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子臉上一黑,道:“劍呢?”


    三瘋道長也是有點懵,道:“貧道也不知呀,真武神劍已有三千六百年未曾出過鞘了,貧道也隻知召喚方法,這還是第一次使用。”


    這段時間內,林澈的氣色越來越差,原本他金身修煉有成,再加上璃龍玉仙體,渾身真元凝練如一,膚色如漢白玉一般晶瑩溫潤,但現在臉上卻罩上一層暗黃。


    打入凡塵!


    古人有削除頂上三花,剔除仙籍的說法,林澈現在的情況也差不多了,他本來已經超凡入聖,近乎仙神,但現在逐漸淪為了普通人。


    可惡,不能再等下去了!


    本來聽到真武神劍的消息,林澈覺得還有翻盤的可能,但現在感受著體內越發虛弱的氣息,林澈知道,他再不搏一次恐怕就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林澈眼中閃過一道狠色,心中卻是浮現出了一個人影。


    亭亭玉立,少女初長成。


    小婉,師傅恐怕不能再繼續保護你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劍二十三!


    黑白劍意從林澈體內蔓延,將時空凝固,楚休臉上得意的笑容也凝固了,他仿佛成了一具石雕,但瞳孔深處卻有著一抹恐懼。


    ……


    皇宮。


    登基大典早已經結束,但文武百官都沒有離開,而是遙望著皇城外那場驚世大戰,感受著那股驚天動地的戰鬥波動,很多人都攥緊了拳頭。


    他們的教主,他們的陛下正在為明國而浴血奮戰,他們卻隻能在這裏幹看著,除了祈禱,一無是處!


    既羞辱又悲憤,身為明教中人,身為明國大臣,他們卻如此弱小,還有何臉麵身居高位?


    鄭小婉坐立不安,她數次嚐試衝入戰鬥深處,卻差點被戰鬥的餘波重傷,若不是天下第一劍自動護主,她恐怕都香消玉殞了。


    此時她心中突然傳來一陣疼痛,仿佛最珍貴的東西就要離她而去。


    鏘!


    她再次拔出了神劍,準備再衝一次。


    “小婉,停下!你想讓大哥為你分心嗎?”


    蘇三喊住了她,但一向風輕雲淡智珠在握的蘇三也神情凝重,甚至有點抑製不住的焦急。


    “二叔,我感覺到師傅有危險,不行,我一定要去救師傅!”


    鄭小婉搖頭,眼中泛起了淚花。


    “憑你的實力,是無法插手這場戰鬥的,放心好了,這一戰雖然兇險,但大哥一定有驚無險,不信你看這星象,紫微星雖然暗淡,但依舊堅定,風雨不動安如山,這說明大哥的帝王之運並沒有被撼動。”


    鄭小婉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看星辰,卻看到剛剛還堅定不移的紫微星突然變得飄搖,甚至是若隱若現,仿佛下一刻便會徹底消失。


    “這……怎麽可能?”蘇三臉色蒼白。


    鄭小婉沒有再說任何話,她用袖子擦幹眼淚,清麗的小臉上滿是堅定之色,握著神劍朝皇城外走去。


    “三弟,攔住她!”


    一道身影擋在鄭小婉麵前,巔峰武聖的氣勢宛如一座大山。


    石昊對著鄭小婉搖搖頭,道:“小婉,俺知道你關心大哥,俺也是一樣,如果能發揮作用,俺願意為大哥戰死,但以咱倆的實力,恐怕……去了也隻能拖累大哥。”


    鄭小婉目光如劍,堅定道:“師傅常教導我,任何事情在沒有努力之前就不應該輕言放棄,就算……就算我幫不到師傅,那便陪師傅一起死好了。”


    石昊身子一震,竟無言以對。


    鄭小婉依舊向前走,手握神劍,哪怕擋在前麵的是三叔,她也要闖一闖!


    “三叔,恕小婉不敬了。”


    石昊歎一口氣,心中有著一抹羞愧,道:“不必了,我陪你一起去。”


    鄭小婉眼睛一亮。


    “等等!”


    蘇三的聲音響起,石昊卻道:“二哥,你留下來主持大局,俺一定會保護好小婉的安全!”


