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揚州之戰持續了足足半個月,在這半個月內雙方都死傷慘重,尤其是蠻軍,身為攻城的一方傷亡數倍於楚軍,但對於五十萬蠻軍來說,這點傷亡並不算什麽。


    揚州城依舊堅守著,高大堅固的城牆都破敗了,被血與火熏黑,一些地方甚至出現了裂痕,那是被妖獸拚命撞擊留下的痕跡。


    這半個月來,蘇先生統籌全局,充分發揮了這座江南富饒之城的力量,在他的刻意宣傳下,從軍者不計其數,那些富豪鄉紳在領教了他的手段後也乖乖獻上銀兩,揚州城中的柳樹都被砍完了,用來製作滾木,百姓已經數日不見油,都被征去做了鐵水。


    但即便如此,這麵城牆也是數次陷入危機,蠻軍攻下了七次,他們又奪迴來了七次,有一次蠻軍甚至攻進了揚州城中,差點打開城門,還好林澈與秦冷月帶領諸多六扇門高手殺了迴去,生生奪迴了城牆。


    經過半個月血與火的錘煉,這些守城的楚軍雖然傷亡慘重,但活下來的人都有了驚人的蛻變,一個個目光堅毅,殺伐果斷,成為沙場上的百戰老兵,戰鬥力劇增。


    城牆上,蘇先生摸著好不容易奪迴的陣地,道:“守不住了。”


    他沒有沮喪,語氣平靜而冷漠,這些天他倒是不怎麽咳嗽了,身子有時還會泛起陣陣熱意,玄冥神掌的寒毒似乎越來越少,但他的心卻越來越冷。


    十萬擋五十萬,他能堅持半個多月,已經到了極限,揚州畢竟不是大城,資源有限,如今城內米價已堪比黃金,樹木都被砍盡,湖中的魚都被百姓們捕完了。


    饑餓,比戰爭更快的席卷城內的百姓,街道上已經開始出現餓死的人。


    這座城,算是已經毀了一半。


    “還要再守半個月才會有援軍是嗎?”


    林澈負手而立,身著黑色的武士服宛如一口長槍,靜靜望著遠方安營紮寨的蠻軍。


    蘇先生搖頭,道:“我們已經堅持不了那麽久了,此時城內已經彈盡糧絕,幾無壯丁,我們的兵源無法得到補充,現在守軍隻剩下八千人了。”


    從十萬到八千,僅僅隻用了半個月。


    “開城門吧。”


    林澈突然道。


    秦冷月就站在他的身邊,聞言一驚,道:“先生,你要降?”


    經過半個月的並肩作戰,她早已將先生當作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此時完全不敢相信。


    林澈長笑一聲,道:“大丈夫寧可站著死,也絕不跪著生。”


    “那蕭武聖的意思是?”


    蘇先生也看不透林澈的想法。


    “今天我一人守城門,你去叫士兵們都好好休息一番,他們已經兩宿沒睡了。”


    林澈淡淡道。


    此時天色漸白,許多士兵用長槍支撐著身體,昏昏欲睡。蠻人的將領非常狡猾,經常在夜中攻城,所以蘇先生下令夜晚輪班值守,但現在隻剩八千人,輪守怕分散力量,一旦蠻人大舉偷襲,人少的話根本防不住,所以很多士兵都不敢睡,生怕做了夢中亡魂。


    “蕭武聖,我知道你武功蓋世,但現在的戰局已非你單槍匹馬能改變,我心中已有了計策,此時應該放棄城門,退守城中,與蠻兵進行巷戰!”


    蘇先生解釋道。


    林澈搖頭,道:“你的方法是好的,江南多深巷,靠巷戰足以再堅持數日,但也僅此而已,而一旦蠻兵進城,必將是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到那時我們有何顏麵去麵對之前戰死在這裏的士兵?我......蕭炎雖然行事不羈了些,但也懂得君子一諾,我答應過他們要守住揚州城,一步不退,大丈夫怎能言而無信?”


    蘇先生歎道:“閣下高義,在下佩服,但此時僅憑你一己之力又能做些什麽呢?”


    林澈突然一笑,道:“人定勝天。”


    “冷月,取我的琴來,應該做好了。”


    秦冷月一怔,然後明白了林澈的打算,她咬咬嘴唇,道:“我知道了。”


    前些天林澈找來城中最出色的工匠和琴師,對他的琴進行改造,換上了烏金絲和千年桃木,又摻雜了星辰鐵,力求堅韌。


    林澈望向還有些灰蒙蒙的天空,道:“能不能守住揚州城,就看我這一曲,能彈多久了。”


    “蕭武聖,還需要什麽嗎?”


    蘇先生問道。


    “有,一襲白衣好裝逼。”


    ......


    當天邊那輪紅日剛剛升起的時候,蠻兵驚訝地發現一直緊閉的揚州城門突然開了,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緩緩走出城門,他麵容清臒,氣質儒雅,眼眸迎著晨光卻波瀾不驚,背負一張古琴,長發飄飛,好似仙人臨塵。


    看到這個人,蠻兵們竟然湧現出一陣騷動,原因無他,這個男人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蠻族勇士的血,私下裏他們都稱其為殺神!


    隻是......他為何沒有帶劍?難道是要投降?


    蠻軍帳中,耶律洪看到這一幕皺眉道:“這個人到底想做什麽?”


