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驚堂木拍響,帝都最出名的閑雲茶館裏,說書人朗聲道:“說起這最近江湖上的大事,就不得不提一提鎮魔窟了,這鎮魔窟號稱是天下第一牢房,建立六百多年,關押了無數窮兇極惡的大魔頭,其中甚至還有先天宗師,它的位置從來都是絕密,就連江湖百曉生都不知道,或者知道,卻不敢說。”


    此時台下坐滿了茶客,許多都是江湖人士,提刀背劍,聽得津津有味。


    茶館和酒館一樣,是江湖上消息最為靈通的地方,有著許多說書人,這些說書人在江湖上的地位很特殊,他們很少會武功,但是有特別的渠道,消息靈通,往往會將江湖上發生的大事編成故事進行流傳。


    “老徐,快點說鎮魔窟到底在哪?”


    說書先生老徐神秘一笑,故意吊了吊大家的胃口,才緩緩道:“鎮魔窟在西山,就建在我大楚曆代君王的祖墳中。”


    這話一出,立刻掀起軒然大波,很多人都表示不相信。


    說書人壓壓手,道:“此事千真萬確,半個月前鎮魔窟發生了極大的變故,大陣被破,國師大人生死不知,許多早已消失的大魔紛紛重現江湖,掀起了無數的血雨腥風,魔道氣焰一時大漲。”


    許多人點頭,這確實是真的,最近江湖上非常不太平,六扇門幾乎是全部出動,小神捕秦冷月已經連續抓了七位重出江湖的魔頭,威名大震!


    “這鎮魔窟裏的魔頭現在可都是人不人鬼不鬼,不僅有妖狐的眼珠子,甚至有的還有翅膀.......”


    說書人侃侃而談,編成一個似是而非的故事,不過從頭到尾卻在避開一個名字,那就是厲天行。


    這個江湖,從來沒有忘過被厲天行支配的恐懼,在他的帶領下,魔教發展到了一個巔峰,君臨江湖,正道人士隻能委曲求全。


    最近有一個說法,說是厲天行和國師同歸於盡了......


    就在台下,有一個身穿玄色武士服頭戴黑鐵金紋鬥笠的年輕男子悠然坐下,輕輕品著手中十枚銅錢一碗的碧螺春,隻是尋常茶葉,但年輕男子卻十分陶醉,好似很久都沒有喝過一般,輕輕含著都不舍得咽下。


    一些江湖人士暗暗腹誹,這個年輕人看上去氣質不凡,卻沒想到仿佛連一碗茶都沒喝過一樣,也不見他提刀負劍,雙手修長如玉,比姑娘家的還要白嫩,一看就是那種偷偷從家裏溜出來卻花光了錢的富家公子。


    說書人繼續講著,編的那叫個一波三折,就好像他親眼所見一樣,講的有聲有色,此時他講到了一個高潮,國師韓無極大戰群魔,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就在這時,激昂的二胡聲響起,宛如銀瓶乍破,讓人心中一震,憑空生起了幾分肅殺之氣,與說書人的講述相得益彰。


    說書人滿意地看了看茶館角落那個穿著青色布衣抱著二胡的瘦削少女,說書不能隻靠一張嘴,也要靠樂曲的配合,所以一般有說書先生的地方就不會少了一個拉二胡的,兩人事先已經商量好了,收益也均分。


    隻不過以前都是老鄭拉二胡,今天老鄭病了,就讓孫女替他拉,起初說書人還擔心老鄭的孫女水平不夠,現在看來似乎比老鄭拉的還要好。


    一曲拉完,說書人也講的差不過了,故意留下一個懸念等著明天講。


    眾人雖然不願,但也覺得意猶未盡,紛紛給了賞錢,錢多錢少全看心意,拉二胡的少女提著一個銅盤子接錢,不管給多少,她都會躬身感激。


    很快她就走到了身穿玄色武士服的年輕人麵前,年輕人才剛剛飲完碧螺春,還有些意猶未盡,他看了看瘦削的少女,摸了摸腰帶,掏出三枚銅錢放到銅盤子裏。


    她一直是低頭不語,此時抬頭瞄了林澈一眼,心中一震,隻覺得這個年輕人英俊不凡,尤其是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眸,仿佛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


    “多謝大爺。”


    少女躬身感謝,聲音倒是非常清脆悅耳。


    這時有人不願意了,一個身材魁梧仿佛一頭黑熊般的壯漢提著九環大刀,麵色有些不善。


    “我說這位妹妹,大爺我剛剛賞了你十枚銅錢,也沒見你開口感謝?怎麽,見到英俊小生就不要臉麵了?”


