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時分,秦冷月才迴到了自己的房間,她和蕭先生談了很久,雖然兩人相識的時間很短,但蕭先生對時局的見解,對她的理解,讓她覺得兩人就好像久別重逢的老友一般。


    隻是一個疑問一直卡在她的心中。


    像蕭先生這樣的大才,不應該籍籍無名,他身上到底有著什麽樣的故事呢?看蕭先生的年紀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大,但是卻有股閱盡人世的滄桑感。


    沒有立刻入睡,秦冷月換上一襲白色睡袍,赤著玉足走到案幾前,鋪開宣紙,用墨台壓著,手腕微微一動,開始研墨,不一會兒就有淡淡的墨香飄起。


    入睡前她都喜歡練一會兒字,好讓自己更加平靜。


    想了想,她開始揮毫潑墨。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停下筆,她望著這句詩,心中卻怎麽也無法像以前一樣平靜,要有多大的一片天地,才能容得下先生這樣的一隻沙鷗?


    ......


    豎日。


    林澈教楊易練琴,楊易起初還以為林澈要教他音功,結果發現隻是最基礎的音律知識,大失所望,一整天都悶悶不樂。


    “宮商角徵羽,是所有樂曲的基礎,隻要靈活掌握了這五個音,再複雜的曲目理論上都能彈出......”


    “要心神沉浸,彈琴之時切忌左顧右盼心猿意馬,這首《清心普善咒》尤其需要心靜,才能體會其中三昧......”


    一天的時間就在這樣的教導中過去,楊易雙手手指通紅,疼痛難忍,他眼中噙著淚水,卻一聲不吭,吃罷晚飯後就迴到了自己的房間,一把關上門。


    林澈歎息一聲,這教人的活可真不好幹,他最近發現楊易心中的戾氣越來越重,便想借助練琴幫他,卻發現收效甚微。


    或許是我的方法有問題吧,林澈自我反省一下,然後沐浴焚香,準備進入眾生寶塔中。


    魂魄離體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如果沒有按時迴來就有可能導致肉身死亡,到那時靈魂將變成孤魂野鬼,飄渺無依,最終魂飛魄散。


    據說八仙之中的鐵拐李本來是一位玉麵書生,就是在修煉靈魂出竅時迴來晚了,肉身被焚毀,他才隻能四處尋找別的肉身,遇到了一個剛死的乞丐,他才能借屍還魂,隻是那個乞丐瘸了一條腿,所以他以後才被稱作鐵拐李。


    對林澈而言,一旦長時間停留在泰山山神印中忘了迴來,很有可能山神印中的空間會自動封鎖,他就要等下一次鬼節才能出來,到那時誰知道肉身會怎麽樣?


    當第一縷月光透過窗子照到林澈身上,他手心一熱,一方殘缺的金色小印出現在他掌間,流光溢彩,一看就不是凡物。


    心念一動,一道白色的虛影從林澈身上飄起,正是他的魂魄,自動恢複成了原來的模樣,肉身可以易容,但魂魄卻無法改變。


    進入山神印中,這一次林澈一口氣踏上了第五層寶塔,甚至第四層他都沒有停下腳步,對現在的林澈來說,並不缺少武學,多一兩門普通絕學影響不大,唯有降龍神掌、九陽天功這一層次的絕學才能對他起到很大幫助。


    隨手選了一枚金色的記憶碎片,心神沉浸其中......


    小院子中,楊易迴到房間怎麽都睡不著,手指酸痛難忍,他此時心中對林澈充滿了抱怨,如果是練武功也就算了,練琴有什麽用?


    更何況教給他的也不是那天打敗很多高手的那首曲子......


    就在他翻來覆去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在他心中響起。


    “你想擁有力量嗎?”


    楊易精神一振,這聲音他很熟悉,是那口刀的聲音!


    “殺了他,我便是你的,你就可以盡情的殺戮,再沒有人可以限製你了。”


    那口刀在逐步引誘楊易心中的欲望和仇恨。


    “我......先生對我有恩......我不能——”


    “他奪走了你爹留給你的刀法,他明明有救下你娘的實力卻故意外出,他擁有許多強大的武功卻連一門都不願意傳給你,他隻是讓你不停地讀書練琴去荒廢時光,他根本不願收你為徒,隻是把你當一個書童......”


    “夠了!”


    楊易麵容猙獰,大聲喊道,眼中流露出驚人的殺氣。


    “對,很好,就是這股殺氣,不愧是我親自選定的刀主,隻有你,才配使用我的力量。”


    “他太厲害了......我要怎麽殺他......下毒嗎?”