    “將軍,我看他們是撐不住了,所以想要投降了吧。”


    耶律洪搖搖頭,斬釘截鐵道:“絕無可能,他這樣的勇士就像天上的雄鷹,絕不會忍辱偷生。”


    果然,耶律洪看到那個男人走到城門外就停住了腳步,然後坐下,將古琴橫於膝上。


    彈琴?


    耶律洪皺眉,他可不喜歡楚人的音律,唯有十萬大山的戰鼓聲才能讓他陶醉。


    “將軍,現在城門大開,這是天賜良機呀,我們要不要發起進攻?”


    這一迴耶律洪很讚同,點頭道:“不錯,這確實是個好機會,隻是.....”


    他有些疑惑道:“他為何要這麽做呢?”


    不管了,沙場上戰機稍縱即逝,耶律洪決定發起衝鋒。


    “三千猛虎騎,給我衝進揚州城!”


    轟!


    鐵蹄踏碎山河,三千猛虎騎齊奔,聲勢驚天動地,掀起滾滾煙塵,伴著令人膽寒的虎吼聲,有萬軍難當之勢!


    秦冷月緊緊握住孤鸞劍柄,眼中一片擔憂。


    蘇先生皺眉,道:“蠻兵最強大的是騎兵,尤其是猛虎騎,號稱天下九大鐵騎之一,在攻城的時候騎兵難以發揮作用,但現在城門大開,如何來擋猛虎騎?”


    就在這時,林澈終於動了,手指拂過琴弦,宛如金石相擊的鏗鏘琴音霍然響起。


    砰!


    無數猛虎跌到,虎蹄齊斷,切口光滑如鏡,上麵的騎兵也被摔下來,生死不知。


    錚!


    琴音再響,又是上百頭猛虎被切割成兩半,血肉濺了一地。


    林澈麵容冷峻,雙手連彈,琴音宛如九天鳳唳,震動寰宇,這一下所有的猛虎騎都跌落倒地,要麽是被琴音震死,要麽是被琴音切成兩半。


    天魔八音!


    曾經六指琴魔仗之一統江湖的魔音再次奏響,展現出了妖魔般驚人的威力。


    蘇先生和秦冷月都震驚了,他們都是見識廣博之人,不是沒有見過音功,少林寺的獅吼功便是典型的音功絕學,但......威力如此驚人的音功卻是聞所未聞!


    有的蠻兵故意把自己的耳朵給弄聾,但依舊沒用,那種魔音是深入到骨子裏的,最後他痛苦地用斧子劈了自己的頭。


    魔音響,江湖亂,這是一首用無數人的生命來奏響的魔曲。


    耶律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什麽妖法?一彈琴就讓自己麾下威名赫赫的猛虎騎灰飛煙滅?


    相隔這麽遠,他隱約還能聽到琴聲,心中一陣不舒服,仿佛多年積攢的暗傷就要爆發出來一樣。


    麵色大變,他站起來,高聲道:“所有人把耳朵堵上,右翼衝鋒,左翼跟上,擺一字長蛇陣,殺了這個妖人!”


    “殺!”


    盡管對林澈有些畏懼,但蠻兵們還是發起了攻勢,他們在這個地方留下了太多同伴,如果什麽都沒能帶迴去,沒有一個人會甘心,不管是為了蠻神還是為了自己,蠻兵都不怯戰!


    林澈體內的九陽真氣運轉到極致,將他的白衣鼓蕩得如獵獵大旗。


    “錚!”


    琴音奏響,每一道音律都會帶走他海量的真氣,也會帶走無數人的生命,琴音在林澈手上自如轉換,時而如天魔低語,讓許多蠻兵紛紛自盡,時而鋒銳如劍,到處都是斷臂殘肢,一時間黑壓壓的蠻人大軍竟然無一人能衝到林澈百丈前。


    “放箭!”


    萬箭破空,朝著林澈落下,但在天魔八音下被震成碎末,而後碎屑如針,暴雨梨花般射向蠻人大軍,死傷無數。


    差不多在留下了近一萬的屍體後,耶律洪終於坐不住了,鳴金收兵。


    揚州城,再次守住了。


    但好景不長,不信邪的耶律洪再次指揮軍隊進攻,結果卻隻是又留下了近三萬的屍體,這還是不算上妖獸,這樣巨大的傷亡讓耶律洪無比心疼,他的心中第一次萌生出了退意,揚州城有此人在,真能攻破?


    不僅是他,蠻軍中的氣氛也開始不對,他們都是不怕死的勇士,但最忌憚這種神秘力量,在他們看來,林澈隻是彈彈琴他們就死傷無數,這種手段近乎,讓他們無比畏懼。


    “將軍,要不......我們撤吧?”


    一個人勸道,他是真的怕了,道:“這個人一定是轉世,我們打不過的。”


    耶律洪怒吼一聲,道:“放屁,如果他有此手段,為何一開始不用,非要等到彈盡糧絕才用?”


    那人一怔,好像是這個道理。


    耶律洪不愧是名將,這一會兒功夫已經整理好了思緒,道:“隻有一種解釋,這種手段不能常用,而且如此恐怖的威力,消耗一定非常大,我們剛剛不應該撤的,應該一鼓作氣拿下他,撤退了反而會給他恢複力量的時間。”


    耶律洪近乎執著地望了一眼揚州城,道:“我一定會完成蠻王大人的任務,不負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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