    少女有些急了,她忙低頭道:“也多謝這位大爺的賞賜。”


    壯漢依舊不滿,他年輕時妻子就是被一個小白臉給勾搭跑了,給他戴了頂綠油油的帽子,所以他對小白臉一向反感,此時見這個小白臉比自己更加受到優待,暴脾氣就上來了。


    “賤人!喜歡小白臉的女人都是賤人!”


    他被勾起了傷心事,火氣上頭,此時甚至覺得這個少女竟然有幾分像以前的妻子,殺機湧現。


    如果對方是正常人家,他還不敢拔刀相向,但對方隻是個窮苦的賣唱女,死了也就死了,六扇門名氣雖大,但從來不會為一個賣唱的出頭。


    換言之,街頭藝人甚至都不算楚國國民,屬於最低賤的那一類,和妓女並列。


    他一刀斬過去,刀環響動,聲勢不凡。


    “住手!為難一個弱女子算什麽英雄好漢?”


    一個俠客跳了出來,想仗義相助,卻被這一刀劈斷了劍,要不是他躲得快,就要被這一刀活劈了,此時嚇得麵色慘白,再也不敢出聲。


    “唉,這位是虎狼刀雷鵬,後天七重修為,還天生神力,九環大刀重達五百斤,曾斬過後天八重,這位小姑娘慘了呀。”


    有人議論紛紛,但卻沒有人出來相助,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這本就是江湖上的常態,誰又會為一個低賤的少女出頭?


    少女被嚇得完全沒了主意,眼中淚水湧起,不過她卻沒有求饒,而是咬著嘴唇站在那裏,懷中緊緊抱著銅盤,手指發白。


    那裏麵是給爺爺看病的錢。


    她雖然孤苦無依,卻有幾分倔強,此時竟然一聲不吭。


    就在這時一聲歎息輕輕響起,隻見年輕男子輕輕一揮,手中茶杯旋轉著飛向九環大刀,撞在刀口上。


    砰的一聲脆響,茶杯沒有碎,反倒是精鋼鍛造足有五百斤重的九環大刀被撞飛,壯漢也隨之向後飛去,摔得鼻青臉腫。


    許多人眼睛一亮,高手!


    能以脆弱的茶杯撞飛來勢兇猛的雷鵬,這說明年輕男子的修為比雷鵬高了不止一籌,幾乎是碾壓。


    雷鵬從地上爬起來,撿起大刀,怒吼一聲還想揮刀,卻聽見卡嚓一聲脆響,他的九環大刀上出現一道道裂縫,最後徹底變成碎片,隻剩下一個光禿禿的刀柄。


    眾人紛紛倒吸一口冷氣,不止是高手,還是一尊超出他們想象的絕頂高手!


    年輕男子對真氣的控製力,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雷鵬也麵色慘白,知道自己與對方的差距完全是天壤之別,但還是死要麵子道:“閣下武功雖高,但仗勢欺人可敢留下姓名和來路?雷某在江湖上也有些朋友,江州霸王刀宋破敵是在下的好友。”


    霸王刀宋破敵名聲很大,甚至有江州刀王的美名,雷鵬雖然和他認識,但也隻是泛泛之交,此時隻是打腫臉充胖子。


    但他卻不知道,有一句話叫禍從口出。


    本來已經準備要走的年輕男子停下了腳步,他輕歎一聲,然後緩緩解下黑鐵金紋鬥笠,露出俊朗如玉的麵容,眸如點星,鼻若懸膽,配著一雙劍眉,十分英武不凡。


    就是年輕的有點過分,讓人很難想象他竟然是一尊大高手。


    年輕男子淡淡道:“我剛從鎮魔窟裏出來,本來不想再殺人的,隻可惜你偏偏要尋死,請問,活著難道不好嗎?”


    鎮魔窟!


    眾人紛紛後退,這個年輕人竟然是從鎮魔窟裏逃出來的?他......他竟然是一位大魔頭?