    楊易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下毒,但是他身無分文,連毒藥都買不起,而且一般的毒藥恐怕也沒效果。


    “不用下毒,現在就有一個機會擺在你的麵前,他的魂魄剛剛離開了肉體,此時隻要你破壞了他的肉身,他就無法魂魄歸位,隻能淪為孤魂野鬼,身死道消!”


    楊易眼睛一亮,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同時楊易也心中一凜,林澈的武功之高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能夠魂魄離體,這唯有仙人才能辦得到吧......


    盡管魔刀信誓旦旦,但楊易還是極為小心地推開了林澈房間的門,當看到林澈真的一動不動閉目盤膝時他才鬆了一口氣,然後眼中閃過一絲興奮。


    他拔出鐵劍,眼中閃過一抹掙紮和瘋狂。


    “我起初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但是,我錯了,你和那些虛偽的武林中人一樣,不過把我當成一個工具罷了......”


    他一邊喃喃自語,握著劍柄的手卻不停顫抖,林澈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太過於深刻了,讓他不由自主地畏懼。


    一邊給自己壯膽,他閉上眼睛狠狠刺向林澈的咽喉。


    砰!


    鐵劍斷折,楊易的身軀被崩飛三丈,撞在牆壁上,一時間竟難以站起來。


    “笨,以你的修為連他的護體真氣都刺不破,還敢貿然行動?”


    刀靈都有點鄙視他了。


    “咳咳,那......那我要怎麽辦才能殺了他?”


    鏘!


    一口血紅色的長刀漂浮在他眼前,通體散發著逼人的寒光,刀身好似紅寶石一般純淨透澈,能清晰映照出楊易的麵龐。


    “握住我,使出《修羅殺伐斬》的第一刀,應該可以攻破他的護體真氣。”


    刀靈的話充滿了殺意,它一直是一口狂悖的刀,當年的陽千鈞何等意氣風發,最後還是淪為了它的刀奴,被它操縱神誌,在密道中它蒙塵百年,本以為終於等到了新的主人,卻沒想到這個年輕人比當年的陽千鈞還要可怕,不僅心堅如鐵,還擅長操縱殺氣,讓它差點都被降服,還好它機智,暫時泯滅了自己的靈智,遁入到斬樓蘭的深處隱藏著,不僅瞞住了林澈,也瞞住了後來的張無極。


    張無極在時,它完全不敢露頭,隻能讓自己陷入沉睡,張無極死後,它才慢慢開始浮出水麵,重新掌控斬樓蘭。


    比起林澈,它更喜歡楊易這個被仇恨和殺意衝昏頭腦的人。


    楊易深吸一口氣,終於握住了刀柄,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遊走全身,讓他覺得自己好像能戰勝一切,那種強大的力量讓他覺得如做夢一般。


    這就是力量嗎?


    楊易眼中浮現出一抹血紅,血紅色的刀氣化作無數道刀鋒,劈在林澈的護體真氣上,一道、兩道、三道......


    在斬樓蘭這口神兵的支持下,他竟然一口氣斬出了上萬道刀氣,刀氣凝聚在一點,鋒芒無匹,終於打破了林澈的護體真氣。


    哢嚓!


    護體真氣如碎片一樣消散,露出林澈毫不設防的身體。


    楊易咽了口唾沫,眼中的血紅更濃了。


    “殺!”


    他怒吼一聲,再次揮出了這一刀,成千上萬的刀氣凝成實質,劈在林澈的咽喉、眼睛、耳朵、心髒等處,這也是因為他心中太害怕林澈了,所以才想不顧一切地一擊必殺。


    然而金石之聲響起,萬千刀氣之中,林澈的肉身端坐在那裏,平靜安詳,一絲傷口都沒有。


    鐺!


    斬樓蘭砍在林澈的咽喉處,卻碰撞出璀璨的火花,毫發無傷。


    “這......”


    楊易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我明明擁有了如此強大的力量,為什麽還是殺不了他?這個男人......是怪物嗎?


    任誰都受不了如此大的打擊,好不容易擁有了強大的力量,結果發現自己苦苦追尋的力量在別人麵前就是個笑話,坐著讓你砍都砍不動,這種感覺實在是太打擊人了。


    “我也沒想到他的肉身竟然如此強大,不過你先不要急,我們再等一等,我曾被困數百年,如今力量還沒有完全恢複,再讓他多活些時日吧。”


    刀靈也是無語了,以他的鋒利竟然砍不動一個不設防的人?這人的肉身是真龍嗎?