    蘇三淡淡一笑,似乎在一瞬間想通了,眉目之間不再凝重,又恢複了風輕雲淡的樣子。


    “我們兄弟兩個一起去。”


    “可是二哥你不會武功……”


    蘇三上前拍拍石昊的肩膀,道:“還記得我們三人結拜時說的話嗎?”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哈哈,我蘇三說過的話,還從來沒有不算數過。”


    ……


    劍二十三過後,黑白劍氣逐漸消退,仿佛潮起潮落。


    林澈以元神化劍,直接釘死了楚休的魂魄,金縷玉衣的防禦在劍二十三麵前形同虛設,任楚休掌握十條大道,乃是九重天的大宗師,一樣煙消雲散,魂飛魄滅!


    他終於迎來了和元始天魔一樣的下場,一代蓋世梟雄,就此灰飛煙滅,隻留下一具強大的軀殼。


    沒有了楚休意誌的操控,他的吞天之道立刻走火入魔,甚至開始反向灌輸,將已經吸收了大半的林澈根基重新返還給了林澈,甚至還將楚休七百年的積累,也灌輸到了林澈體內。


    楚休的崛起之路不知吞噬了多少人傑的造化,一身根基深厚到可怕,就算是一頭豬修煉了七百年也能成為絕世高手,更何況是楚休這樣的絕世梟雄?


    那恐怖的真元和生命精氣瘋狂灌入林澈的體內,他肉身的傷勢迅速複原,七竅琉璃心吞噬了大部分力量,製造出海量的金色血液,遍布林澈周身,將他的血肉、骨骼通通淬煉成了金色,這是金身即將大成的標誌。


    金身大成,林澈便能修煉出一種法身,可能是最低級的羅漢金身,也可能是傳說中的如來金身,一切都要看造化,看林澈自身的積累,法身高一個層次,戰力便天差地別,未來的潛力也是雲泥之別,不過不管是那種法身,都可以實現長生不死,超脫凡間,哪怕是九重天的大宗師都無法與最低級的法身相抗。


    修成法身,佛家稱之為修成正果,道家稱之為位列仙班,這是由凡人跨向仙神的最後一步!


    不過這一切都和林澈沒關係了,因為現在他的靈魂也離開了自己的肉體,即將走向死亡。


    劍二十三的代價,便是靈魂消亡。


    或許他的肉身可以萬年不腐,永恆不滅,或許在無數年後,他肉身中會再誕生出一絲靈性,迎來新生,坐享強大如仙神一般的力量,但,那已不再是他了。


    虛空扭曲,浮現出一條大河,河水呈玄黃之色,在水下,林澈看到了一張張麻木的臉,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泡在河下,臉色發白。


    他們看到了林澈,卻沒有打任何招唿,隻是用冷漠到沒有一絲溫度的目光盯著林澈。


    這是……黃泉?


    虛空中出現一條大河,太玄子和三瘋道人卻沒有絲毫的察覺,說明這條河是隻有死人才能看到的。


    河水玄黃,深不見底,流向某個神秘而未知的角落,水中泡著無數冤魂厲鬼……


    林澈一震,冥冥之中生起一種感覺,這條河便是大名鼎鼎的黃泉,通向陰曹地府,專渡死人。


    黃泉中也不是所有的鬼魂都被淹沒在水下,也有寥寥幾艘木船,每艘木船上都有一個穿著蓑衣頭戴鬥笠的船夫,看不到臉,籠罩在黑暗中。


    黃泉中的鬼魂都想爬上這些木船,卻畏懼船頭那盞蓮花燈,燭火如豆,卻鎮住了黃泉中的無數厲鬼。


    一艘木船停在林澈身前,林澈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黃泉岸邊。


    “上船吧,明帝。”


    一道蒼老的聲音在林澈耳邊響起,是木船上的船夫在說話,但林澈卻看不到他的嘴巴在動。


    或者說,林澈無法看清他的臉到底是什麽樣子。


    “上船?去哪裏?”林澈心中警惕,他期盼太玄子能夠救他,卻發現太玄子全無感應。


    “去你該去的地方。”


    船夫依舊迴答的非常簡練,仿佛他隻是一個機器一般。


    “你是什麽人?”


    林澈打算拖延時間。


    “擺渡人,明帝,該走了。”


    船夫再次強調讓林澈上船。


    “為什麽這些人沒有船?”


    “他們不配,隻有坐船的鬼才能不入刀山火海,投生富貴。”


    林澈這才明白為什麽那些水裏的鬼魂拚命想爬到船上。


    “這盞蓮花燈又是怎麽迴事?”林澈繼續問道,腳步卻悄悄往後麵挪動。


    船夫這次沒有立刻迴答,他沉默了片刻,開口道:“明帝,該走了,不要誤了時辰。”


    “時辰?什麽時辰?”


