整個人都有些失去控製,有那麽一瞬,他想告訴她他的真實想法,可是,又總是在話語要出口的瞬間,自我控製,他不能,他明知道謝君墨故意頒布這法令的用意,而且,他也不覺得她對他有情義,他最近愈發覺得她好似把他當成至交好友,或者生意對象,總之,絕不是那種關係。


    他從未像現在這般痛恨自己的睿智和理智。


    若是他是個冒失的,或許就不會瞻前顧後了。


    “盧大人,莫非不肯?”


    木婉雲眼神灼灼的看著他,讓盧楓的心再次險些失控。


    直到這時,外麵急匆匆闖進來一個人影,那人身穿一身大理寺官袍,看到盧楓,急急行禮,不等盧楓問出口,便直接開口,“大人,不好了,出事了,說是少太傅木藺的夫人陳氏殺死了兒子,如今,京兆尹已經去了,咱們大理寺是負責官宦權貴案件的,按理說這案子歸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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