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躺在地上誒喲誒喲叫個不停的小內監一下子從地上蹦了起來,眼神掃視過眾人,滲出一抹戾氣,隻聽他對著戶部尚書汪應蛟冷笑道:“好嘛,汪尚書,咱這就去給您稟報陛下。”


    說罷,不待汪應蛟等人反應過來便閃身進了小門,汪應蛟看那內監的眼神哪裏還能不知道他要向陛下匯報什麽,恐怕到時候他們要麵對的是一個暴怒的朱由校。


    “唉!老汪你太心急了啊!”內閣閣老方從哲長歎一聲。


    原本他們還占據著大勢,朱由校連夜發中旨大開糧倉而不跟他們商量本就是不合規矩也不合情理,他們連夜要入宮找陛下也是應該的,可經過汪應蛟這一句無心之言,兩方的形勢便陡然掉了個個,原先準備好的說辭和一腔怒氣頓時消散。


    汪應蛟自知犯錯,低著頭不言語,許久才咬著牙說出一句:“陛下要動各州府糧倉,我怎能不著急?”


    “著急?著急有用嗎?你以為就你一個人著急嗎?大開各州府糧倉的後果是什麽,咱們都知道,你千不該萬不該,不應該拿陛下登基的事情來說!那宮氏可還賴在宮裏呢!”方從哲壓低了聲音吼道。


    說起宮氏,此人可算個大人物,明熹宗朱由校的乳母,被封為奉聖夫人,兒子侯國興和弟弟客光都是錦衣衛的千戶,同時又是魏忠賢的對食,本在今年初,借著朱由校大婚的由頭方從哲等人好說歹說終於將她請出了宮中,可過了沒多久,朱由校便找了個說法又將客氏招了迴來,自此,宮氏的聲勢一度達到了頂峰。


    雖然如今有了皇後張嫣在宮中壓陣,宮氏在後宮中掀不起大風大浪,可那宮氏經常傍晚出入乾清宮,要是在朱由校耳邊吹點兒什麽風,再加上如今的無心之言,恐遭變故。


    就在這時,首輔劉一憬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那咱們再怪誰也沒用,還是先想想過會兒到了禦前怎麽說罷。”


    果不其然,那小內監的辦事效率搞得嚇人,僅兩刻不到的功夫,就見一旁的小門打開,小內監氣息不勻的走了出來,對著十人微微彎腰道:“幾位大人,請吧,陛下召見。”


    “哼!”劉一憬四位閣老先後進去,汪應蛟氣的拂袖,狠狠地瞪了那笑嘻嘻的小內監一眼,跟了進去。


    隻有走過的人才知道,要想兩刻鍾從乾清宮到大門打個來迴,光憑走是不可能做到的,四位閣老加六部尚書本就年邁,走得慢,又正趕上心中思索對策,慢慢悠悠磨磨蹭蹭的直走了快半個時辰才到。


    幾人進了乾清宮,就見朱由校半躺在長塌上,手中捧著一本周易正耐心研讀,好似沒有發現他們一般。


    “老臣(臣等),叩見陛下。”


    魏忠賢站在他身後麵無表情,就跟一個木頭人般,也不開口提醒。


    沒有辦法,朱由校不開口,誰也不敢起來,隻能就那麽硬挺的跪在地上,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不動,老腰就慢慢發出了抗議的疼痛感,好在腳下便是毛毯,膝蓋不至於如此。


    蠟燭緩緩燃燒,順著白柱留下臘液,不知過了多久,幾位大人隻感度日日年,漸漸的開始體力不支,身體輕微搖晃。


    這要是讓他們大半夜的跪昏在乾清宮,朱由校就是長著一萬張嘴也說不清了,將手中的周易卷了一下,遞給一旁待命的魏忠賢,說道:“魏伴伴,記下地方,明天朕再看。”


    “是。”


    朱由校打了個哈欠,剛欲起身,就看到眼前跪了一地的閣老大臣,頓時大驚,呀然道:“幾位閣老為何如此?!快快請起,魏伴伴!為何幾位閣老到了乾清宮你竟然不向朕稟報?!”


    魏忠賢連忙拜倒,佯裝驚恐的說道:“臣,臣,臣見陛下讀的用心,沒敢打擾陛下……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見兩人唱起了雙簧,劉一憬眼中精芒一閃,讓朱由校扶起,說道:“陛下,此事怪不得魏公公,是我們這幾個老臣非要深夜覲見,擾了聖上休息才是……”


    朱由校笑道:“閣老您們這是什麽話,當初要不是您們,朕這皇帝還不一定當的上呢,您們的恩情,朕可是都記在心裏,來人,給幾位大人賜座。”


    四位閣老六部尚書混跡了這麽多年的官場,各個都是人精,朱由校這內嘲暗諷的,是生怕自己幾個人聽不出來啊。


    始作俑者汪應蛟連話都不敢說了,老老實實的坐在凳子上大氣都不敢放。


    眾人坐定之後,朱由校才押了口茶,撇了眼沉默的眾人,問道:“不知道這麽晚了,幾位閣老見朕有何時?”


    知道自己是怎麽也拖不掉被逼問的,還不如先發製人,先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再說。


    “迴陛下,老臣聽說,陛下兩個時辰前發了道中旨,命戶部將今年收上來的糧儲全都運往陝西,同時責令各州府縣也傾力支援,可有此事?”


    對於他們消息能得知的這麽快,朱由校並不意外,畢竟他這道旨意怎麽也繞不開戶部,人家值夜的主事得了聖旨,肯定要第一時間向戶部尚書確認的。


    “確有此事。”


    “陛下!您為何要頒這道旨意?雖然陝西大旱,糧食沒有收成,可有了那柳安的耐饑丸不至於鬧出大亂子,隻要挨到年後開春,下幾場潤雨,一切旱情都可迎刃而解啊!”方從哲脖子都憋紅了,他是真的十分不理解,這今年都過去一大半了,現在才賑災?早幹嘛去了?


    朱由校淡淡的“嗯”了一聲,說道:“要是明年依舊大旱呢?”


    “那耐饑丸朕見過,也吃過,此物隻可解一時之用,不能長久,如明年繼續大旱,陝西沒了糧食,朝廷又賑災不及,豈不是會出大亂子?真要餓死了成千上萬的百姓,這種罪過誰來扛?你們嗎?還是說最後要朕下一篇罪己詔?!”


    眾人一愣,這說法還真是頭一次見,明年還沒到呢,陛下就要預判一番了?


    陛下要有那本事,還要他們這些臣子幹什麽,對視了一眼,汪應蛟起身拱手道:“陛下,不知陛下從何處得知來年陝西依舊大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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