    事實上林澈的肉身還不至於能抵擋神兵鋒芒,但斬樓蘭在光明頂密道中蒙塵數百年,在龐大的壓力之下威能受損,雖然神兵都能自動恢複,卻需要時間,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則是楊易太弱了。


    刀是好刀,但也要看是握在誰的手上,如果是林澈握著斬樓蘭,別說武聖了,就算是先天宗師的護體真氣那也和紙糊的一樣,楊易雖然資質超凡,但現在還是太弱了。


    楊易沉默,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一無所獲。


    鏘!


    斬樓蘭自動脫離了他的掌控,重新迴到鹿皮刀鞘中。


    強大的力量如潮水般從體內退去,楊易覺得悵然若失,他咬咬牙,然後跑到林澈身邊,開始不停翻尋。


    林澈的護體真氣被破,需要一些時間才會自動恢複,在這段時間中是無法阻擋別人靠近的。


    突然,楊易掏出了一本秘籍,他如獲至寶,連忙翻開。


    “道心種魔大法......”


    楊易才剛看完上卷,隻覺得如醍醐灌頂,這上麵記載的武功實在是太可怕了,一旦修煉成將有神鬼莫測的威能,他冷笑一聲,望著林澈道:“怪不得你會向我學那種文字,看來你果然是在利用我,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我!”


    就在他準備繼續看下卷時,刀靈突然提醒他。


    “快走,他的護體真氣要重新恢複了。”


    楊易戀戀不舍地望了一眼手中的秘籍,然後重新放迴林澈的懷中,連忙離開。


    雖然隻記住了上卷,但已經足夠我修煉很久了,等我將魔種練成了,一定撕毀你偽善的麵孔,親手殺了你!


    ......


    黎明時分。


    當雄雞開始報曉的那一瞬間,林澈身軀一抖,緩緩睜開了眼睛,不過他眼中卻流露出一股女兒家的柔媚之態,好似一個婦人悠然轉醒,懶起畫蛾眉。


    “呸!呸!呸!”


    林澈跳起來,狠狠晃了一下頭,入戲太深了,差點沒緩過來。


    這一次他感悟的是一個女人的執念,全程都以那個女人的視角來經曆一切,差點被同化。


    這個女人的名字連她自己都忘了,但是她的名號卻曾經讓整個江湖都噤若寒蟬,一個人,一張琴,一首曲,一個時代。


    那是一個女主江湖的時代,一位號稱六指琴魔的女子橫空出世,沒有人知道她的武功是和誰學的,但她剛一出世便以一首《天魔八音》擊敗了少林、武當、崆峒、華山、峨眉這五大派的掌門,在音功一道上震古爍今,展現出了非凡的造詣。


    她以龍筋做琴弦,以鳳凰涅盤過的梧桐木做琴身,耗費了整整百年的時間,打磨出了一張琴,名為天魔琴,天魔琴將她的《天魔八音》威力增強了無數倍,從此以後江湖開始被那張琴所支配。


    在那張可怕的琴麵前,人海戰術完全無效,成千上萬的高手死在她的琴音下,累累白骨堆滿了人間,六指琴魔的名號在當時可止小兒夜啼。


    後來正道中人想了一個辦法,他們選了一個非常英俊且精通音律的男子去接近六指琴魔,討得她的芳心,然後讓那個男子悄悄給她下毒,但沒想到那個男子在和六指琴魔朝夕相處的過程中喜歡上了她,並且深深為她在音律上的才華所折服,他沒有下毒,而是把一切都告訴了六指琴魔,希望她能和自己一起歸隱江湖,再不過問是是非非。


    六指琴魔答應了,並且把天魔琴藏了起來,地點隻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兩人就此隱居,過上了與世無爭的生活,江湖也得到了解放。


    如果故事到這裏就結束,那便很完美了,但偏偏發生了變故。


    他們隱居了三年,卻不知那些正道中人一直都在暗中觀察著他們,這些年來六指琴魔就像一根刺一樣紮在他們心裏,讓他們日夜難安,於是當世最為頂尖的十位正道高手聯合在一起,想要徹底解決這個心腹大患,而之所以選這個時間點動手,是因為六指琴魔懷孕了。


    女人一旦懷孕,就不能妄動真氣,否則便會傷及胎兒和自身,實力已十不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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