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太耗時,我高低給你煮一壺牛奶嚐嚐。”季青森說,“我老公他家人從牧場帶迴來的,很好喝。”岑諳捧著杯子,想起那個beta搭著季青森肩頭的畫麵:“我之前沒想過你已經結婚了。”“本來確實沒那麽早的,但我老公都追我後頭跑二十多年了,他衝我一跪,我不答應他求婚很難收場啊。”季青森被自己逗笑了。岑諳發現季青森真的很愛笑。像一顆太陽不,太陽灼眼的時候讓人不敢直視,可季青森會讓人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哪怕是因為他的優秀而心生嫉妒,也很難不違心地將目光黏在他身上。季青森從沙發邊的迷你酒櫃裏拎出一支開封後隻喝過兩次的白葡酒,往杯子裏斟一點,看岑諳盯著,問:“來一點?”岑諳忙從那過分熟悉的酒標上挪開眼:“我喝不了。”“之前在俱樂部你已經拒絕我一次了。”“真喝不了,最近不能喝。”岑諳舉了舉手裏的杯子,“季老師,我喝這個就行。”季青森不逼迫人,顧自嚐了一口,像是請岑諳上來坐一坐真的是為了閑聊幾句似的,他跟岑諳聊各自的專業,聊教學的趣事,聊自己研究出的牛奶的各種吃法……聊加牛奶的雞尾酒。最後聊到了葡萄酒,聊到了西下俱樂部,聊到了西下俱樂部儲藏的酒。這時候季青森已經喝了兩杯了,他不貪杯,將白葡酒放迴酒櫃裏:“其實我對葡萄酒沒那麽大的造詣,單純是中級愛好。”再如何故作大方將這方麵話題聊成與其它話題同等的深淺程度,那也是岑諳為了一個人而狂熱了解過愛過的,他終是忍不住,問:“這支霞多麗是什麽味道?”“酸度比較輕快吧,有奶油、吐司和蜂蜜的味兒。”季青森偏頭看向岑諳,這個角度能很清楚地看到beta鼻梁左側和自己如出一轍的淺痣,“這是傾林酒莊的新品,你沒嚐過?”岑諳低頭看著杯沿淡去的熱氣:“我已經從俱樂部辭職了。”岑諳走後,季青森靠在沙發上對著茶幾上的空茶杯發了很久的呆,直到窗外日頭偏斜掃了他的眼,他才扯迴神思,摸過手機給應筵發消息:今晚出來喝一杯?就我倆。想了想,又補充:就在俱樂部吧。手機擱在床頭櫃上充電,看到這兩條消息時應筵剛花完一整個下午把選址對比分析表的收尾工夫弄完。這幾天他工作效率出奇地低,一開始預計半天就能做好的分析表,他悶在家裏多耗了兩天才完成,甚至是今天下午才加緊進度趕完了剩下的60%。沒辦法,他昨天外加今天一上午都在不斷分神,腦子裏反複播放著他和岑諳的激烈爭吵,他不懂平時聽話溫順的人,怎麽脾氣一硬起來能這麽倔。拔掉充電器,應筵握著手機答應了季青森,打完字走出臥室,客廳落地窗外的城市恰好被燈光點燃。世紀廣場上那盞壞掉的路燈還是沒修好。應筵打開和岑諳的聊天記錄,又退出來,他想起岑諳前天晚上離開前流了眼淚,那麽再過幾天一定很容易能哄好。天空再度潑上一層濃墨,應筵返身迴臥室找出門要穿的衣服,順便給公共事業管理局投了個電話,讓他們盡快找人修一修那盞燈。七點多的西下俱樂部還不是很多人,應筵一進門習慣性要朝靠牆偏裏的卡座走,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才發現季青森早就候在了吧台邊。“你們今天可夠湊巧,”王睿正在給季青森調白蘭地奶露,整個俱樂部也就季青森有喝雞尾酒的需求,基酒都是為他而準備的,“趕巧的還是約好的?”“還真是趕巧的。”季青森拍拍身旁的吧台椅,“應老板,坐這。”應筵坐過去的時候季青森將手從椅子上撤了迴去接過王睿調好的奶露,他注意到了什麽:“換了新戒指?”課堂上要板書的緣故,季青森習慣將婚戒串鏈子掛在脖子上,此時他的無名指卻多了枚新的戒指,乍一看像素戒,離近了才瞧見上麵刻了枚鬆針。“哦,霍昭昨晚趁我睡著套我手指上的,昨個下午我跟他吵了一架,他哄我等不及今天。”季青森看了看自己的戒指,“應筵,你眼真尖。”應筵收迴停駐在戒指上的視線,沒答話,讓王睿給他倒一杯幹紅。