    雷鵬瞬間變了臉色,從鎮魔窟裏出來的人,每一個都好像魔神一般,在江湖上攪起血雨腥風,讓人談之色變,這樣一個大人物,自己竟然惹上了?


    “大人,我——”


    雷鵬再也沒有了說話的機會,年輕男子伸手一招,然後一道神雷轟然落下,仿佛天罰一般劈在雷鵬身上,他兩百多斤的身體瞬間化成了焦灰。


    伸手一招,便引來天罰降世,禦雷霆而滅敵,這種神仙般的手段讓眾人大開眼界,這樣的手段,恐怕在鎮魔窟中也是最頂尖的人物吧。


    林澈再次戴上鬥笠,飄然離開。


    眾人既覺得遺憾,又覺得興奮,江湖就是這樣,有的時候你會與某個傳奇擦肩而過,成為他江湖傳說中一個微不起眼的角色,但即便如此,也讓他們心潮澎湃,心向往之,憧憬有一天能成為這個江湖的主角,攪動風雲。


    也許有一天,等他們老了,抱著孫子孫女,吸著煙袋,眯著眼睛迴味這一幕,在煙霧繚繞中告訴孩子們,他們的爺爺曾經也和某位傳奇打過交道......


    拉二胡的少女也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位高人,她經常聽老徐說書,也常幻想有朝一日能被某位路過的高人收為徒弟,從此改變命運,此時真的遇到了,她一咬紅唇,做出了這一生最為大膽的決定。


    她將銅盤放到老徐手裏,道:“徐爺爺,我若是沒迴來,求您給爺爺買藥。”


    說罷她連眼淚都沒來得及擦,就衝向年輕男子離開的方向,一路上跌跌撞撞,拚盡了全力,卻隻能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


    有時候,一旦錯過了某個機遇,便會遺憾終生。


    她大聲喊道:“恩公!等一等我......”


    街上的人紛紛側目,沒見過這麽瘋的女孩子。


    因為身體瘦弱,她很快累的氣喘籲籲,最後不小心栽倒在地,雙手摩擦的滿是傷痕。


    還是......錯過了嗎?


    她悵然若失,忘記了疼痛,抱著膝蓋十分無助。


    就在這時一隻手出現在她麵前,修長如玉。


    “你是在找我嗎?”


    林澈笑道。


    少女恍然失神,過了良久才把手放在林澈的手上,手上的溫度讓她臉上一紅。


    “我......我想拜您為師。”


    林澈搖頭笑道:“你也聽見了,我是從鎮魔窟裏出來的魔頭,你跟著我沒有前途的。”


    少女搖頭,固執道:“我不怕!”


    “我不會帶一個累贅的,帶上你隻會拖累我。”


    林澈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


    少女沉默良久,此時所有的勇氣耗盡,她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她轉身就要離開。


    林澈卻突然道:“你頭上的簪子不錯,給我。”


    少女一愣,這根木簪是她自己刻的,非常粗糙,不知道恩公為什麽突然要這個,不過她還是拿給了林澈。


    拿下木簪,長發傾瀉而下,多了一分女性的柔美,讓林澈微微一愣,才發現少女雖然瘦削,但是臉型很好看,如果營養能跟上,恐怕也是一個美人胚子。


    林澈一指點出,落在她眉心,指間有光芒閃過。


    少女一下子覺得自己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眼前浮現出一行行文字,雖然不解其意,卻牢牢銘刻在心。


    一股真氣在她體內遊走,走完一個玄妙的循環,最後消失。


    “記住這個真氣運行的路線,配合剛剛的《先天混元功》心法,足夠你修煉很長時間了。”


    少女眼中十分驚喜,仿佛整個世界一下子就亮了。


    “多謝師傅——”


    “打住,別叫我師傅,我並沒有收你為徒,隻是看上了你的簪子,你把簪子給我,我傳你一門內功,公平交易,童叟無欺。”


    說罷林澈一揮衣袖,轉身離去。


    少女咬咬紅唇,道:“師——恩公,你叫什麽名字?”


    “林澈。”


    林澈沒有迴頭,擺擺手,背影越來越遠。


    “恩公,我叫鄭小婉......”


    然而林澈已經走遠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


    江湖際遇總是變化無常,鄭小婉不知道她今天遇到的究竟是一個什麽人,而林澈也不知道,這個他隨手點撥的小姑娘,將來會有多大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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