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四年正月十五,巳正時分。


    天空灰暗,明明已至上午,卻不見太陽。


    高句麗平原道外,連綿山川,大雪封路,不宜行軍。


    但海麵卻冰封十數裏,光潔平整,隻要將馬蹄裹上厚布,便可以於其上行軍,這也是努爾哈赤的進軍路線。


    此次退兵,努爾哈赤小心謹慎,選擇按照原路返迴。


    冰麵一望無際,不見人蹤。


    努爾哈赤看到這一幕,疲憊的內心不免放鬆了許多。


    隻要過了平原道,他們就迴到了後金的地界,也就相當於到家了。


    目光所及之處絲毫不見敵人,再加上這裏正好是高句麗的最東部,離大明相隔甚遠,誰會在這裏設伏?


    沒有提防也是理所當然的。


    “哈哈哈哈!”


    努爾哈赤縱觀四周,忽然放聲大笑。


    一旁的親信身體一震,轉頭問道:“大汗王何故發笑?”


    他隱隱記得,上一次大汗王發笑,好像沒啥好事......


    這一次.....


    “哈哈,本王笑明廷龐大,知兵者卻隻有熊廷弼一人,此不為人才短缺,亦或者鼠目寸光也?”


    努爾哈赤自信的指了指四周的冰麵,說道:“如果是本王,得知敵軍撤走,必會提前在此處設下埋伏,雖然此處無遮擋,但若是在此設一支伏兵,定能殺咱們個措手不及。”


    “可惜,明廷知兵者寥寥,不及後金也!”


    這時,忽然閃過的木桶引起了努爾哈赤的注意。


    努爾哈赤看了一眼,並沒有生疑,他聽說過住在海邊的漁民們會在桶中放下誘餌,來捕捉大魚,隻不過這大冬天也有人出海捕魚嗎?


    話說怎麽光有桶,沒看到人呢?


    冬天在冰麵上捉魚不應該開個窟窿嗎?


    莫非是看到自己的大軍前來,嚇得逃走了?


    不錯,應該是這樣了。


    如果此處有埋伏,早就該殺出來了,何必等到現在還不見敵軍蹤影?


    努爾哈赤心思稍安,但還是下令加快了幾分速度。


    隨著前進,木桶的數量越來越多,到後麵幾乎是成排成排的出現,努爾哈赤忍不住心中疑惑,下令隊伍停住,打馬來到一個木桶旁。


    “撬開。”


    木桶外被鐵箍束住,很結實,一旁的韃子隻好抽出彎刀,砍了幾下,在木桶上砍出個洞口來,露出了其中黑漆漆的粉末。


    努爾哈赤低頭一看,抓起一把粉末撚了撚,又聞了聞,然後......


    他臉色就變了。


    莽古爾泰這時候湊上前來,學著努爾哈赤一樣抓起一把粉末看了看,問道:“大汗王,這是啥?”


    “火藥......”


    莽古爾泰一愣:“是咱們填充在火銃裏的火藥?這東西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努爾哈赤臉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兒啊,爹叫你多讀書,你怎麽就是不聽呢......”


    就在這時,數道火線驀地從不遠處亮起,幾個人影從冰麵上飛躍而起,逃命似的轉頭就跑,他們身上穿著潔白的油布,剛才又趴在地上,距離也不近,所以才沒被發現。


    引信飛速燃燒,直奔就近的木桶而去,努爾哈赤見狀閉上眼,喃喃道:“吾命休矣。”


    轟!!!


    一連串的火光竄天而起,形成了連鎖反應,一個個木桶炸裂而開,巨大的響聲、炸裂聲連綿不絕。


    馬兒的嘶鳴,士兵的驚唿、唾罵、咆哮伴隨著火光直撲努爾哈赤。


    “父親小心!!!”


    莽古爾泰一聲大喝,飛撲著將努爾哈赤壓在身下,硬生生用後背扛住了這一發衝擊。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四周的木桶盡皆炸裂,冰麵片片碎開,上麵站立的士兵噗通一聲滑落水中,撲騰了幾下就身體僵硬,沉入海底。


    “父親!快走啊!”


    莽古爾泰吐出一口鮮血,拔出插在後肩上的木刺,拽了一把躺在地上兩眼無神的努爾哈赤。


    “跑?往哪裏跑?”


    努爾哈赤慘然一笑,這是在冰麵上,對方用大量的黑火藥引起爆炸,使得冰麵簇簇皸裂,在這麽寒冷的天氣裏掉入水中,下場如何還用想嗎?


    對方既然設伏,那就是一場死局,根本不會給自己留出活路來。


    莽古爾泰慌忙四顧,忽然眼睛一亮,指著不遠處說道:“父親你看!那裏的火藥啞火了!還有路可以走!快!”


    努爾哈赤起身一看,果如莽古爾泰所言一般,不遠處有一排木桶不知怎麽的,似乎是因為大雪打濕了引信,並沒有爆炸,這也就留出了一條生路。


    不再遲疑,努爾哈赤翻身上馬,帶著僅剩的十幾人沿著那條生路瘋狂逃竄。


    遠處山上,頭戴厚厚氈帽的毛文龍吐出口中樹葉,怒道:“瑪德!這野豬皮怎恁好的運氣!”


    “來人!給老子追!”


    “奉陛下命,斬努爾哈赤首級者,賞萬金,賜萬戶侯,封爵!!!”


    “殺!!!”


    痛打落水狗,也不過如此了。


    岸邊的山上殺出了一隊人馬,看數量不下千人,毛文龍一馬當先,直追逃竄的努爾哈赤一行人。


    努爾哈赤絕處逢生,但一點都不高興,他親眼看到阿濟格掉入水中,阿濟格不識水性,這麽冷的天落水,隻有死路一條。


    所以努爾哈赤連救他的意思都沒有,既然橫豎都是死,何必要讓他多受折磨呢?


    所有的怒火,全都是記在了毛文龍身上。


    “毛文龍,是他!”


    莽古爾泰血灑衣襟,渾身冒著熱氣,虎背熊腰的身軀在這一刻發揮了作用,即使受了傷,他短時間內也沒有性命之虞,反而還有心思去看追來的將領是誰。


    “該死!毛文龍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不是在皮島嗎?!”


    努爾哈赤的親信因為距離努爾哈赤近,剛才也幸免於難,此刻聽到莽古爾泰的疑惑,急的都快哭出來了。


    他知道為什麽,大汗王一聲笑,笑出個熊廷弼,折損上三旗三千人,二聲笑,笑出個毛文龍,直接讓一萬大軍隻剩了他身邊這十幾騎。


    如果這時候大汗王還笑,自己要不要提前給他一刀?


    親信完全被努爾哈赤的笑聲給嚇破了膽,他將這一切的緣由都歸咎於努爾哈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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