倒是王睿閑不住嘴,估計是平常盯崗憋壞了:“你跟你老公不是挺相親相愛嗎,他還是個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的,你呢連髒話都不會說,能吵出什麽名堂。”季青森揚了下手臂:“我把他書櫃上的書全摔了個遍。”“狠人,他居然還能消得下火買戒指哄你,這邊建議他創立一個脾氣管理協會,我沒開玩笑。”“畢竟他說,我在意他才會表現得那麽激烈,不在意了都是不聲不響走人。”季青森轉過臉,“應筵,你在看什麽?”應筵數不清自己進門之後往大廳裏掃過多少輪了,他難以控製這種下意識的行為,這種感覺有點像這幾天,他隻要站在家裏落地窗前就忍不住眺望向那盞燈一樣。他看了看手表,八點零一分。他仿佛這時候才想起自己老板的身份,罕見地管起俱樂部的事兒來:“王睿,有人曠班你不管?”王睿一頭霧水:“沒人曠班啊,打卡齊人了都。”“今晚有人跟你請過假沒?”王睿翻翻員工出勤表:“沒啊。”季青森看著他像是將近要失控的樣子,關心地問了句:“怎麽了應老板?”有種莫名的猜測在這一刻襲進腦神經,應筵不再提工號,直截了當地問:“岑諳人呢?”“哦,小岑啊,”王睿輕描淡寫道,“辭職了啊,前天晚上就歸還工作服走人了啊。”一瞬間應筵手下失了分寸,高腳杯座重重磕上大理石台麵,發出一聲突兀的清響。季青森若無其事地將裝飾指環摘掉,離了座位整整衣領:“突然想起明天的課件還有幾處要改動,失陪了啊,下次約。”第21章 桌上的白蘭地奶露還剩著小半杯,季青森撤得很突然,連王睿都沒反應過來。直到那道背影都消失在門口了,應筵也忘了再像以往那樣用目光追隨他至視野徹底抓不住,哪怕這個過程曾漫長得由季青森穿校服的模樣為起點。他以為這個習慣會持續更久,然而就在這麽個普普通通的夜晚,在聽聞岑諳辭職之後,這個習慣遇上了斷點。“他好好的辭什麽職?”應筵粗魯地扯過桌上的員工出勤冊翻得嘩啦響,“你批準他辭職幹什麽?”“不是,人家開學要準備找單位實習了,顧不上做這份兼職了,我還能攔著不成?”王睿被應筵極度不悅的眼神盯著,還以為這事嚴重到要讓兄弟間反目成仇的地步,“上個月那什麽小劉和小李辭職也沒見你反應這麽大啊,小岑就讓你這麽在意?”像一個勢不可擋的猛浪撲過來,應筵兜頭兜臉被澆了個透徹,滲透了衣衫的海水冰寒到了骨子裏。他看著出勤表上岑諳被隨意劃掉的名字,如同無能為力地看著股無形的力量將岑諳這個人從他生命裏剔除。什麽岑諳讓他在意,不該是岑諳在意他嗎?從相識之初就是岑諳默默無聲地跑進他的餘光裏,他立在聚光燈下,岑諳就昂著頭仰慕,他垂下眉眼示意,岑諳就低下頭臣服,就算是他閉著眼喊一聲岑諳的名字,再睜眼就能看見溫馴的beta在他身邊等候接受他的所有或有意刁難或微不足道的要求。應筵沉默的時間太長,王睿漸漸琢磨出端倪來:“靠,還真是?他上趕著巴結還真把你巴結出感情來了?”應筵聽得煩躁,摸出手機把岑諳的號碼從通訊錄翻出來,就是遲遲按不下撥出。似是為了確認岑諳還會像以前那樣如影隨形,應筵把手機扔給王睿:“你給他打個電話,就說我喝酒了,讓他來接我。”王睿忙拿走季青森喝過的杯子假裝有事做:“我不要,想打你自己打。”應筵連老板架子都端出來了,咬牙切齒地威脅:“王睿,你工作還要不要了。”王睿不怒反笑,洗著杯子口吻平常地說:“你說巧不巧,他辭職那晚我也跟他說過這句話,前一晚你們不是鬧得人盡皆知,我尋思員工巴結一下老板也沒犯什麽錯,哪至於把關係弄得這麽僵,就出主意讓他拿兩瓶酒上門給你低個頭,好讓你給他個台階下,小岑一開始不肯呢,我一威脅他,他就去了。”“我感覺他還挺在意這份工作的,去了不到一個鍾,他給我發消息說酒送到了,但是你在忙,他沒多打擾。”王睿複述著那晚的情形,也在此刻才咂摸出不對頭的地方,“他迴來就跟我提辭職了,他要真想辭職還用費勁跑那一趟嗎?怎麽不幹脆一開始就順著我的威脅跟我挑明了?你是不是衝他說了什麽重話?”說了什麽重話應筵用仿佛被過量酒精侵襲的遲滯思維迴想,他到底說了什麽重話。他將大老遠跑過去向他低頭的岑諳拒之門外,質問“你過來幹什麽”。