    林澈繼續悄悄後退。


    船夫放下了船槳,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用布偶做成的小人,竟與林澈的相貌極為相似。


    “明帝,請上船。”


    船夫再次強調了一句,另一隻手握住了一根沾染著血跡的鐵釘,鐵釘似乎生鏽了,有青銅一般的鏽跡,和風幹的血跡混在一起,有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


    林澈眼睛一眯,望著人偶背後自己的名字,道:“我若是不想上船呢?”


    船夫不再說話,而是用鐵釘朝著人偶的腦袋狠狠一刺!


    嘶!


    林澈倒吸一口冷氣,隻覺得自己的頭被那根鐵釘給刺穿了,生鏽的釘子在他腦漿裏翻滾,讓他頭痛欲裂,生不如死!


    饒是以林澈驚人的意誌力,也發出了一陣慘叫,與此同時,那個布偶的腦袋上竟然噴湧出一股鮮血,灑在鐵釘上。


    劇痛過後,林澈隻覺得腦中一陣恍惚,似乎有什麽東西被生生剜走了,他的意識陷入了一片茫然中。


    “明帝,請上船。”


    林澈目光呆滯,伸出了一隻腳踩到船上,木船微微晃動,蕩漾起一圈圈的漣漪,見到林澈即將上船,水中的鬼魂們眼中透露著濃濃的嫉妒和不甘之色。


    就在林澈即將上船的時候。


    “師傅!”


    “大哥!”


    一聲聲唿喚讓林澈腦中劇痛,一幕幕往事浮現在他腦海中。


    荒郊野寺,在唿嘯的風雨聲中,他抱著鄭小婉入睡。


    “師傅,你給我講個故事唄……”


    帝都城裏,他和蘇三還有石昊結拜為兄弟,歃血起誓。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


    往事珍重,怎可忘卻?


    林澈眼中閃過一絲金光,重新恢複了清明,他收迴了踏到船上的那隻腳,一字一句道:“再不滾,本座打爛你的破船!”


    一隻殘缺的金色小印浮現在林澈頭頂,散發著縷縷微光,隱隱和船夫對峙。


    這自然是泰山山神印,自從踏入先天宗師後,殘缺的山神印對林澈的幫助就越來越小了,每年一次進入眾生寶塔的機會並不如何珍貴,因為現在的林澈完全不缺絕世武功,貪多嚼不爛的道理他還是懂得。


    但林澈現在的實力還不足以打破山神印上金蟬子設下的封印,不能以之調動山川精氣幫助修煉,所以山神印對現在的林澈來說越發雞肋,很少會動用,卻沒想到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竟然發揮了重要作用。


    當看到殘缺的山神印時,一直平靜到可怕的船夫身子一震,竟久久不語。


    良久,他深深看了一眼殘缺的泰山山神印,然後舉起了鐵釘,準備再次朝林澈的人偶釘下。


    就在這時,一道黑白劍芒貫穿天地,風雷俱動,地火翻騰,九天蕩魔之劍意衝霄斬雲!


    真武神劍,終於到來!


    這口來曆極大的神兵明顯鎮住了整個黃泉,真武大帝為道門北極四聖之一,乃是鎮守北方的天帝,又被稱為九天蕩魔祖師,他的這口真武神劍之下,不知斬殺過多少大妖大魔,有的大妖在被劍斬後,魂魄便在地府任職,對這口劍自然無比忌憚。


    據說地府中極為著名的牛頭馬麵,便和這口劍有極大的淵源。


    真武神劍一出,一直平靜的黃泉中竟然泛起了波瀾,無數厲鬼慘叫,被神劍鋒芒所攝,差點魂飛魄散,紛紛潛入黃泉深處,再不敢露頭。


    船夫握著鐵釘的手在顫抖。


    “退吧。”


    黃泉深處,似乎響起了一道聲音,聽到這兩個字,船夫立刻收起了鐵釘和人偶,然後頭也不迴地劃船離開,黃泉也漸漸消失,最終遁入虛空,徹底不見。


    真武神劍的鋒芒實在是太盛,林澈覺得自己虛弱的魂魄隨時都有消散的危險,還好有山神印進行庇護,才勉強存活了下來。


    “我不能死!我要迴去!”


    懷著這個執念,林澈咬著牙,頂著真武神劍那鋪天蓋地的鋒芒,一步一步朝自己的肉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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