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愛詩,不分男女老幼。


    而愛詩之人因為相同的愛好和方便交流,願意結詩社。


    黎陽詩社就是廬州士子中最大的一支。社中有社員過千名,基本都是年輕一輩的學子,其中不乏已經取得功名的才子。


    黎陽詩社每個月都會舉行或大或小規模的詩會,而陸園就是常選之地。


    陳子墨和張繼良在園中閑逛,經過梅園門口時被人叫住,一迴頭便看見了梅園竟然坐著近百人。


    梅園中近百人都是黎陽詩社的成員,他們今日在此開詩會。


    此時詩會已經進入了尾聲,號稱廬州第一才子的江風再一次贏得了此次的桂冠。


    如同往常一樣,決出結果後便是自由交流的時刻。而此時有人突然喊出:“那不是陳子墨麽,陳子墨。”


    喊人的不是別人,正是陳子墨曾經的同窗孫平,他也是詩社一員。剛才無意間看向門口時,剛巧陳子墨二人經過,於是便喊了出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一喊聲吸引了,望向了門口。


    “他就是陳子墨嘛,那個寫出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陳子墨?”


    “沒錯,確實是他,很好認。”成員當中也有不少當日在春香樓的賓客,自然認得出。


    “什麽他寫的,是抄的,當晚他自己都承認是從一本書上看到的。”


    “是嘛,我倒覺得不像。”


    議論聲又起。


    被譽為廬州第一才子的江風此時也在場中,他年歲不算大,才二十六,但詩才卻相當老道,已有秀才功名。此時聽人提到陳子墨,也關注了過來。


    《鵲橋仙》那首詞他也聽過,水平很高,但聽說作詞人叫陳子墨,竟然還是個自墮身份的童生時,心裏也有幾分懷疑和不屑。


    “陳子墨,這麽巧,既然來了就進來吧,也好讓大家認識下頂頂大名的作詞人。”陰陽人孫平過來勸說陳子墨,請他進去園內。


    “孫兄,我看不必了,我們還有事,先行告辭。”


    陳子墨欲走,卻被孫平攔了下來。


    “陳子墨,既然來了就讓大家認識下何必急著走,莫不是看不起我們黎陽詩社。”


    孫平說完,就有不少人口中附和著是不是看不起他們。


    陳子墨本想離開,結果“節奏大師”一定要帶節奏,也隻好跟著踏進園子。


    “各位社友,我和大家介紹下,這位就是《鵲橋仙》的作者陳子墨。”


    孫平將作者兩個字咬的極重,帶有揶揄的口氣。


    事已至此,陳子墨隻好和眾人抱拳打個招唿。場中也隻有部分人迴禮,口中說著久仰之類的客套話。


    江風出列說道:“陳公子一身才學,當日在春香樓所作的《鵲橋仙》更是驚豔四座。今日難得碰巧來了這詩會,陳公子不妨留下一首大作,再讓我等學習瞻仰一二,他日傳揚出去也是一樁佳話。”


    有人細聲提醒,這位說話的公子乃是廬州第一才子江風,也是現任社首。


    “沒錯,早聽聞陳公子大才,機會難得,不妨就作一首。”


    “對啊,今天難得這麽多同伴聚集再此,陳公子何必藏拙,說出來大家交流交流嘛。”


    社首發話,自有些二五仔跟風。現在就不是友好邀請,而是赤裸裸的挑釁了。


    陳子墨臉色笑嘻嘻,心裏mmp,這個姓江的射手倒是帶的好節奏,長的也算俊朗,人模狗樣的,不成想又一個節奏大師。


    口中仍是謙虛道:“諸位,還是免了吧,我這人不擅詩詞。天色也不早了,還得陪二公子趕迴去溫書呢,我看還是免了吧。下次一定。”


    “溫書何必急在一時,難得在這交流詩詞還不如一時溫書麽。”


    “沒錯,陳公子如此推遲,莫不是看不起我們。”


    也有人小聲道:“我看八成是慫了,確實是胸中無墨之輩···”


    “這人太過恃才傲物了···”


    “怕是真如傳言所說···”


    江風笑吟吟的看著這一場麵,身邊的張二爺氣啾啾。


    很明顯,現在就不是讀書人間的友好交流了,而是道德綁架,陳子墨的臉色也有些不爽。


    “子墨,還是讓為兄我來替你說句公道話,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同窗孫平心中樂開花,臉色嚴肅批評道:“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如此呢。那夜在春香樓你的才華我是見識過的。今天在場這麽多人,江社首更是親自邀請了,何必掃了大家的雅興。當然,若你真的實力有限作不出來,那不妨大聲告訴為兄,我幫你和大家解···”


    “好吧!”


    孫平愣住了,仿佛自己聽錯了,陳子墨竟然答應了。他剛才說的那番話,無非是想坐實陳子墨真的沒那實力,《鵲橋仙》不過是他人之作罷了。


    陳子墨高聲道:“江射手,諸位。我是真的沒想作詩詞,但既然盛情難卻,就勉為其難了。煩請哪位兄台代筆。”


    “我來,陳公子請說。”自有那願意秀一首好字的人。


    陳子墨又問:“今日詩會的主題是什麽?”


    “今日主題是愁。”


    陳子墨僅僅沉吟兩息,便道:“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詞牌名,醜奴兒·梅園贈諸生。”


    陳子墨說完,梅園鴉雀無聲,再一次被震住了。


    在知道主題後的短短時間內,就作出了一首頂尖之作,這速度,這才思敏捷的程度,恐怖如斯!


    這首詞先不說它本身用詞精確,嚴合主題。單是他所表達的意境就狠狠打了眾人一臉。


    此詞可以解讀出兩層深意。


    其一是:你們這群少年人無病呻吟,非得在這梅園強說愁,還吟詩作賦來述說表達,當真可笑。等你們真正懂了啥是愁,到時候你們卻說不出來,隻會感歎悲秋了。


    其二是:我明明不想作詩詞,你們非要逼著來。現在好了,詞作好了,你們就像現在這樣,後悔至極,無言以對。


    再加上陳子墨所題的詞牌名醜奴兒,不正是隱喻他們這些小醜麽。


    江風臉色很難看,其他剛才口中揶揄的人臉色也很難看,但是卻絲毫反駁不得。


    一旁的孫平更是難以置信,口中不信道:“這··這不可能,你不是從···”


    陳子墨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斷了他的話,安慰道:“孫兄,其實我說的那本書上不止一首詞。剛好,我也想起來了,那本書的名字叫做《宋詞》。各位,再會了!”


    陳子墨笑吟吟的與張繼良出了梅園,張二爺揚眉吐氣,彷佛剛才那首詞又是他作的。


    陳子墨走了,留下麵麵相覷的眾人。


    陳子墨臨走前說的什麽《宋詞》一書,在座近百位學子聞所未聞,顯然隻是托詞。


    孫平可以說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且不是砸腫了,而是斷了。


    自今日起,陳子墨才子之名怕是再也掩蓋不住了。


    本來氣氛和諧,圓滿成功的一次詩會,最後卻弄得草草收尾。


    陳子墨一首詞不僅打了眾人的臉,更是將才華顯露壓過所有人,包括廬州才子江風。


    散會時,已有不少人悄聲談論,將廬州第一才子的帽子往陳子墨頭上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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