對著生育能力低下卻願意給他生孩子、不介懷他心裏有別人的beta,他說“別太把自己當迴事”。他懷疑岑諳居心叵測,認定岑諳無理取鬧,卻在對方心灰意冷的“你從來就沒在乎過我”之後不懂反駁一句“我在乎”。真的不在乎嗎,盲品上為岑諳自罰三杯而心疼是因為什麽,爭吵時還要側身抵擋住別人投向岑諳的目光不讓他的眼淚暴露是因為什麽,岑諳離開他後他頻頻看向手機期待消息提示音響起是因為什麽。隻是岑諳對他的在乎太龐大,他的在乎便渺小得不值一提,他享受著岑諳無窮無盡的在意,私以為永遠不會看到它的枯竭。“你也有答不上來的時候。”王睿扳迴一局,對應筵的沉默喜聞樂見,“惹毛了人家就哄迴來啊,球踢飛了難道自己會反彈滾迴你身邊嗎,笑死。”王睿關了水,將杯子倒扣在瀝水架上。樓上有人喊他,他擦擦手上去了,把應筵獨留在吧台邊。吧台內側備酒的omega登時不自在起來,小心地問詢需要喝點什麽,應筵掃了眼用來調過雞尾酒的半瓶白蘭地,讓omega給他拿個幹邑杯。儲存在俱樂部原本隻為留給季青森當基酒用的白蘭地,半年內隻下去半瓶,卻被他今晚一杯接一杯喝得見了底。品酒師是不該讓自己這樣失控的,所以他向來都控著量,極少數的放縱在二十八年人生裏隻有那麽兩次,一次是季青森結婚後的第二天,一次是今晚。他不上臉,沒被備酒的omega瞧出異樣,直到王睿下來看見他一手撐著額角一手握著電話重複做著撥號掛斷再撥號再掛斷的動作。岑諳從來不會不接他電話,應筵覺得肯定是自己的手機壞掉了,或者是他喝多了撥錯了號,否則曾經無數次他一喊名字就會不顧一切奔到他麵前的岑諳怎麽會不接電話。撥號界麵再一次因無人接聽而自動掛斷,應筵將手機往台麵一扣,沉著氣對王睿道:“你給他打個電話。”“……行吧。”王睿騎虎難下,真想給前天批準岑諳辭職的自己一巴掌,他掏出自己的手機撥出岑諳的號碼,片刻後放下,“沒人接。”應筵捂著自己發熱的後頸,難受得幾乎是把字兒壓扁了從牙縫間擠出來:“再打一次。”王睿硬著頭皮又打了一次:“還是沒人接。”沒人接不會繼續打到有人接為止嗎,應筵被酒精染紅了眼睛:“再打一次!”“他媽的,”王睿都不懂自己出來打個工怎麽還卷進哥們的感情糾紛裏了,“就是沒人接啊,人家上晚課去了吧。”“不會,他不方便接的話會給我迴個消息。”應筵像是無比了解岑諳一樣,並且這個認知讓他自得其樂,仿佛他占有的獨一份是別人不曾體驗過的好,“這樣,你給他發個微信。”王睿就算是盯崗盯得兩眼發直也比應筵這會兒腦子清醒,他繞出吧台,把應筵扯下吧台椅後扶住:“走吧,送你迴去得了。”被推進車後排的時候應筵還在執拗,抑製貼阻隔不住受情緒起伏影響而滿溢的苦艾酒信息素,跟渾身沾染的酒氣混在一起格外嗆人:“你別開車,讓岑諳過來開。”“你清醒了再說話好吧,你搞搞清楚到底是哄人迴來當寶貝的還是逼人迴來當保姆。”王睿把車門用力一甩,坐進主駕還嘟囔了句“怎麽好像聞到了季青森的味兒”。油門踩盡,彷如按下長夜開關,轎車載著沉浸遲來後勁的人闖入路漫漫。半途又經過世紀廣場,還是那盞失修的路燈,它近看還是沒有被點亮。應筵不靈活地撥號,想斥責管理局為何不作為,號碼撥出去界麵顯示的卻是岑諳的名字。他就這麽不厭其煩地撥著岑諳的號碼,酒醉讓人暴躁,也迫使人學會忍耐煎熬,電話等待音拖遝又漫長,應筵揣著不安分的心跳,聽覺卻在學著習慣。到家時,應筵感覺自己終於撥通了,他握拳抵在牆上,腦門枕在拳上:“岑諳,我喝多了,過來一下好嗎。”王睿從他兜裏摸出門卡,驚異於岑諳這麽容易心軟:“小岑接通了?”應筵自說自話:“現在不在俱樂部了,在家裏。你過來一下,我需要你。”“靠,你倆都發展到這程度了?”王睿開了門,把應筵扶進去,在應筵的一聲聲“我需要你”中把門關好,又隨手將門卡擱到鞋櫃上。王睿的手頓住了。鞋櫃上振動的手機正亮著待接聽界麵,屏幕上顯示著“應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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